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老太太被我看着，卻笑得更柔和了。
這是幾個意思？我看着她這副等着我問的和藹模樣，話到了嘴邊，卻又猶豫了起來。
也許是被坑得太多了，也許我的直覺太過敏感，我總感覺如果我現在就把這些話問出來，那指定就又掉進坑裡了。
可是，不問的話，這個問題就這麼擱在心裡頭，也不是回事啊。
頓時，才壓下去的那股莫名煩躁，又涌了起來。明明要過來主要調查的幾條還沒有頭緒，怎麼突然又冒出來了霍雲帆租妖......
正在心裡抱怨着，於老太太忽然開口問我：“看懂了沒有？”
這是，推着我往坑裡跳？
我看着面前放着的這幾本本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前頭有坑，既然躲不過去，與其狼狽的掉進坑裡，倒不如自己主動，還能跳得瀟灑一些。
“嗯。”我點頭，主動問她：“咱這上頭賣的東西，好像不是正常人用的吧？什麼護身，借路，租妖......這些都是什麼？”
“你不知道？”
於老太太聽完很是詫異，這表情也不知道是爲了配合我演出來的，還是真的，她手指輕輕在紙上撫了撫，臉上笑容收了些。
“童子護身，幽燈引路，陰錢，金山銀山借路，租妖護身，你沒聽過麼？”
“沒有。”
我認真搖頭，如果於老太太是爲了配合我的，那這演技......不怕她驕傲，果斷一百。旁邊的強子也是一臉茫然，不過，似是聯想到了什麼，他看着這本子，眼底不停的閃爍。
“嘶，沒聽過......”
於老太太明顯有些猶豫了，雖然，我猜不准她在猶豫什麼。
說實話，這個本子上記錄着的，我確實沒有聽說過。但，這並不代表我對這些完全沒有概念。
幽燈引路，活人是不需要引路的，並且，就算需要，也絕對不會來這種白事兒店。所以，需要引路的應該是鬼魂，他們需要藉着幽燈步入黃泉路；又或者，引路說的是那種離了人身的魂魄，需要幽燈指引，回到肉身。
至於童子，指得應該是紙人紮成的替身童子。用童子護身，應該也是入黃泉路之後需要用的吧，畢竟黃泉路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得安穩的，若是生前作惡多端的，有可能死後黃泉路都走不完。
當然，這路我自己也沒走過，只是猜的。
至於，金山借道，想來應該跟賄賂陰差有關了。而相較這三種，我最感興趣的，是霍雲帆花了兩萬塊錢的租妖護身。
他租的什麼妖？一個厲鬼，又爲什麼需要護身？
並且更重要的是，我完全沒法想象，一個厲鬼會跑到白事兒用品店裡來，買這些東西護身......
可是，這樣的東西由這家店賣出去，我依然是不敢想象。
不過，或許黑叉對於這家店的警惕戒備，我倒是可以瞭解一些了。
於老太太依然在遲疑着，雖然不清楚她爲什麼會覺得我一定知道這些，但我也不急，只是靜靜地在旁笑着。並且，趁着這會兒，我倒是還可以琢磨琢磨，剛纔那從盒子裡頭飄出來的靈力，到底是從何而來！
對了，如果我剛纔沒感應錯的話，那稀薄到快回歸於空氣裡的兩絲靈力，最後是分別融進了於老太太和強子身體裡......準確說，是魂魄裡。
這很是古樸的盒子空了，這會兒它被於老太太放在一旁。我身體輕輕微了微，抽動兩下鼻子，盒子上那股香味兒已經沒有剛纔那樣濃郁了，這說明，香氣本身，並不是盒子發出來的。
紅蓋頭，它在這四五本像是從小超市裡買的記事本下頭鋪着。蓋頭的本身其實比這個桌面還要大上不少，以至於這樣鋪着，桌子四邊，都有一小部分在往下垂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那青鸞與鳳凰，此刻看上去，更活靈活現了。
可是，空氣裡飄着的這股香味兒，依然不是從蓋頭上發出來的，反而，我這兩次刻意的抽動鼻子，隱隱聞出來，這香氣......似乎正是從這幾本記事本上散發出來的。
這本子......我回憶着剛纔於老太太翻開之前，本子封面上頭相擁着的江直樹和袁湘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難道，是我看走眼了？
於老太太又扭頭看着我，那眼神，似乎想再跟我確認一遍剛纔的問題。
我深吸了口氣，笑着趕在她開口之前說道：“我真沒有聽過，可能是我抓鬼的時間還也短，也可能是我拜的這個師父太不靠譜，沒跟我說過......”
