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長宣郡主是太子妃和別人有染生下的,但是江衍明明流着江家最純粹的血脈,又怎麼會和長宣郡主沒有血緣?
經過了長年累月對冥冥之中規則的摸索,注重血脈的江家發現,只有兩個人在天地見證下完成對彼此的誓言,纔算是結成夫妻,人間的三媒六聘對於天道來說壓根不是什麼誓約,重點在於最後的拜堂,這過後纔算誓約成立。如果有一方已經和別人完成過自己的誓約,兩道誓約裡有用的還是第一道,違約的那個人將會受到誓約的反噬,或許折一段壽命,或許氣運減少,對於江家人來說優秀的子嗣是第一位的,所以沒有江家人會做出這樣的蠢事,江玄嬰懷疑江澈陰差陽錯失去皇位,也和這個有關。
江玄嬰仔細的篩選過了可能是江衍親生母親的女人,還是沒有結果,因爲江澈的經歷太乾淨了,他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第二個紅顏知己,和太子妃的那段戀情也早被編成了各式各樣的話本傳奇,他試圖找尋了一下當年伺候他的宮人,後來才得知,江澈從來不用宮女,更別提還在天地見證下完成誓約,直到那天,他見到了偶然出門的裴傾。
比起手握重兵的裴越,裴傾的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閃光點,出門就低着頭,和幾個好友相處的時候,也喜歡一個人默默的坐在一邊,但是江玄嬰就是移不開眼睛,雖然生得只是尋常,甚至還有些雌雄莫辯,但是他和江衍的神韻太像了,一個挑眉,一個淺淺的微笑,一個低眸看人的眼神,全都像進了骨子裡。
當然那時候江玄嬰還沒有往男人和男人生孩子的方面去想,他只是懷疑了一下這個人的身份,覺得這人可能是江衍的舅舅,但是沒想到一番介紹下來,這人居然姓裴,是江衍的堂兄,他看上去像是個剛剛弱冠的青年,但其實只比裴越小一歲,比江澈小三歲,並沒有年紀對的上的姐妹,江玄嬰一開始覺得自己找錯了人,但是後來見了他那製造面具的兄長,才知道內情。
一個本來生的就很美的女人,把自己變成裴傾那副尋常的樣貌?想起人人都說江衍和太子妃生的相似,江玄嬰的心裡咯噔一聲,幾乎不太敢查下去。
不過他還是查了,用江衍的頭髮對裴傾施牽引術,得出的結論是,血緣至親。
早在江衍出生的時候,族中就有長老趕過來,確認他完全繼承了江澈的資質,中途也施過牽引術,他和江衍之間的父子關係不可能有問題,怎麼會又多出一個父親來?……不是父親,就只可能是孃親了。
仔細查證了當年的事情,江衍出生前後,裴傾整整消失了一年,後來更是再也沒有出過門,一直到最近才慢慢的開始出來走動,正巧這個時候太子妃懷胎十月生產,這其中沒有裴家的配合,是無法運作的。
至於爲什麼在裴傾生了江衍之後,還要想法子把江衍送回宮,江玄嬰覺得除了裴老爺子良心發作之外,也就是太子妃想要個孩子穩固地位,但是裴家知道男嬰要經過層層審查,由本家的長老親自確認資質,纔可以被順利記入皇室家譜,說不定就連裴傾和江澈那夜的事情,都是他們算計好的。
江玄嬰一開始全都是基於裴傾生下江衍這個前提的推論,後來才慢慢一步一步的核實,期間也花了很多功夫,還特意回了一趟家族,問清了一些事情,他原本是想等江衍再成熟一點,就把事情都告訴他,沒想到臨走登記個命牌,卻得知了江澈還在人世。
江玄嬰輕聲笑了一下:“殿下,晚輩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您了,您還不願意見見承遠嗎?您就忍心放承遠一個人去面對?那些瞞天過海膽大包天的人可還活着呢!”
