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異常緩慢，時鐘秒針像是就在衆人的頭頂，噠噠地、慢慢地跳動着。
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又似乎是隻思考完了一個問題。
嘎吱……手術室的大門，輕輕地被從裡面打開，主治醫生以及一羣護士從裡面快步走出來。
走廊外的楊家人，同時趕緊站起身。
“醫生，我父親的情況怎麼樣了？”楊秀山聲音顫抖，臉色恐慌。
“對不起，雖然我們盡了我們所有的努力，但是病人身上的問題，不止只有一處。我們已經用藥品讓病人短暫的恢復神智，你們最後再看病人一眼吧。”
“嗚嗚……”
走廊裡，響起一片悲愴的哭聲。
“雖然我很能理解你們的悲傷心情，但請你們聲音小一點。病人現在比較需要安靜，你們進去時，也分批進入吧。”
隨着醫生話落，走廊裡的哭泣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聲哽咽聲。
“嗯，真的謝謝您了，醫生。”
“醫生救死扶傷是應該的，你們進去吧。我們就在外面守着，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就叫我們。”
楊秀山點點頭，紅着眼睛再次道謝一聲，帶着林賢芝跟着哥哥姐姐們一起進去。
楊秀山一進手術室，第一眼就看到睜開了眼睛，無力躺在手術檯上的老父親。
前不久還紅光滿面、健步如飛的老父親，此時垂垂老矣，目光呆滯。
“爸爸。”
“爸爸。”
……
五兄弟姐妹，都低聲叫聲爸爸。
“你們怎麼還帶我來醫院啊……我一把老骨頭，爲了我，不值得啊。咳咳……”楊勝隆聽到孩子們喊自己，似乎才反應過來，慢慢轉過頭，看到自己五個孩子都在自己跟前。
他沒有第一時間擔心自己的身體，而是擔心自己的孩子們因爲自己增加負擔。
“您放心，這次有好心人幫我們，您所有的治療費用，他們都替我們承擔。”
“那就好，那就好。我走了之後，你們儘自己的能力，替我謝謝他們。哎，麻煩你們了。我感覺這次是挺不住了，這輩子其他的事都沒什麼遺憾。只是你們，哎，就聽我最後一句勸，你們三個，以後一定不要再因爲任何事吵鬧，都是一家人，吵鬧難免讓別人笑話我們。”
“知道了，爸爸，我們以後，都不鬧矛盾了。”
楊秀山趕緊表態，楊秀明和楊秀紅則沒有多說什麼，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哎……我們家的孩子們呢？都來了嗎？小昊和小墨呢？”
看到這情形，楊勝隆也明白自己兩個孩子的德行，嘆了一口氣，不想再看到他們。
楊昊和楊墨都是楊勝隆一手拉扯大，其他幾家的孩子，楊勝隆和楊桃香則是很少幫忙帶着，所以楊勝隆和楊桃香對楊昊和楊墨的感情最深。
但也正因爲這樣，在他們的這個家裡，一直有一些小摩擦。
楊昊三伯母楊夢蟬和四伯母林銀花，都是很強勢的女性。
平時在她們自己的家裡，不管內外，都是她們說了算。婆媳之間的矛盾，又是華夏千百年一直存在的問題。
楊勝隆和楊桃香的做法，讓她們兩個覺得婆婆和公公的做法很不公平。
所以平時就時不時說起這件事，挑起一些家庭的矛盾。
這些年，楊秀山一家沒少爲這些事讓步。
這不，這些年自己的爸爸媽媽都是接到他的家裡來住。
以前有一段時間，因爲受不了村子裡的流言蜚語，其他兩家找到他，說按月份輪流着照顧老人。
楊秀山沒有反對，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楊勝隆和楊桃香去了他們家之後，他們根本不管，就找一個小角落讓老人自己煮飯做菜。
而且還時不時挑刺，說這吼那。久而久之，楊勝隆受不了這個氣，就帶着楊桃香搬進楊秀山的家，不再去其他兩家。
其他兩家看事情發展到這也不好再步步緊逼，畢竟他們做的事全村子的人都看在眼裡呢。
到了應該他們照顧老父母的月份，會送來一些材米油鹽。但在其他時間，幾乎對老父母不管不問。
這次過來醫院的，就沒有楊昊的兩個伯母。
這些事一直是楊勝隆的心病，但他並不覺得自己以前哪裡做錯了。
先不說從一開始，其他兩家就從沒有主動找他們幫忙帶孩子，就單單說現在其他兩家對他們的態度，就讓他覺得他沒做錯。
只是家和萬事興，這家裡面不和，總是讓他開心不起來。
這次他看着老三和老四家裡管事的沒來，以爲能靠這個機會，讓三兄弟以後能和睦相處，看來是不可能了。
好在第三代之間，沒有任何矛盾，第三代對他們兩個老人都很好。
“小墨他們都在外面，只有小昊那孩子不知道去哪了，我們都聯繫不到他。”林賢芝出聲回答。
“哎，你們出去吧。叫小墨、小韻他們進來。”
他知道自己的老伴沒有來，因爲他的老伴，完全坐不了車，一上車就會吐。
“好的。”
楊秀麗等人，安靜的退出病房。楊勝隆沒等多久，楊墨等兄弟，就走進病房。
“爺爺，爺爺，嗚嗚……”楊墨第一個忍不住，跑過來，扶着手術檯，嗚嗚地哭出聲。
“不要傷心，孩子，人有生老病死，這都是正常的。”楊勝隆輕輕地揉了揉跪在手術檯旁邊的楊墨的腦袋。
其他幾個兄弟姐妹，也都是淚眼朦朧。
“你們這一輩，可千萬不要鬧什麼矛盾。你們這麼多人，以後有什麼事，要記得相互幫襯，知道嗎？”
“嗯，知道了，爺爺。”
“嗯，知道了，外公。”
……
“你們長得好快啊，你們每個人出生時，我都在產房外等着。你們每一個人，小時候我都抱過。那會兒，我還能走、還能跑。時不時幫你們的爸媽帶你們，還揹着你們下地幹農活。後面我就開始不行了，跑不了了，也背不動了。而你們，很快長大了。”
楊勝隆低聲的述說着自己關於孩子們的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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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真的好快啊，整個人生就像是看過了一遍的電影，一眨眼就到大結局。
他沒有死在那戰爭年代，也沒有死在那饑荒年代。
所有的挫折磨難，他都順利的熬了過來。
看着時代在迅速變好，他卻老了。
他時常感嘆，現在的人不用像他們以前每天爲了一口飯，挑着百斤的東西，趕一百多里路。
那會兒他真的健步如飛啊，後面他慢慢地老了，到了現在，已經動不了了，這會兒竟然快要死了。
明知道自己快死了，自己竟然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結局，內心的波動，無可述說。
楊勝隆還在述說着，他的眼淚，靜靜的從他的眼角流淌出來。
楊墨等一衆兄弟姐妹，都無聲的哭泣。
外面沒有人進來催他們，因爲都知道今天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交談。
楊秀山五兄弟姐妹，此時沒有再多交流什麼，在走廊裡，埋着頭想着自己的事。
這一片因爲是特殊病房，沒有多餘的人來打擾。
一片安靜中，走廊的盡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楊家衆人以及走廊裡的所有其他人，擡頭看去。
只見一名眉目清秀的男生，冷着臉，拉着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孩，身後跟着一夥人，向這裡快步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