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大夫笑道:“120送來的第三天,姜寧寧過來給她賬戶上存了點錢,本地的婦聯來過一回,也給了些錢,加上她本身情況特殊,政策上有些優惠措施,其實花不了太多錢,就是她這病,跟前總沒個親人陪着,是不利於恢復的。
“再者,我們治療之後,如果能有親人接回去照顧,肯定是更好。
“如果一直沒有親人,最後只能是送到收容所,精神病院之類的。”
小恕立刻道:“我陪着,我陪着我二姨,那什麼,大夫,我現在能過去看看她嗎?”
主治大夫將病情言簡意賅和小恕說了,陪着她去了病房。
大夫沒進去。
趙總陪着小恕進去。
“娟娟,有人看你來了。”
一縷陰魂飄在病牀上面,是個老太太。
自從娟娟被送到醫院,她就始終放心不下,豁出去魂飛魄散不得超生,也想陪着她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閨女。
娟娟,小恕的二姨,葉大柱的瘋娘,呆滯而木然的躺在病牀上。
被醫護人員精心的護理和醫治了幾天,她面色比在葉大柱家不人不鬼的時候好多了。
小恕一進門,當然是看不見飄在上面的陰魂,只瞧向病牀上的人。
五官和她母親,幾乎一樣,尤其是眉眼。
趙總在門口站定,沒動。
小恕試探性的往裡走,“娟娟?”
小恕直接叫了一聲小名兒。
躺在病牀上的娟娟還沒怎麼樣,飄在上面的陰魂倒是先一怔,警惕而探究的看向小恕,“娟兒,這小女娃子是誰,她咋知道你的名字?”
娟娟自然是不會回答她。
小恕走到娟娟的病牀前。
旁邊有張凳子,小恕輕輕的坐下。
看着病牀上容貌幾乎比她媽都要老上十幾歲的女人,小恕溫聲說:“我是芳芳的女兒,芳芳你還記得嗎?大姐,大姐姐,芳芳。”
病牀上的娟娟和天花板下飄着的老太太,幾乎同時,震驚的看向小恕。
那老太太嗖的就飄向小恕。
只是飄過去,又唯恐自己的陰魂傷害到人家的陽壽,趕緊又躲開,又回到天花板上,她情難自禁,“你是芳芳的女兒?娟娟,你聽到沒有,她說她是你姐姐的女兒。”
娟娟聽不到陰魂的話。
只愣怔的看着小恕。
小恕見她看過來,立刻笑道:“我叫小恕,我媽小名叫芳芳,我媽說,這是她被拐之前,家裡媽媽給她取得名字,她二妹妹叫娟娟,三妹妹叫慧慧。”
嗚~
一聲短促的嗚咽,從娟娟嗓間發出。
她眼底一下蓄滿淚,淚珠子噼裡啪啦就往出落。
小恕喟嘆一聲。
“二姨,你都記得,是不是?”
娟娟只哭,不說話。
小恕耐心道:“我媽還不知道我來,我先來看你,明天白天給我媽打電話,我媽來接你,咱們回家。”
其實小恕來,主要是想要來確認一下。
唯恐不是真的,她媽媽白跑一趟不說,那心裡的跌宕起伏讓人難受,小恕不忍心。
所以她要先來。
娟娟伏在病牀上,只是哭。
頭頂上,老太太一肚子千言萬語,想要問問大女兒過得好不好,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她死了。
趙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的,回來的時候端了個盆兒,盆兒裡打了些熱水,裡面放着毛巾。小恕接了盆兒,擰了毛巾。
“二姨,不哭了,咱們擦把臉,把眼睛哭壞了,我媽明兒來了該數落我了,二姨不知道,我媽在家天天唸叨二妹妹三妹妹,說你們小時候,她帶着你們去山上摘酸棗吃。”
說及此,小恕哽咽。
“我媽總是半夜哭,一哭哭半宿,她怪自己沒有照顧好你們。
“要是她當時警惕心高點,你們就不會被拐走了。
“二姨,咱打個商量,我媽明兒來了,你別怪我媽,成嗎?
“就算是怪,怪她一個月,之後就原諒她好不好?”
娟娟哭的嗚嗚咽咽,搖頭,瘋瘋癲癲的人,此時倒是條理清晰,只是開口聲音含糊不清,“是我想要頭花,是我害了大姐和慧慧。”
這是陳亙在她心頭最深最深的刺。
刺了她無數個日日夜夜。
每每午夜夢迴,都是那個下午,她哭着要頭花,要糖。
她怎麼那麼不懂事啊。
若是沒要,她們仨也不會被拐走了吧。
小恕輕柔的拍她的肩膀。
“二姨,別哭了,等你身體好了,咱們一起去找我三姨,咱們一家子團聚。”
娟娟還是哭。
頭頂。
老太太撕心裂肺的難受。
大閨女來了,二閨女找到了,都還活着,可三閨女……
一想到三閨女永遠的留在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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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難受幾乎要魂魄透明,直接魂飛魄散。
“是我害了大姐,我害了慧慧,我害了她們,是我害了她們。”娟娟這輩子沒對誰開口說過這話,今兒頭一次說。
她半生瘋瘋癲癲,幾乎全部的理智,都用來記住這件事了。
記住,是自己,害了大姐和三妹。
小恕安撫她,“不是二姨的錯,是那人販子的錯,誰能想到隔壁的哥哥是個壞人呢。”
趙總:……雖然但是,?
“二姨別哭了,我媽媽現在過得很好,她是被拐了,但是後來遇上了很好很好的養父養母,他們對我媽媽特別好,供她讀大學,還帶她回老家找家裡的親人。
“我媽高考完那年回去找了,家裡已經沒人了。
“我媽以爲這輩子都找不到親人了,沒想到,二姨你還在,你就是我媽的親人,你要好好的,你們姐妹好不容易團聚了,都要好好的。”
宣城。
姜氏喪葬店。
姜寧寧看着眼前叼着棒棒糖的三歲小殭屍,“不出意外,小恕已經去找你二姐了,你是什麼打算?”
小殭屍做了殭屍這麼多年。
無味覺無痛覺,渾渾噩噩麻麻木木什麼都不懂。
現在能吃到棒棒糖的香,能喝到奶粉的甜,她舔一下嘴皮,“我不想讓她們知道我成這樣了。”
三歲的小殭屍,眼睛黑漆漆的,帶着天真,仰頭看姜寧寧。
她人小,什麼都不懂。
但是也知道,要是姐姐們知道她成了這樣,莫說二姐已經瘋了,大姐怕是也得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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