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三十二年,蕭承弱冠之年奉命隨父出征西樑。我在城中每日盼着捷報快些來。
可我沒能等到捷報。等到的是他重傷垂死的噩耗。
戰場上進入了善後的尾聲,犧牲的戰士草革裹屍被送回故土,還有垂死的蕭承,也被他們先行送回了城內。
他重傷垂死,皇上南巡,宮內賜藥遲遲不肯下發。
我讓我的小侍女絳春去打探,消息回來說是要等到出征隊伍回城來一併下發賞賜品,蕭承是被隊伍擅自作主送回的,算不得數,傷病先由藥吊着。
如此荒唐可笑的說法,我雖爲閨閣女子,卻也不信半分。恰逢南巡,朝中那幾個刺頭便又想方設法地下手,蕭將軍一家從來都是他們的眼中刺。
向上瞞報病情,向下扣留賞賜。
逮着機會置他於死地。
我擺手示意絳春退下,她蹲下撫了撫我的手。轉頭看向她時,見她柳眉緊縮,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理了理她額前的碎髮。
“別擔心,你家娘子辦法可多着呢。”
絳春走後,我在案前靜靜坐到了夜深。終於,我緩緩起身到了櫃前,拿出一套夜行衣緩緩換上。
這不是意氣用事。
我在案前靜靜踟躕了半日,從午後豔陽高照到黃昏日暮,再到現下月明星稀。我不是不怕死,進宮偷藥這種事,下場好的坐半輩子牢;下場不好的,當場斃命,或是日後被小人盯上,然後喪命。
可如果今日不去這一趟,眼睜睜看着蕭承在我面前去了,後半輩子我草草嫁了人,一輩子念着他鬱鬱而終。
把這些通通想了一遍後,我發現偷藥是最好的選擇。至少能有一個人活着,而那個人是他,是將我忘記的蕭承。
他會完成的他兒時同我講的心願,成爲大將軍,平天下,安家國。一輩子平安順遂,也不會因我的離去而傷痛。
這真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匆匆收拾一番後,我便啓程去了宮中。
皇上南巡帶走了不少人,宮中戒備也無從前森嚴。
蕭承不記得我之後,我也並未停下練武,反倒有所增益。
尤其是輕功。
僥倖到了宮中,天子未在,裡面便未點幾盞燈。四周黑漆漆一片,我倒是很好的融入了這片夜色。
悄悄繞到太醫院,太醫大多在偏屋中歇息了,只餘下兩個看門的小侍衛,已經困得不行偏頭靠在了門框上。
我好心推波助瀾,兩手刀送他們去見了周公。
輕聲推門進了藥閣,繞了好幾圈終於見到幾個精巧的小盒。
裡面是幾粒藥丸。
我認得這藥丸,小時候去蕭宅時,有回碰見蕭大將軍凱旋,領了皇上的賜藥。那時他也垂死,服了這藥丸便漸漸好轉了。
蕭承跟我說這是皇上命太醫院專門爲有功將軍準備的神藥。只要有它,就可保命。
我那時嫌它又醜又大,還帶着濃烈的苦味,怎麼看也不是顆御賜的神藥。
如今,卻也輪到我爲了得到它而鬼門關闖一趟了。
有人在後面,我警惕地轉過頭去,並未發現有人。但那身後有人的感覺是不會錯的。
今日之事太順利了,也未被什麼人發現,是有人故意放我拿藥離開嗎。
“誰?”
我再次回頭,只見一黑衣人倉促轉身離開,不像是來抓我,而像是來探查我是否已經取到了藥丸。
他離我只有幾尺距離,走後周遭留下了奇異的香氣,這樣的香聞着令人莫名地心慌與憂懼。
此藥是否有問題,我開始懷疑。
但蕭承耽誤不得了,反正也是將死之人,便死馬當活馬醫地賭一把。
我快馬加鞭趕到蕭宅,深怕耽誤一會兒,我便再也見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