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軍醫的診斷,裴越沒事,只是幾天沒吃沒喝,殺敵又太過兇猛,消耗多了,脫力了而已。周至青的那一腳還是有些分寸的,除了讓裴越的腰上青紫了一大塊之外,並沒有留下什麼不可言說的傷痛。
其實周至青一開始也是和大部隊失散了的,他帶着的這支騎兵有的是一路上陸陸續續跟過來的,有的是他撿到的,還有人從一開始就死死的跟着他,好像只有跟着他纔有希望似的。
人數越來越多,直到加上裴越帶着的人,周至青這邊已經有了上千的兵馬。
這上千人放在別的將軍眼裡還不夠一場戰事填進去的人頭,在周至青的眼裡卻成了一張張要吃飯的嘴,他是沒有糧草的,他一個人能背,他帶的這些人卻是背不動足夠自己吃的糧草的,只能一路打一路搶糧,但就是這麼個無意識的舉動,落在有心人的眼裡,就是早有預謀的奇襲的證明。
後世甚至有人言之鑿鑿的提出一個觀念來,大顯名將周至青其實根本就不是傻子,爲了不引起景初帝的猜忌,才裝瘋賣傻,證據就是他這幾乎領先了一個朝代的遊擊打法和他在軍事上出乎意料的天賦。
此刻未來的名將正蹲在匈奴人堆裡享受着敵人送上來的食物,原來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想要抵抗的,這樣不友好的情況終止於周至青隨手撕開了一個想要從背後偷襲他的小兵的身體。
終這些人一生,從未見過這麼血腥的畫面,明明都是刀頭舔血這麼多年過來,被周至青這雙冷漠的根本不能被稱爲人的眸子掃過,每一個人卻都感覺到了來自靈魂的戰慄。
幾千人並不算多,但也是烏壓壓站了一片,在周至青兇殘的碾壓下,只得看着他帶人走遠,不是沒人想去偷偷的報信,但是周至青的耳朵十分靈敏,別說離開去報信,就是偷摸着動了一下,他都能發現,隨即就是一個冷眼瞥去,嚇得沒人再敢動彈。
周至青其實已經從匈奴人的口中找到路了,他是認識路的,想了想,讓人帶上裴越,向着飛漠關進發。
此刻江衍已經在路上了,他說要御駕親征,其實考慮得要更多一點,除了想要更加光明正大的救裴越之外,他還想借着這個機會提升自己的威望。
這個想法是他很早之前就隱隱約約有些計劃的,但是一直沒有機會他若是循規蹈矩的做下去,也許再等上十來年,就能真正的掌控這個朝堂,他從前也不急,畢竟年輕,只是和江玄嬰在一起之後,他忽然就有一種緊迫感,感覺不算強烈,但是很真實,他總覺得自己如果不變的更加強大,那麼在江玄嬰的眼裡,他就還會是那個被他逼在牆角一步步後退的小孩子,而不是即將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
江衍是渴望權力的,他發現這是流淌在他血脈裡的東西,無法控制,何況他還答應了爹爹,要做他的避風港,他只有真正的掌控住了這個朝堂,纔有話語權。
星夜兼程,等到江衍趕到的時候,飛漠關還是已經開打,江翎調兵遣將遊刃有餘,但是也許是因爲他的不敗神話已經破了,也許是因爲一直在他和將軍們之間做融合劑的裴越不在,效果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兩方大軍就這麼僵持住了。
匈奴的單于親自帶人盤據在飛漠關一帶,雙方僵持不下,於是又重提交換人質。
江翎的意思很明確,人可以換,但是他要先見到人,匈奴單于哪裡有人可以給他見?他派了整整兩千名勇士去捉那個大顯的將軍,保險起見,還讓他的心腹大將帶隊,只是沒想到這還會讓人給救走了!
想起周至青,匈奴單于眼神一陣冰冷,不過萬事都可以放在後面,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他的弟弟給換回來,他已經三十歲了,和妻子並沒有孩子,這個最小的弟弟他一直是當成兒子養大的,還準備讓他繼承自己的位置,怎麼捨得讓他流落到那些顯人的手裡?
