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了這麼多年,這別墅裡裡外外一看就是有人打理過,我原本以爲我們要在雜草從裡找房子了,沒想到這樣的夜晚,還有一盞燈爲我們留着。
三叔輕輕的推開虛掩着的門,一陣清脆的鈴聲隨之響起,驟然打破了這個夜晚的平靜。
原來是門上掛着一串鈴鐺,只要門一動,鈴鐺就響起來。
我們剛走進去,大門就緩緩打開,門上的燈也亮了起來,從裡面走出了一個滿頭白髮,步履蹣跚的老者。
老者在門口停留了幾秒,揉了揉眼睛看着我們,一個老態的聲音顫聲問:“是長生回來了嗎?”
是我爹!
剎那間我淚如泉涌。
十二年時間,在混元空間裡彈指揮間,我何曾想過他?他是被我遺忘的那一個人。
他卻給我留着一條幹淨的回家的路,留着一盞爲我照明的燈,留着一扇會發出聲音的門。
我疾步走上去,把這個佝僂的老人輕輕的抱在懷裡。
我和三叔前後失蹤,我爹一開始以爲我們死了。但是他堅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一定要等到我們的消息。
於是他從農村搬到了城裡,來守着三叔的別墅,把這裡打理乾淨,給我們留着門留着燈,生怕我們回來找不到地方。
“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回來的。我做夢都夢見過你們好多次。”他說,“我夢見你們走在一條紫色的大路上,我去問過算命的,他說那就表示你們沒有死,只不過回來的路還很長。所以,我就一直等。”
我爹老了,臉上的皺紋就像被刀刻過一樣深,牙齒掉得快完了,說話的時候還有些不利索,漏口水。
三叔說得很少,卻重重的把我爹的手握住,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爾後三叔離開去了天台,蕭易和唐不凡早就知趣的離開,就剩下我們父子兩人敘舊。
我們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的話,從我小時候說到我長大,從農村說到城裡,事無鉅細,越說越起勁。
“長生,你變了。”我爹說,“你長大了,變得壯實,變得穩重多了。但是爹老了,不中用了,除了給你留着燈留着門,差點連路都走不動了。”
我心裡酸酸的,握住他的手說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了。
我和三叔的容顏沒有什麼變化,他卻老得不成樣子。不知道是他糊塗了,還是他假裝不知,他沒有問我們這麼多年的去向,也沒有問我們爲什麼身體沒有什麼變化。
“我去給你們做一碗麪吃,你們早就餓了吧。”
說完他抽身起來去廚房忙活,我們確實早就不知道人間煙火的味道,廚房裡傳來的香氣,還是成功勾起了我的味蕾。
在我爹的面前,我吃得狼吞虎嚥,吃得酣暢淋漓。我低着頭,一邊吃一邊狂流淚,一碗麪吃完才擡起頭來,看見我爹還是用慈愛的眼神看着我,略微卑微的說道:“你看你,吃嗆着了吧,眼淚都嗆出來了。”
“太辣了。”我笑着抹眼淚,看着外面還漆黑的夜晚,忍不住的問,“爹,天怎麼還不亮?”
“平時的天,六點多就亮了。現在不行了,太陽懶惰了,不到八點,天是不會亮的。”他不經意的說,“兒子,你還能睡一會兒。”
“什麼時候開始,天要八點才亮?”
“一開始是六點五十,六點五十五,慢慢的就是七點,七點多,後來就是八點了。你說這天,以後會不會就這樣,不亮了?”
我趕緊說怎麼可能呢?天一定會亮的。
他把碗筷拿在手裡,放下,又拿起來,欲言又止。
我問他是不是想說什麼,他搖頭嘆氣回到了廚房,我跟去,廚房裡只有我們兩人,我說爹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兒子,你們把太陽搶回來了沒有?”
搶太陽?
我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我爹一本正經的樣子不是在說胡話,我問他什麼是搶太陽?
