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示意唐不凡不要聲張,不要驚動他,我慢慢的朝着他身邊走去,陽光灑在我們各自的身上,我們身邊都有一個小小的影子,影子快要觸碰在一起了,我只覺得在我們之間,流逝的何止是光陰。
我就站在旁邊聽他給顧客解釋手相和麪相,看手相的是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脖子上露出粗壯的金鍊子,一看就是一個財大氣粗的主。
“先生,你這手小綿軟,中心凹陷,一看就是抓金手啊!”
“你耳朵肥厚,下巴肥碩有肉,額頭寬廣飽滿,說明你不但有財氣,還有福氣!”
“再看你這子女線,你將來一定兒孫滿堂歡啊!”
“你這是大富大貴的面相,我在這裡算命十年,可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這種富貴人!嘖嘖嘖,奇了。”
粗脖子男人聽得搖頭晃腦,齜開滿口的金牙笑得像個彌勒佛似的。
“說得好,老頭。我就喜歡你這樣說,雖然你可能說的是奉承話。”
“哪兒能呢?我可不喜歡說假話。我在這一帶的口碑,那你可以打聽打聽。給多少錢說假話我都不說,不給錢說真話,那我也會一字不漏……這件事就講究個緣分,如果遇到對的人,我是知無不言。”
粗脖子男人從身上掏出一紮現金拍到了算命老頭的小桌子上,財大氣粗的說道:“我今天去談一個合同,大清早讓你硬拉着我說得心花怒放,那我也不虧待你,全當給你的辛苦錢了。”
他唯唯諾諾的收下了那一疊現金,我在旁邊看得無比心酸,等那個男人走後,我往前走了一步,我還沒開口,他就擡起頭來,問道:“小帥哥,要算個姻緣嗎?”
他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他是認不出我來了,還是在繼續給我裝呢?
我蹲下身,他拉住我的一隻手說:“看個姻緣吧。很準確的。”
我苦笑說,我沒姻緣,月老把我忘了。
“月老從來不會忘記有心人。”他說,“小帥哥,我看你不但有姻緣,還有好姻緣,你等的人,她已經回來了。”
我一愣。
四周看熱鬧的人多了起來,我有些窘迫,他把我的手拉住仔細端詳,細細的看我的掌紋,然後說:“你這是幾生幾世的緣分,難得啊。你們被衝散了幾次,她離開了你。現在,她回來了。”
“老花!花大師!”我激動的叫道,“你別跟我面前裝深沉了,我問你,紫玉在哪兒?你見過她了嗎?”
他擡起雙眼,迷茫的看着我:“你叫我什麼?老花,花大師?”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忍不住笑道:“你還給我裝啊?花大師,花和尚,我是林長生,你還裝,我就把你的攤點給你拆了!”
他還是迷茫的看着我:“小夥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是花和尚,你叫林長生?我們以前認識嗎?”
唐不凡拍了拍我,說看這人的樣子,不是在說謊。
他小聲說,十二年啊,十二年之中發生了多少變化?物是人非了,他說我可能是認錯人了。
“可他真的是花和尚啊。”我說,“他怎麼就不認識我了?他還是那麼愛財,還是那麼愛吹牛,雖然老了些,但是性子沒變,他爲什麼不認識我?”
花和尚不解的看着我,眼神黯淡的說:“小夥子,我真不是什麼花和尚,我是從外面遊歷到這裡來的,我不是洛城人啊。我可能和你的朋友長得很像,讓你誤解了。不過能和你的朋友長得像,那也是一種緣分,看個姻緣吧。”
可他說的話,明明又是一口濃濃的洛城口音。
我不甘心的問道:“花大師,跳跳呢?”