又是一絲很淡的靈力飄了出來，我話還沒說完，整個注意力卻都被這絲淡淡的白給吸引了去。就是這一次，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這靈力......竟是從這本子裡頭飄出來的。
不，再準確點說，是從這本子上頭寫的鋼筆字上，飄出來的。
古樸的古董木盒來裝，價值不菲的紅蓋頭當包裹布，現在很是少見的牛皮本子再裹一層。不管是盒子，還是蓋頭，甚至是牛皮本子，這三種擱現在隨便一件，我感覺都屬於是一拿出來可能就會被人盯上搶走的，可偏偏......這三個物件裡頭包着的，是超市裡幾塊錢就能買到的筆記本。
這樣的反差，可能隨便換了誰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大材小用。可是，偏偏看到這一切的是我，整個中原地區，可能再也沒第二個人能看到這些了。
靈力是從那字上飄出來的，而字是寫在這廉價的筆記本上，所以，這筆記本還真的是得好好保存。
可是，這樣一來，問題又來了。爲什麼那些字上頭，會飄出來靈力呢？是字體本身的原因？......還是寫字時候用的墨水裡頭，有靈力呢？
哦，還有最關鍵的一個問題，這些字上頭帶靈力，到底有什麼特殊作用？
我想了想，決定把這幾個疑問都記下來，如果於老太太等會兒沒心思跟我解釋的話，那這些問題，我不妨回去問問清遊。興許他會知道的呢。
“算了，我還是同你說說吧。”然而，就等我想完這些，於老太太手撫着本子，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這些記錄，是前幾年我兒子剛進入陰陽圈子裡的時候，記下來的。”
於北戰？
我略微琢磨了一下，卻覺得這個說法並不如何可信。
靈力這個東西，正常情況里人可是碰不到的，哪怕於北戰是陰陽先生，也一樣。當然，我這種拜師方寸的，屬於非正常情況。
可是，如果於老太太的話是真的，那麼，於北戰是怎麼把靈力在空氣裡頭匯聚，並且寫進字裡的呢？
我想直接問，可又怕靈力這倆敏感的字眼，讓於老太太起什麼戒心。不過，腦袋急急地轉了幾下，我想了想，決定換個套路問。
“於奶奶。”我微微笑着道：“這都是05年時候的賬薄了，你給我看這個是不是也離現在太遠了？有沒有今年的？去年的也行。”
於老太太依然遲疑了一下子，這反應，讓我再次確認了另一點。她和曹姐的背後一定有個厲害的人物，並且這個人物在關於如何對我上頭，應該跟她們倆交待了點兒什麼，而我剛纔的反應，應該是出乎了那位厲害人物的預料。
呵呵......爲什麼他會覺得我應該知道這些呢？
“去年的......”
於老太太的手在我期盼裡頭動了，還是這個本子，她輕輕拿起來往後翻了翻。這倒是又給了我個信息，這個本子挺薄的，可上頭記錄的信息能從05年到09年，這也算說明了這與鬼魂之間的生意，並不如何好做。
不過，話又說回來。
鬼都已經是鬼了，只剩下魂魄，他們怎麼會有錢呢？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些幾百幾千的都不提了，霍雲帆的兩萬塊，指的是啥？軟妹幣麼？那他哪裡來的錢？
並且，剛纔那樣長長的一串信息，還都是同一天的......這也告訴了我，那些幽燈，紙人童子，能賄賂陰差用的金山什麼的，並不是天天都有，或者說，並不是天天都會對這些鬼物出售。
於老太太對於爲賬薄看上去對其是很熟悉，手指捏着本子的一邊，她很快便翻到了08年的賬簿記錄。
“2008年，7月13日，晴。”
“沈愛愛，幽燈隱路，伍佰元。”我去，這個還漲價了。
“寧蘭，銀山借道，壹仟伍佰元。”銀山比金山便宜了一半。
......
下頭，還記着有兩三條，這段信息和我剛纔看的05年的那一頁，相差居然還挺多。
於老太太把本子拿在手裡，這角度我歪頭脖子看，我們中間還有着十幾二十釐米的距離，這讓我看得並不是很舒服，也不是很清楚。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伸手捏住這本子的一側，打算把它往我這邊兒挪挪，同時，我的心裡也在盤算着，藉着這樣近的距離，我多多少少，也是能感應出來一些這字裡頭夾帶的靈力是個什麼鬼。
可，就在我剛剛用力拉的那一秒，這大約只有半個手指厚的本子邊緣，“吧嗒”一聲，掉下來了一支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