他說,自從我和三叔失蹤後不久,黑夜就變得越來越漫長了,民間流傳着一個恐怖的傳說,就是說太陽被一個魔鬼搶走了一半,所以太陽的功能不完全。
日照不充足引發的災難是毀滅性的,所以,道僧佛法等悄悄的聚攏在一起,派了各自的高人去那個魔鬼那裡,把太陽搶回來。
所以,我爹一直都認爲我和三叔是去幹大事去了。這個大事是有益於天下人的大事,不能告訴別人,萬一被那個魔鬼知道了。
於是我爹一個人守着這個小秘密,耐心的等我們回來。
我聽着這個有點離譜的謠言,看着眼前這個可愛的一本正經的小老頭,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我不能揭穿他這個小秘密,這是他十二年來的期待,此時他一臉憧憬的看着我,我輕輕的抱了抱他的肩膀,小聲對他說:“爹,這個秘密你還是不要告訴別人,等我成功了,我第一個把好消息分享給你。”
他一下子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向四周看了看,生怕還有人在,他說:“兒子,我果然沒猜錯,你就是那一批去搶太陽回來的大英雄。放心,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的守護這個秘密的。”
我們相視一笑,我爹還俏皮的伸出小指來和我拉勾,他老了,卻越來越像個孩子。
果不其然,在大夏天早上八點多天才大亮,我站在天台上,看着天邊的太陽懶洋洋的鑽出來,大地上白濛濛一片霧色,也是好半天才散開。
太陽出來之後,夜晚的寒氣過了許久才褪去,約莫到了九點多的樣子,整個城市纔開始活躍起來。
唐不凡駕着一輛車回來,昨晚他已經迫不及待的出去打聽這件事情,爲了防止他的熟人們受到驚嚇,他打扮得老態了些,不修邊幅這樣看起來也就老了十歲。
他一進門就說,他找到了他以前的靈異事件調查組,組員們也在調查這件事。
因爲這個怪現象的範圍不廣,西到洛城這一帶,東到雲山,只有這一帶的天氣變化異常。調查組給出的初步結論就是空氣污染嚴重。
巧不巧的,洛城和雲山之間在開採礦石。
可大家都清楚,開採礦石能污染多少?更不可能連累到太陽都不按時上班了。
“東到雲山……”蕭易喃喃自語般的說,“雲山被冰封,寒氣外泄,所以夜晚就那麼冷,這事難道和我們雲山有關係?”
唐不凡說他也問了,雲山確實還沒有解封。
但是寒氣外泄這種說法很牽強,因爲從雲山到洛城,開車都要一天呢,如果寒氣外泄到了洛城來,那雲山以外方圓百里是不是該冰凍三尺了。
蕭易決定回雲山看看,我知道他着急回雲山,想看看雲山是真,想見到雲落也是真。
三叔不着急,他說我們剛剛回來,還有很多事情都沒有搞清楚,千萬不能輕易出手暴露自己。
再者,一過十二年,這十二年間我們曾經的朋友,曾經的對手,現在又去哪兒了?
“我們現在先找人。”三叔說,“長生,你去找你的那一幫朋友,我這邊去找靈石家族的聖女。民間傳說終歸是謠言,是胡言亂語,都不可信。我們要找就找我們的圈內人,他們才最有發言權。”
我愣了愣:“那……我去找沐珺,找花和尚,還有,我要不要去石頭村,找一找墓鬼……”
三叔聽見沐珺的名字,還是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道:“你想找誰就找誰,記住一點,不要顯擺自己的本事,對方若要問起這些年的去處,你只說和我雲遊去了,別的都不說。”
我先給沐珺和花和尚打電話,可是兩人的電話都不通了,於是我帶着唐不凡出門,三叔帶着老牛一起走的,老牛現在成了三叔的跟班,跟三叔在一起,他可以橫衝直撞,不懼怕陽光。
我們行駛在大街上,唐不凡說他看那些行走在大街上的人,無精打采跟行屍走肉似的,這些人確實精神不好,皮膚慘白,感覺就像是被掏空了身體。
我們到了沐珺的住處,那裡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各種大型機械正在工作,塵土漫天,機器轟鳴,我逮住一個施工的問這一片的人都去哪兒了?
那人說搬到了安置點,接着給我們說了一個地址。
於是我們到了那個地址,那是一片小區,我在門口向門衛打聽有沒有一個叫沐珺的業主,那個門衛把眼睛瞪得銅鈴大,我認出來他就是以前沐珺那個小區的門衛,只不過老了許多,眼睛浮腫像金魚泡似的。
“你怎麼還找她?你多少年沒有見過她了?她早在十一年前就死了。”
“什麼?她死了?”
我不敢相信,沐珺死了?
“死啦!”門衛大咧咧的說,“我不會記錯的。不就是那個驅鬼師嗎?死了。”
“怎麼死的?”
他說忘了,反正是死了,死了之後,到殯儀館送她的人都沒有,都說她生前是驅鬼的,陰氣重,要是去送她,怕沾染上不乾淨的東西。
我惆悵極了,沐珺那麼生龍活虎的一個女人,怎麼就死了呢?
還死得那麼淒涼,唉。
我和唐不凡準備去石頭村看看,我說這次見了墓鬼,天大的事我都不會和他動干戈。因爲我答應過瑾瑜,我要好好的對待他。
經過一個天橋的時候,冷不丁我看見旁邊有一個算卦看相的攤點,一個光頭的老男人低着頭在給別人看手相。
是他?
我趕緊踩了剎車,跳下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