跳跳是他女兒,是他最放不下的人,我不相信他會把跳跳給忘記了。
但是,讓我失望的是,他的眼睛裡連一絲柔情都沒有,還是那種讓人心冷的陌生。
“我不認識。”他直愣愣的說,“小夥子你還看姻緣嗎?不看的話,我怕你錯過了等你的人。”
唐不凡說看就看吧,碰碰運氣,看他到底能說什麼。
圍觀的人也慢慢的散了,我和唐不凡一人坐在花和尚的一邊,我看着他蒼老的腦門說:“花大師,那你給我看看,那個等我的人在哪兒。”
“哎。我今天算是撿了一個名字,花大師。”他笑着說,“我這些年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呢。”
他經歷了什麼,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連跳跳都忘了。
他把我的一雙手都仔細看了,又看了看我的面相,這纔對我說道:“小夥子,你去太古找她,她在那裡等你。”
“太古在哪兒?”我問。
他也說不上來具體的位置。
就給我太古這兩個字。
唐不凡無奈的搖搖頭,他是認爲花和尚在胡說八道。
“有心的人,月老從來不會忘記的。對方也不會忘記的。”花和尚慢慢的說,“你去找她,她要是不在那裡,你就來把我的攤點給砸了。”
“太古……好吧,謝謝你。”
我把全身摸遍了,都沒找到一分錢,尷尬了。
唐不凡身上也沒有,花和尚的眼睛裡閃過了一些不滿,我說我下午就給他送過來,他說他相信我,因爲有人跨越幾生幾世來和我赴約,那說明我是一個守信用的人。
離開花和尚的攤點,我上車後一直在樹蔭下看着他。
他的生意還不錯,時不時的都有人過來找他看相算命,只不過沒有之前的那個男人財大氣粗,一上午收了沒多少錢。
“他可是花大師啊。”唐不凡遺憾的說,“洛城第一的驅鬼師以及花大師,兩人一個死了,一個失去記憶。怎麼這麼巧呢?我隱隱覺得,這事有問題。”
“不是這事有問題,是整個洛城都有問題。”我說,“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對了,關於沐珺和花和尚的事情,我知道去問誰了。”
洛城有一個法術總會,沐珺和花和尚是裡面的名人,如果兩人出了事,法術總會的人一定知道。
之前沐珺說過法術總會就在一個會員的茶樓裡,那個茶樓在洛城的中心大樓,想象一下一羣神神鬼鬼的傢伙整日坐在洛城主樓中心,說着各種行話,俯瞰這座城市勞碌的衆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我們驅車趕往那裡,見到的卻是改建後的大樓,大樓現在成了城市書屋,是洛城最大的圖書館,從一樓到三十幾樓全是圖書館。
我向一個在圖書館門口掃地的老阿姨打聽曾經的那個茶樓,老阿姨漫不經心的說,那個茶樓在十年前就垮了。
所謂垮了就是關店了。
我怏怏的走開,老阿姨在我身後問道:“你是不是想找法術總會?”
“是啊,阿姨。法術總會搬到哪兒去了?”
“也垮了。”
“怎麼……這個也能垮?”
老阿姨怪怪的看着我:“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吧?不然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知道呢?法術總會裡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失憶的失憶……都說那些人是法術用多了,自己被法術反咬了一口,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被法術反咬了一口?
這又不是養蠱,一般情況下,法術不會反噬主人的。
我們再想問詳細點兒,老阿姨匆匆忙忙的拿着笤帚掃地去了。
我和唐不凡站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我們兩個都很迷茫。
我說一個城市法術總會的人都遭了噩運,從此這城市就沒有法師了,這一定是人爲的,但是誰這麼厲害,能滅了一個法術總會?
如果故意滅了法術總會,意圖又是什麼?
唐不凡說,現在找到了花和尚,那就以花和尚爲突破口,我們把花和尚帶回去,絕塵不會能看見過去嗎?
讓絕塵從花和尚身上找到過去的那一段經歷,這事情就明朗了。
我說不管看不看他的未來,我都要把花和尚帶回去,他是洛城唯一一個法師了,我不能讓他淪落到街頭,要知道以前他是多麼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啊。
於是我們返回去找花和尚,我們去那個天橋下,老遠就看見圍着一羣人,有人大叫“打死他……”、“打死這個騙子!”
我頓感不妙,和唐不凡下車衝過去,果不其然,捱打的人是花和尚。
他被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毆打,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趴在地上狼狽不堪,背部踩了許多腳印。
唐不凡當過警察,幾個擒拿手掃堂腿就把那幾個人攔住,我藉機去把花和尚拉起來,扶着往車裡走。
那幾個不知道死活的傢伙又撲上去襲擊唐不凡,拳腳都落在唐不凡的身上,但是唐不凡穩如泰山,面不改色。
“有兩下子!怪不得要放這種江湖騙子出來騙錢!”
“哥幾個,今天就饒了他們,下次再看見這個騙子,直接打死!”
唐不凡怒斥:“欺負人還想有下次?我告訴你們,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有種別走,再來!”
那幾個人落荒而逃,我讓花和尚坐下,他疼得齜牙咧嘴,人老了,怎麼扛得住這樣的羣毆?
他警惕的問我,要把他帶到哪兒去?
我說請他到我家裡去拿錢,拿他剛纔的酬勞。
“剛纔的酬勞?什麼酬勞?”
他又不記得剛纔的事情了!
唐不凡準備給他解釋,我說解釋沒用,直接往家裡開去。
“你們要做什麼?”他驚恐的問。
我看花和尚老態又笨拙的樣子,他的眼裡盡是恐懼的神色,這哪兒像他啊?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