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帶動松林,泛着陣陣松濤。
正當楊朋準備檢查沈原情況時,一縷光芒從沈原眉心衝出,他瞳孔微縮,連忙跳開:“何妨妖孽!報上名來!”
空中,漸漸凝聚成一個古裝美女的形狀。
是林子衿。
陳小婉知道沈原和她的關係,連忙拉住楊朋。
“奴家林子衿,見過官人。”
林子衿微微一福:“奴家是沈官人的冥妻。”
楊朋收回架勢,微微頷首:“什麼年代了,還有冥妻這種東西。”
“奴家也是被逼無奈。”
說着,林子衿將沈原的所有遭遇一一說明。
現在的沈原,只有一天時間。
說是一天時間,但隨着時間推移,沈原會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直至身體所有部位都無法控制,到時候那中年婦女可以毫不費力的將他運到其他地方,進行煉化。
楊朋皺眉,他本來也是學的不到家,對於這種情況,更不知道怎麼處理了,況且他還沒有靈力。
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找到師爺。
可這茫茫茅山,也不知道師爺在哪裡修煉,或許他們早就不在茅山,遊歷四方了。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林子衿微微一福:“相公說了,由奴家附身,控制相公的身體前行,還請官人不遺餘力,盡力幫我家相公。”
現在沈原身體不能動,陳小婉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根本沒法搬走沈原,這到時候即使知道師爺在哪個方向,揹着沈原又是一件十分耗費時間的事情。
現在好了,有林子衿附身,也省去兩人不少的力氣。
楊朋點點頭:“那也只能如此了。”
沈原體內,現在擁有兩個靈魂,一個是他的,一個是林子衿。
他也在感嘆,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林子衿的附身,剛好爲他解決的燃眉之急,不然讓楊朋揹着他的身體從這茅山上來來回回,非得累死楊朋。
林子衿的附身,讓三人之間的氣氛漸漸變得微妙起來。
陳小婉她是知道的,一直賴在沈原的鋪子裡不走。
所以她不願與陳小婉說話,即使偶爾說兩句話,也是火藥味十足。
楊朋哭笑不得,只能熄滅火堆,早早的鑽進帳篷裡睡覺。
陳小婉看着沈原,想冷哼,卻又恨不起來,只能憤憤的跺腳,鑽進帳篷裡睡覺。
夜深人靜,山林中松濤陣陣,林子衿多年沒肉身,突然用沈原的身體感受到林間的美好,頓時好奇的往深處走去。
沈原在腦海裡,看着她前行的方向:“大半夜的,你到處亂跑什麼,這林子不比城市,其中有毒蛇猛獸。”
將身體交給林子衿管理,也是權宜之計,畢竟人鬼殊途,也不知道林子衿究竟有什麼想法。
她做鬼多年,說不定也動過奪取肉身存活下來的想法。
林子衿一句話,徹底打斷了他的疑慮:“相公莫驚,奴家只是多年未曾見過世間景色,一時好奇,多走幾步,說來相公不必如此憂心,奴家即便奪了您的肉身,也是鬼神,需得大量世間進行煉化,而相公靈魂完好,又會繪畫神文,奴家自然被您掌控在手裡。”
沈原沉吟一番,覺得她說的在理,終於不再糾結此事。
儘管夜晚能見度比較低,林子衿還是遊玩的興致勃勃。
這麼多年,她終於有機會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風的存在,一時間熱淚盈眶。
陰陽兩隔,人與鬼,看到的東西,感受的東西,終究是有所不同。
鬼魂遊蕩世間,只能看到陣陣迷霧,稍微亮一點的地方,都會讓他們身體不適,至於烈日帶來的溫暖,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而且他們的身體感受,則是常年陰冷,和自身慢慢消散成顆粒的恐懼。
她眯着眼,張開雙臂,感受人間的美好。
“差不多了,人的身體和鬼魂不一樣,人是會感到疲累,飢餓的,你走太遠的話,夜晚休息不夠,明天趕路會不適應。”
沈原看她漸行漸遠,忍不住提醒道:“而且林中樹木茂密,你走的太遠,他們找不到你,肯定會很着急。”
林子衿嫣然一笑:“相公放心,奴家記着呢。”
或許是看到美好景色,她心情大好,多日的愁眉苦臉煙消雲散,整個人笑起來如寒冰消融,比起勾引人時的笑容,多了幾分輕鬆,幾分釋然。
只是,她話音剛落,便被地上的枯枝絆了一跤。
茅山雖然山勢不那麼陡峭,但山坡間還是有幅度的,她一時間不知怎麼控制身體,任由沈原的身體沿着山坡快速滾下,中途撞了幾下,便昏厥過去。
……
次日一早,楊朋拉着陳小婉,漫山遍野的尋找沈原。
可兩人喊啞了嗓子,也不見沈原的身影。
陳小婉難得抱怨:“我就知道,那女鬼不是什麼好東西,之前她就以勾引男人爲生!”
