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身影在雨雲中穿梭,雨霧升騰令之顯得模糊。
惡神似乎格外興奮。
“吼!”
大雨瓢潑大地,聲音巨大,卻絲毫無法掩蓋他的吼聲。那聲音高亢嘹亮、如嘯如吟,如果凡俗間的生物也能聽得見的話,山林中再兇猛的生物也會爲之緘默。
走過無人的山村,一道身影站在屋檐下等他們。
鄭芷藍穿着一身素藍色的衣服,她長得瘦瘦的,在漫天雨霧中幾乎被淹沒。
大黃加快步子跑了過去。
周離則舉着傘將馬牽到了遠處的馬廄中,等他回來時,楠哥已經和鄭芷藍聊上了,槐序站在屋檐下仰頭望着天上的惡神,糰子也仰頭呆呆的看着天空。
大黃在旁邊抖着身上的水。
雞棚裡的雞縮在角落一動不動。
“馬都淋溼了,沒事吧?”周離走近後便打量着鄭芷藍,小姑娘的眼睛也追隨着他。
“沒事的。”鄭芷藍一歪頭看他,“怎麼了?一直看着我。”
“你好像沒有過年時白了。”周離老實說。
“前幾天在山上曬的吧。”鄭芷藍臉稍微紅了一下,“是變黑了嗎?”
“還是很白。”
“你不要理他,他腦子不好使。”楠哥也看了看鄭芷藍,然而她並沒有看出哪黑了,“多少人想有你這麼好的皮膚都想不來呢。”
“現在是秀氣的白。”周離決定解釋一下,“以前就有一點點病怏怏的感覺。”
“不懂。”鄭芷藍眨了下眼睛。
“我也說不清楚。”
周離在屋檐下跺了跺腳,又走下臺階,在積了一層水的院子裡踩了踩,將鞋洗乾淨。然後把傘上的雨水甩掉,放在屋檐下晾着,怕被風吹走,又放進了屋裡。
“今天是不是有體育課?”楠哥問。
“是。”
“下雨應該不上吧?”楠哥又問。
“春明也下雨嗎?”
“這個網課真是煩人。”楠哥皺起了眉頭,“我這下雨,春明不下,要是春明下了,那沙雕老師肯定會想,春明下雨別的地方又不一定下,還是要上。還不如回學校呢。”
“是吧。”
周離找了條板凳坐下。
鄭芷藍安靜的聽着他們聊天,只等到他們不說了,她才小聲問:“下雨冷嗎?要不要我給你們找一件薄外套……可能沒有給周離穿的。”
“我不冷。”
“我也不冷。”周離頓了下,“等下冷了我就去燒燒火,在竈前就暖和了。”
“好。”
三人繼續坐在門口看雨聊天。
不知何時清和端了一壺熱茶過來,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茶的熱氣與雨的氤氳很搭。
基本上是楠哥和鄭芷藍在聊,多數時候是楠哥在說話,鄭芷藍安安靜靜的聽着。周離在捧着熱茶悄悄聽着旁邊兩隻妖怪的聊天。
糰子呆呆道:“好大的妖怪。”
槐序不屑:“這算什麼!不過是一個長得夠大、一身蠻力的動物而已!”
糰子卻好似聽不見他的說話,繼續喃喃道,小眼睛裡充滿崇敬:“等糰子大人長大了,也會是一隻這麼大、這麼厲害的妖怪!”
“你就是一隻大貓……”
“閉嘴!蠢槐序!”
“蠢貓!”
“蠢槐序!”
“蠢貓!”
“蠢序!”
“連我名字都念不全!!真蠢!”
“你以爲糰子大人像你那麼傻嗎?你念兩個字,糰子大人說三個字,多吃虧啊!”糰子大人很是憐憫的看向這隻老妖怪,“這都想不明白……”
“……”
周離不知不覺掛上了一抹笑意,內心因爲老妖死去的感傷彷彿一下被沖淡了許多。
沒多久便到了體育課時間。
依然是交視頻作業,每人做三十個波比跳,此外女生四十個下蹲,男生三十個俯臥撐,強度比起這學期開始時要強了許多。周離覺得效果也很好,可能比以前體育課效果還好。
三十個波比跳,男女做的有細微差別,全班只有周離和楠哥能一次性做完。
絕大多數同學一次做十個都難,做完就已經氣喘吁吁了,然後至少休息幾分鐘。做完三十個後已經是十幾二十分鐘過去了。
還有下蹲和俯臥撐……
楠哥很快做完了波比跳,又開始做俯臥撐,還非得做單手的,真是愛出風頭。
“12、13、14……”
糰子已經不再和蠢槐序互懟了,她安安靜靜的蹲在楠哥背上,仰頭看着周離:“周離,你們是在玩遊戲嗎?糰子大人也想玩?”
