獄中的日子並不好過,我一閉眼一睜眼,才熬過了兩天而已。
裡面沒個能替我打探消息的人,我也無法知曉蕭承是否已與雲映開始籌備起婚事。楚修仍是一個人沉默着坐在隔壁的牢獄中,偶爾同我聊起過往。
他沒有怨念,沒有悲憤,彷彿說着一個與他毫無干系的故事,輕描淡寫的。我靜靜聽着,他提起從前學醫,提起兩個可愛的孩子,提起行醫時碰見的人間趣聞。
唯獨沒再提起李溫言。
我也不會蠢到去問。他沒提起,說明他從未放下。
而我也不願再提起蕭承。
但轉念一想,楚修畢竟在獄中多年,家世顯赫,定有不少關係。再與他聊上一聊,說不定能探探蕭承的消息。
想到這兒我心底不禁嗤笑一聲,雲澈啊雲澈,到了這牢獄中你也終究未死心。
大家都知曉的,是我爲他去盜藥,那就說些他們不知曉的罷。
瞧了瞧靠在石牆上閉目的楚修,我挪了挪位置,悄聲開了口。
“你可知,我其實是爲雲映頂罪?”
都到了這般地步,我早已不顧什麼出言不諱,最多一死,我也不想賴活。
聽罷此話,他果然睜了眼,也挪了挪位置。
“小丫頭,你可知欺君是何罪名?”
楚修笑了笑,輕快地問出這一句。
我也跟着笑了笑,接着輕快道:“三人之中,也就只有他蕭承......”我頓了頓,漸漸沒了笑意,“以爲我是個甘願頂替罪名的傻瓜罷……”
我並未頂罪,只是他認錯了罪......”
我微微擡了擡頭,楚修微微一驚,他果然也愣了。我與楚修,也算是同病相憐罷。
我不忍有些好奇,旁人聽了尚且如此,若是蕭承,又會如何呢……
天色又漸漸暗了,獄內沒有燭火。
昨夜太過疲憊,我不一會兒便矇頭大睡了過去。今夜卻再無了睡意,靜靜地縮在牆角,看着整個牢獄全然昏暗下來。
我忽而有些想念絳春口中的花燈,想念她夜深悄悄挑開幔子帶給我的宵夜,想念小時孃親哄我入睡時的溫聲細語。
對了,還有蕭承。
我最想他了。
鼻頭一酸,我忍不住抽泣起來,怎麼也止不住。有人睡沉了,我緊緊攥着衣裳,咬死了嘴脣。
有人翻了身,我連忙了抹乾了眼淚。
漆黑一片,我也不知在慌張些什麼。
將頭埋了下去,我便聞見了自己身上方來便沾上的骯髒氣息,一身囚服到處泥垢,齷齪不堪。也不知是哪個囚犯曾穿過,又丟來給我。
我看見眼淚不斷線地滴在衣裳上,卻半分也洗不乾淨。
今日有人在獄中鬧了肚子,獄裡味道更重了,我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但我不厭其煩地試探着自己的內心,它不爭氣地一次次不厭其煩地迴應我。
不後悔,一點兒也不後悔。
“修兄,雲家那姑娘近日與蕭承來往頻繁,據說,也已定下婚期了。”
我朦朧中聽得這一句,恍惚睜開了眼,大抵是到了晌午,光有些稀奇地照進了牢中,連身上的囚服都有些滾燙了。我半撐起身子,見那領頭管事在與楚修說着。
他們定下婚期我並未有很意外,只是心中終歸有些不適。
“你這進了牢獄的二姑娘,不會還肖想着蕭承罷,你瞧你姐姐都快嫁進門了!”
一旁的幾個女人看熱鬧看得正起勁兒,許是在牢獄中蹲久了,抓着我這個樂子了罷。這樣的話,我早在來的那日聽厭了,並未有什麼新意。
我起了身,站起來舒展了一下,便由坐在了角落。
楚修輕笑一聲,不徐不急地開了口。
“小丫頭啊,我那一雙兒女也該有你這般大了罷……倒是怪想的。”
我這纔想起他還有一雙兒女。他們大概尋了一處好地方隱居罷,這樣林下神仙的日子我卻是半分不敢奢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