楊朋看着她醋意爆棚的樣子,苦笑的搖搖頭:“收拾帳篷,繼續找吧。”
兩人都知道,過了今天,如果還找不到沈原和師爺,沈原就真的沒救了,憑楊朋那幾年的道法,根本就解不掉沈原體內的陰咒。
到時候,陰咒徹底在沈原體內紮根,即使是神仙下凡,也很難徹底拔除陰咒。
隨着時間推移,兩人愈發着急,在山上漫無目的尋找。
可兩人也不敢分開尋找,這山上,連個參照物都沒有,很容易迷路,加上陳小婉一個女孩,遇上山上的野猴子什麼的,很難對付。
找着找着,楊朋突然停下的腳步。
“我可能知道我師爺在哪裡了。”
“現在沈原失蹤,就算知道你師爺在哪裡,也沒用啊。”
陳小婉四處張望:“也不知道那女鬼,把沈原帶哪裡去了。”
“師爺對這片山比較熟,他可能有辦法找到沈大師。”
楊朋揹着兩個沉重的包裹,喘着粗氣道:“而且,多個人多份力量,我們這樣的找下去,要是那女鬼真的挾持沈大師的肉身,恐怕時間久了,就會離開茅山,到時候更是大海撈針。”
陳小婉也是六神無主,只能選擇答應他。
……
山腳下,一個村子內,沈原靜靜的躺在牀上。
這是一棟青磚黑瓦的民房,整個村子像這樣的民房有很多,基本上是門挨着門。
村子中,不時有狗叫聲傳來。
很快,一聲刺耳的磨刀聲將沈原從沉睡中驚醒。
“我這是怎麼了?”
他迷茫的看向亮堂堂的房間,房間裡東西陳設簡單,一張牀,一個木桌子。
他掀開蓋在身上的印花被子,捂着腦袋,搖搖晃晃的走向房間外,磨刀聲就是從院子裡傳過來的。
打開門,院子裡一個白鬍子老頭,戴着帽子,在磨刀石上奮力磨着砍柴刀,旁邊的黃狗咬着尾巴來回打轉。
看到沈原,黃狗輕吠幾聲,又衝着老頭搖尾巴。
“哦,醒了。”
老頭摘下帽子,露出稀疏的短髮,他用力撓了撓頭皮,想了想:“鍋裡還有一點饃,我給你拿來。”
“大爺,這是哪裡啊?”
沈原迷茫的看向他:“我這是被您救了?”
這次撞擊,貌似讓陰咒鬆動了一些,起碼現在控制身體的,是沈原自己。
“啊,是我。”
老頭嘿嘿笑道:“算你小子命大,昨天我砍柴,回晚了些。”
砍柴,回晚了?
現在還有幾個農村人砍柴會回晚了,在林子裡過夜的?
沈原歪着頭,仔細打探老頭。
他心裡有個想法,說不定,這老頭就是楊朋的師爺。
不過也不太像,凡道家高人,都有一種出塵的氣質,這老頭,沒有那種氣質。
而且他不留道士髮髻。
許是看到沈原眼中的疑惑,老頭解釋道:“我啊,是這片守山的,現在森林火災那麼嚴重,我得看着,順便砍點柴火。”
“現在農村人也有錢了,就不想去山上自己砍柴,我去山上砍柴,加上補貼和守山工資,一個月勉強養活自己。
說來也巧,昨晚我帶着黃狗巡山的時候,這不,看到山上有火光,我尋思是哪個王八蛋在山上放火呢,就往山頂上趕過去,就正巧遇到了你。”
老頭嘿嘿一笑:“算你小子命大。”
沈原抿着乾癟的嘴脣,對他鞠了一躬:“多謝大爺了。”
本來想着能給這大爺轉點錢,感謝一下人家,一摸身上,手機沒了。
可能是在山上滾下來時,手機掉了。
“不謝不謝,你先吃饃,吃完我給你送鎮上醫院看看,別留下啥腦震盪了,那你昨晚,在山上,滾的跟個球似的,得看看。”
也得虧沈原體質好,否則現在他已經可以拄拐走路了。
吃過早飯,沈原想起楊朋和陳小婉還在山上,這會他們找不到自己,該急壞了。
而且現在已經上午11點多了。
可是,他也沒記住陳小婉和楊朋的電話,現在想找到他們,看起來不太可能了。
他嘆口氣:“大爺,這裡有網嗎?”