匈奴單于咬牙,對着顯人派來的使者說道:“人我們並沒有抓到,但是我願意以五年的和平來換取席阿,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們的皇帝。”
席阿就是小王子,五年的和平似乎已經是他價值的極限了,匈奴年年擾關,若得幾年和平,讓漠北的老百姓好好休養生息,這是一百個匈奴小王子也換不來的。
“如果不放心,我還可以娶你們的公主作爲妻子。”他的技能點全都點在了打仗上,對於其他不算精通,想了想以前的單于是怎麼忽悠這些顯人的,匈奴單于眯了眯眼睛,說道。
使者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別說沒有對的上年紀的公主了,就是有,誰不知道匈奴人是沒有妻妾之分的,在這之前,這位匈奴單于就已經有了三個妻子,大顯嬌生慣養的公主嫁過來,簡直和殺人沒什麼區別了。
客氣的應承下來,使者回到了飛漠關臨時大營他聰明的沒有把匈奴單于的語氣複述出來,很有技巧的表達了他原本的意思。
這匈奴單于看着簡單直白,卻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畢竟能狠得下心用那麼多人命來算計江翎,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善茬,他提出的條件也像是鏡花水月一樣,先不說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就是那五年的和平也很難說,畢竟他們不講信義也不是第一次了,前朝代代用公主和親,有個皇帝生了五個女兒,全都嫁給了同一個匈奴單于,但是他們依舊年年來擾關,不見收斂,如果這次把小王子交出去,可以想見他們的態度。
既然裴越沒事,就算要換,也要換點實際的。
江衍對江翎說道:“六叔,這件事情再等等,等到裴將軍回來再商議可好?”
江翎道:“沒有什麼可談的,他不交出我的人,我就用他弟弟的血來祭旗。”
江衍無奈,只得應下,繼續讓使者去和匈奴單于開條件,他們什麼也不要,只要裴越能夠回來,小王子拱手相送,該打還是打。
匈奴單于……匈奴單于把桌子給掀了,都說了沒有!他不但沒有抓到裴越,還倒摺進去一員大將!都是那個該死的周至青!沒他哪來的那麼多事!
江翎覺得匈奴單于在驢他,當初這貨帶着人星夜奇襲,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看得清清楚楚,裴越帶着人殿後,陷阱了匈奴人的包圍裡,怎麼可能過了這麼久還拿不到人?他懷疑是不是裴越已經遇害了,因爲擔心他們知道了會對小王子不利,所以這匈奴單于才裝瘋賣傻的不肯承認裴越在他手裡。
他把這個想法和江衍說了,江衍過了很久都沒有說話,他沒有把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告訴六叔,他已經能自己承擔的事情,不想再拉着一個關心他的人下水。不算八歲之前的日子,他從小到大,身邊唯一親近的人就是裴越,他的朋友很少,叔叔們府上的兄弟幾乎自成一個小圈子,但是毫無例外,他是被排擠出去的那個。
只有裴越,一直關心他,照顧他,即使上了前線,也從未忘記過他,可以說這些年要是沒有裴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下來的。
心情複雜了一瞬,江衍很快的調節好了自己,他冷靜道:“這只是我們猜測的一種可能,也許他們是真的沒有抓到裴將軍。”
江翎忽然挑了挑眉:“怎麼了,最近見你提到裴家,臉色都不太對勁。”
江衍愣了愣,就聽江翎說道:“我不知道這些日子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不過小衍,你要相信,這世上最親近的還是自己的母族。”
但是……情況根本不一樣,江衍垂下眼簾,沒有再多說。
“不提這個了,六叔,那個小王子怎麼樣了?”江衍轉移了話題,對於這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他還是有幾分好奇的。
江翎無奈,搖搖頭說道:“現在在營帳裡關着,正好我也要去見他,一起吧。”
關小王子的營帳佔地不大,四周有人輪流換班值守,日夜不休,江翎到的時候正趕上換班,看着紀律嚴明的一刻也不放鬆的士卒,他有些驚訝。
一個俘虜而已,需要這麼嚴密的看管?
似乎看出了江衍的想法,江翎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釋,這個小王子狡猾的很,幾次都差點讓他混出去,所以他們纔不得不採用了這個法子。
江衍跟在江翎的身後進了營帳,一擡眼就見一個乾乾瘦瘦的少年瞪着眼睛縮在牆角,看人的眼神兇狠的就像是一隻被逼到絕境的狼崽,彷彿下一刻就要撲上來一口咬斷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