聽完江玄嬰的解釋,江澈反倒平靜了下來,他沒有被江玄嬰還算得上有些稚嫩的激將法打動,他在認真的思考。
乍然被打破這些年來一直認爲的真相,江澈有些難以接受,腦海裡的每一段回憶似乎都成了虛假,不,也不全都是虛假,裴傾的眼神和裴氏是不一樣的,他的眼睛很亮,很好看,看着他的時候也不會帶着刻意的溫柔賢淑,而是安靜的,帶着一點小小的期盼的,若是發現了他在看他,眼睛還會不自覺的彎成一道笑弧,裴氏的聲音和他的也不同,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正是少年人特有的啞嗓,他卻一直以爲他在用僞音,裴氏第一次假扮他,用細細柔柔的聲音和他說話,雖然不適應,但還是高興了許久……那麼多的差別,爲什麼他會看不破?難道他江澈,就是個可以任人玩弄的蠢貨?
江玄嬰明智的不再說話了,說來說去大半還是他那堂兄的錯,人.皮面具造成那副以假亂真的模樣,還戴出去顯擺買賣,落在有心人的眼裡,不就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嗎?偏偏他還真的去做了,有了靈感之後還連做許多張,讓裴氏還可以藉着長開的藉口,慢慢的恢復自己的容貌。
顯然,江澈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眯了眯眼睛,沒有多說,卻把事情記在了江家的頭上。
“你先回去吧,承遠,我會見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江澈端茶送客了。
楊嚴立刻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房間裡,江玄嬰甚至都沒有聽見他開門的聲音,他沒來得及再說什麼,人就被拎了出去。
江澈慢慢的放下茶杯,臉色顯得很冷,他輕聲對着空氣說道:“查,若是真的……”
敢欺瞞他,就要做好萬劫不復的準備。至於承遠和……裴傾,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去面對他們,他曾經覺得自己可以一生一世對一個人好,現在才知道,他早就負了他。
“裴……傾。”江澈有些遲疑的念出了這個名字。
原諒我,這輩子到現在,才知道你的名字。
明明覺得過了很久,出來的時候外面卻還是黑的,明月掛在夜空,正當頭。
楊嚴把人拎了出去,並不負責再送回去,主子已經說了,要見小主子,就算現在暴露了也沒有什麼,江玄嬰瞪了瞪眼睛,看着自己被血污覆蓋大片的胸口和袖子,到底沒說什麼。江澈下手很有分寸,只是讓他當時疼痛難捱,吐了幾口血,並沒有震傷他的五內。
江玄嬰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滿身是血的在大街上游蕩,那麼沒等回到客棧,就會被當成人犯帶進府衙大牢了,他摸摸鼻子,縱身上了屋頂,算是抄了條小路。
他們住的客棧樓頂不算高,很容易就翻進了他所在房間的窗戶裡,江玄嬰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江衍正擡腳進門,身後周平安提着明火的燈籠,主僕二人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翻窗的動作。
江玄嬰輕咳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額,我剛纔去……”
“我知道,你去找他了。”江衍說道:“平安說聽到了動靜,我們剛纔來過了一趟。”
江玄嬰眯了眯眼睛,差點忘了,周平安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即使好而他一樣也聽不到楊嚴的動靜,他的動靜卻是能聽到的,至於爲什麼要等他被抓走了之後才叫醒江衍,江玄嬰頓了一下,看樣子,他也不是表現出來的那麼魯莽。
周平安回了一個帶着冷意的眼神。
江衍這時注意到了江玄嬰身上的血,他驚了一下:“你怎麼受傷了?可是有人刺殺父親?他……”
江玄嬰這下是真的傷了,敢情在江衍的心裡,他父親柔柔弱弱需要人保護,他就是那個隨時出現護駕的?
江玄嬰不舒服了,他誠實的說道:“我的傷就是殿下打的,剛纔血吐得更嚴重,身上沾了一點,大部分都吐在地上了。”
“怎麼可能?”江衍呆了呆,隨即說道:“好了,先別說了,處理一下,我帶你找大夫吧。”
江玄嬰先是被那句怎麼可能傷了一下,聽到江衍接下來的話又好受了,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聽江衍繼續說道:“然後再順便和我解釋一下,你的這張臉,爲什麼和那天小竹屋裡的寒江公子……一模一樣?”
江玄嬰呆住了,他摸了摸臉,發現自己果、然、忘、了、把、面、具、戴、回、去!
江衍深吸一口氣,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都快忘了那天的事情,但是江玄嬰忽然的就戴着那張曾經讓他心動過的臉出現了,想起那天寒江公子的心聲,他不得不懷疑江玄嬰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壞事。
江衍身後,周平安對着江玄嬰露出一個十分嘲諷的表情來,好像在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