“有,那三麻子家裡,還有那啥,他們說的歪啥哎,你要用,我可以跟那小子要一下密碼。”
“我沒手機。”
沈原苦笑一聲。
大爺掏出自己的老年機:“給。”
……
……
……
“奇怪,這裡明明有棚子,怎麼沒有人呢?”
山上,楊朋看着棚子裡落滿灰塵的鍋碗瓢盆,隨即摸着下巴:“我師爺肯定在這裡住過。”
陳小婉看了一下表,已經12點了,按沈原說的,現在一天已經過半,再找不到沈原,沈原就徹底沒救了。
她急的來回踱步,又掏出手機,撥打沈原的電話。
還是沒人接。
“你這裡這麼多灰塵,你師爺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她急躁的說道:“你行不行啊。”
楊朋面色凜然:“小姐姐,別問男人行不行,問就是行。”
隨即他臉繃不住的笑道:“陳大美女,這不是在找嘛,你別急。”
“等你找到你師爺,沈原也不知道在哪了。”
陳小婉恨恨的說道:“我現在下山問問,你在山上繼續找。”
只要她下了山,有了參照物,楊朋找起她來,也方便很多。
“吃個飯唄。”
“不吃了!”
她丟下一句話,將揹包丟在山上,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去。
……
“我們這個村,叫八里塘,村裡已經通上水泥路,你要是修好了,就可以坐車回去了。”
老頭吧嗒吧嗒的抽着旱菸,教訓沈原道:“你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老老實實的找個活計,在城裡上班多好,非得學人家搞什麼,野炊,有錢也是閒得慌,這山上也沒啥好看的,非得拿個那個機械飛機,搞啥子拍照。”
那是無人機。
沈原默默的檢查自己的傷勢,發現自己被包紮的很好,就是那些布片,有些老舊,也不知道有沒有細菌。
老頭姓王,是外來戶,沒村裡的戶口,所以村裡的補貼也分不到他的頭上,他也沒有地,只能靠守山來獲取微薄的收入,養活自己。
他年輕的時候,家裡沒錢,就沒弄到老婆,打了一輩子的光棍。
老頭抽完煙,在門口石墩子上敲了敲煙鍋,對沈原道:“走吧,去鎮上醫院看看,你身上的傷,我就用了一點草藥包的,還是要去醫院打個藥,不然感染了病毒就不好了。”
他口中的病毒,就是細菌。
沈原點點頭:“謝謝你了,大爺。”
等找到楊朋他們,一定要給這大爺家裡好好收拾一下,然後留給他一筆錢,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老頭擺擺手,衝着大黃狗喊道:“你跟着幹什麼,我去鎮裡,回去看家。”
說着他雙手背在身後,竟是連大門都不鎖,徑直往前面走去。
“這村子裡,沒車,就是三麻子家,有個麪包車,拉村子的人去鎮上,這一趟的,得要兩塊錢呢。”
他有些肉痛道:“也就二十來里路,都要兩塊錢,今天沾了你的光,我也陪你坐回車。”
他知道,沈原身上有傷,不能長途跋涉,儘管肉痛,他還是選擇給了車費。
這麪包車,兩塊錢一個人,司機不可能爲了兩個人專程跑一趟鎮裡,否則油錢都不夠,得湊齊一車人。
而且車上還放了幾條長凳子,一車不拉個十幾人不罷休,嚴重超載。
一路上,搖搖晃晃,沈原差點沒吐出來。
那些坐車的老人,調侃王老頭終於捨得花錢坐車了。
看到沈原這個年輕人,頭髮梳成一個髻,紛紛嘮叨:“這年輕人,頭髮留這麼長,跟個妞似的。”
前面開車的三麻子看起來是見過市面的,他嗬嗬笑道:“大爺,人家這叫時尚,你不知道,那城裡很多男娃娃,都打着耳環嘞。”
他不說還好,一說沈原又成了老頭們閒談的對象,對他的異類裝扮大加指責,說他不學好,跟個娘們似的。
沈原哭笑不得。
搖搖晃晃,終於到了鎮子上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