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嬰道:“殿下不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嗎?將別人的罪責歸結到承遠一個孩童身上,試問他做錯了什麼?”
江澈不說話,冷冷的看着他,他早就發現了這個人在偷換概念,他劫後逢生,期間過去了整整一年,物是人非,看到承遠依戀那個謀害他的女人,自然會當他和長宣沒什麼區別,那時候他已經開始着手復仇,然而終歸是對承遠下不了手,慢慢的失去了回去的心思,直到不久前才意外得知,承遠真的是他的親生兒子,何況,他又何曾將那些罪責歸結到承遠身上去了?
看到江澈的表情,江玄嬰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偷換概念失敗了,不過他一點也沒有被戳穿的尷尬,反而笑道:“殿下對承遠有心結,承遠對殿下心結更深,晚輩還能聽聽殿下的解釋,殿下覺得,承遠會聽?”
江澈的眼神一下子就銳利了起來,“我說過,我不會再見承遠。”
“殿下一直這麼說,究竟有多久沒有見過承遠了?他生的如何,脾性如何,可曾受了什麼委屈,這些殿下都不管?”
江澈垂下眸子,這些他自然是知曉的,承遠自小七分像他,三分像他娘,好處都長全了,十分俊俏,脾氣也好,整個江家再也找不出像他那樣溫柔的孩子,至於這些年來,受過的委屈……他會告訴江玄嬰,他已經在清算了嗎?
“別再白費口舌,我做的決定,還從未更改過。”江澈輕聲道。
江玄嬰忽然眨了眨眼睛,說道:“殿下,聽晚輩把話說完可好?”
江澈挑眉,不知道這個精明的年輕人究竟想弄什麼把戲,不過他絕對不會因爲幾句話就打消自己做下的決定,他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默許了。
“殿下可曾記得,裴家一共收養了幾個孩子?”江玄嬰卻不忙着解釋,而是先拋出了一個問題,笑容詭異。
江澈瞥他一眼,裴家是有名的愛收養戰死同袍的遺孤,算上裴氏,府裡得有五六個,他倒是記得有個養子,打仗一把好手,但是年紀輕輕戰死沙場,也是因爲去弔唁他,他才慢慢和裴家熟悉起來,認識裴氏。
江玄嬰說道:“鎮國侯府當年一共收養了六名孩童,其中五男一女,裴氏爲長,此外府上還有一位庶公子,輩分低一些,年紀卻差不多。”
聽到庶這個字,江澈就本能的皺起眉頭,來自血脈的偏見根深蒂固,即使是他也難逃脫這個框架。
說起來裴家確實是老好人,上了戰場,遇到同袍戰死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一般的將軍心善的會給些銀錢贍養,而裴家則是直接把一家老小接回來養,還會爲這些遺孤們找好出路,他們幾乎每一代都要收養許多孩子,和裴家的人上戰場,真的是一點後顧之憂也沒有。
勳貴人家的入口其實並不多,裴府算得上是熱鬧的,很多養子都是懂事之後才被送來,知道感恩,也就更加懂事,江澈看着他們的言行,不知不覺就以爲裴氏也是那樣,但是裴氏卻是一出生就被裴老夫人當成大小姐養的,她生的又和裴家人十分相似,也就更得喜愛,脾氣性格又怎麼會是表面的那樣溫柔賢淑?
江澈聽着江玄嬰的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挑眉:“你究竟知道什麼?想說什麼?”
他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又帶上了幾分威壓,江玄嬰被震了一下,一口血直接吐了出來,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因爲染上了鮮紅的血,他的臉看上去越發妖邪惑人,幾乎不能直視。
江玄嬰笑了一下,好似一點也不在意這點小傷,繼續賣關子:“殿下可曾記得,您和裴氏是如何相識?她那時的脾氣性格又如何?”