“我們在上課。”周離答道。
“好生數着。”楠哥喊。
“20、21……楠哥你的風頭估計會被糰子大人搶光了。”屏幕上的楠哥做着單手俯臥撐,而周離的目光卻被糰子藍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牢牢吸引,“你做一百個也沒用。”
“數!!”
“25……30,好了。”
楠哥從地方起來,一把從周離手中將手機搶過來,並對鄭芷藍說:“這個人就是煩人!”
鄭芷藍微微笑,抿嘴不語。
楠哥又看向屏幕。
當視頻艱難的發出去後,下方同學們的反應果然和周離想的差不多。主要原因是大家在前幾個星期中已經漸漸習慣了楠哥的強悍,現在全都沉迷於糰子的魅力當中了。
但聊着聊着,樓就歪了。
鍾欣:楠哥還帶負重的
鍾恩:楠哥你的負重貓哪買的?多少公斤?我也想買個同款。
陳揚:那好像是周離養的糰子
鍾欣:哦!!!
同學甲:哦!!!
同學乙:哦!!!
鍾恩內心是不願意的,畢竟他在新生入學不久還嘗試過追楠哥來着,但隊形已起,剛纔還在活躍的他總不好一下啞了吧?於是他硬着頭皮,也跟了個隊形。
包子:打斷
包子:爲什麼我一個都做不到
……
楠哥默默關掉了手機。
輪到她錄,周離做。
糰子還是爬到了周離背上,她好像覺得這樣很好玩的樣子。
同一只貓。
同樣的視頻背景——破了一個小洞的席子和老舊的板凳腿、地面不平,一看就是在農村。
羣裡八卦之風越演越烈,連老師都參與了進來。
楠哥面色不改,將視頻發出去後,她便把熱點給斷了,這纔將周離的手機交還給他:“差不多也該去燒火了吧?”
“哦。”
周離聞言順手將手機收起,看向鄭芷藍,不動聲色的問:“要開始煮飯了嗎?”
鄭芷藍很自然的笑了。
周離便有些窘迫,他看了下時間:“好像有點早,還沒到五點。”
“沒事。”
鄭芷藍很貼心:“燉湯燉得久。”
廚房。
外邊的雨未停,竈裡燒着熊熊大火,傳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和雨聲混雜在一起。
既鬧,又靜。
下雨天山上的確很冷,老房子的廚房是用石頭壘起來的,有縫隙,透風,吹進來的冷風令這個小角落就像一個避風港,滿是安全感。
周離往裡送着柴,感受着臉龐被火烤得灼燙的感覺,小聲問:“你知道止洪觀的老妖嗎?”
“知道。”
“他……”
“他怎麼了?”鄭芷藍站在竈前,可以很自然的打量着周離的神情,她的聲音也小,像是不忍心打攪這廚房內的安定環境,“他死了嗎?”
“嗯。”
“上次我去拜訪,他就給我說了。”鄭芷藍嘆了口氣,“他是個很好的老人家呢。”
“對啊。”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去拜訪老觀主的時候……”鄭芷藍渾濁的眼睛中露出回憶之色,“那時候我既害怕又不知所措,只有清和陪着我,是他幫助了我。”
“去年我來找你的時候也是。”
周離又往竈裡添了一把柴,火焰映得他臉通紅,他想起去年見到的老妖,老妖總是坐在小廟頂上或門口和他說話,聲音小小的,面容慈祥。
‘老觀主是個很好的人……’
‘這種餅很好吃……’
‘山泉水很好喝,燒開就死了……’
聽到銻鍋已經不響了,他便往竈裡丟了幾顆松果,用來吊着小火,擡眼瞄了眼鄭芷藍,鄭芷藍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從容,看不出悲傷。
她好像一直很少有大的情緒波動。
無論是開心,還是傷心。
周離最多也只見過她輕輕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