江澈自然記得,他和裴氏初遇在裴府後花園,那時她一身男裝,似乎是想溜出去玩,笑着和幾個同被收養的兄弟勾肩搭背,除了略顯柔和的面容,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女子,他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覺得這女子雖然輕浮,笑容卻很動人。
之後和她男裝相識,他故作不知,着實逗弄了好一陣,才鋪下十里鳳儀去裴府求親。
裴氏的性格像極了孃親,他原本只是被她那日的笑容打動,但是慢慢的,也被她溫柔的性格吸引,漸漸開始想要和她好好的過日子,沒想到,等來的卻是背叛。
“殿下,江家這一代除晚輩之外,外出遊歷的還有位堂兄,他告訴了我一些事情,殿下聽完……咳咳,可不要再傷了我。”江玄嬰臉色蒼白,卻強撐着笑道。
“臣那堂兄是個愛玩鬧的,什麼都會一點,什麼都不太精,唯一卻有一樣,可稱絕妙。”
“他是族中最精通製造□□的,在他之前,那些面具都只是遮擋容顏用的,他獨創了能透出皮膚變化的面具,輕薄透氣,就是賣給族裡的人,也要一百兩黃金一張呢。”
輕描淡寫的推銷了一下江氏□□,江玄嬰看着江澈一瞬間眯起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我那堂兄一向無利不起早,這輩子唯一做過一次不要錢的生意,是爲一個女子。”
“他覺得新奇啊,一個生得那麼美的女子,一定要一張雌雄莫辯的面具,還不惜重金,讓他做了十幾張漸漸改變的面具,每一張在她原有的臉上改變一點點,最後,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啊,自然,一張兩張還可以,之後她就付不起了,我那堂兄從未嘗試過這樣的事情,靈感上來,才做了免費生意。”
江澈握緊了手裡的茶杯,不知不覺,茶杯裂出幾道裂紋。
“殿下會問了,親近的人是會認出來的,裴家怎麼不說呢?怎麼就任由她把自己弄成另外一個人?在那個人還姓裴的情況下?”江玄嬰嘴角上翹,面龐上流露出一股驚心動魄的妖邪誘惑來。
“殿下,您認定了裴傾是個女子,進一步是欺君之罪,退一步,和皇家結親,嫁出一個太子妃,日後的皇后,誰不幹呢?”
江澈的表情已經冷得不能看了。
“何況裴氏是鎮國侯心愛的妹妹,裴傾又是什麼東西?弟弟生的庶子,看到就厭煩,居然還以男子之身,勾引了殿下,呵。”
江玄嬰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江家也有不少人知道,不過沒當一回事,修行之人不忌諱男女,能陪伴到最後就是好的,但是江澈不是修行之人,他身上的血統需要繼承,娶個女人自然比娶個男人要好,男人又不能生,所以很多人覺得裴家做的對。
“你究竟,想說什麼。”江澈握碎了手裡的茶杯,死死的盯着江玄嬰,眼裡幾乎要迸出火花。
被這樣的目光盯着,江玄嬰有種下一刻就會被撕裂喉嚨的感覺,他乾巴巴的嚥了咽口水,說道:“長宣郡主不是您和裴氏生的,承遠也不是,他……是裴公子生的。”
“你以爲,你來我這裡,說幾句荒唐話,我就會相信你?”江澈冷靜了下來,眉眼裡帶上了幾分冷意,周圍的威壓越來越重,江玄嬰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壓碎了。
江玄嬰撐住了,他甚至還笑了:“殿下,您……是記得的吧?裴傾公子性情敏感脆弱,除了親近的人,他何曾像太子妃那樣端莊大方過?”
裴傾是鎮國侯親生弟弟的庶子,也算是鎮國侯府裡的正經公子,但是在府裡很不受歡迎,收養的公子小姐都比他過得肆意,長久下來就養成了兩面的性格,用冷漠面對生人,用溫柔面對熟悉的人,這種性格其實是很小家子氣的,就像原本的江衍,他從來不會主動和什麼人說話,更不敢掏心掏肺的付出什麼,江澈當年也是花了很久的心思,纔在他心裡留下了一席之地。
江澈頓住了,身上的威壓都減輕了一點,他想起初見的時候,那個他以爲的男裝少女,面對他時的確十分拘謹,無論他帶他去見誰,都是一副低頭不說話的樣子,後來的裴氏……溫柔大方,接人待物盡顯太子妃風範,他本以爲是女子成婚後性格會起變化,原來,竟然是換了個人嗎?
他眯起眼睛:“你剛纔說的,承遠是裴……是怎麼回事?”
這話聽起來荒唐,他的心中卻是一個咯噔,他後來的確在宮外見到過男裝的裴氏,那時他讓人把她帶上輦車,由於宴席上喝了些酒,再加上許久不見她穿男裝的樣子,越看越美,在車裡荒唐了一夜,第二天才聽侍衛說太子妃被裴家的人接回宮了,算算承遠出生的時間,剛好。
因爲威壓的減輕,江玄嬰得以鬆了一口氣,聽到江澈發問,心知他已經有些相信了,江玄嬰心中一定,把他從發現到查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
江玄嬰一開始就懷疑長宣郡主的死,按照常理來說,有着江家最純粹的血脈,她不該死得這樣輕易,一般來說,越是優秀的血脈,只要順利的生下來,氣運都不會差,他懷疑這背後有什麼人在推動,只是長宣郡主和他又沒有什麼關係,也就一直沒去查,後來看到江衍那麼傷心,他就留意了,準備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他把江衍的頭髮取走一根,對着長宣郡主的屍身用了血脈牽引之術,想要招來她的魂魄問話,結果,沒有結果。
江衍和長宣郡主,沒有半點血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