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天氣,那跟小孩的臉一樣,說變就變。剛剛還晴空萬里,驕陽高照的,不一會兒就有濃厚的雲彩飄了過來。老莊稼把式擡頭望了望天,皺起了眉頭,咕噥了兩句,不一會田間地頭就都知道要下雨了。
珍兒跟虎子正一人搬了個小板凳,腳邊放着籃子,認真的摘着花生呢,聽說要下雨。珍兒也顧不得地裡那還沒有摘的花生,拎了籃子拉起虎子就往地頭上跑。
王越也聽到了動靜,從地裡探出頭來就看到疾奔過來的珍兒跟虎子,想到珍兒家裡說不定曬的有東西,這是趕着回去收場的,也丟了手裡的東西,跟他爹孃交代了一聲,急忙跑到地邊去拉牛。
珍兒跟虎子也沒耽擱,撒開腳丫子一路奔上牛車。
珍兒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催促道:“王大哥,我家裡還曬着黃豆跟綠豆,這得麻煩你送我回去了。”
王越駕車的技術也在不斷提高當中,這會兒看着挺趕,他的手卻也穩,對珍兒跟虎子笑了笑,道:“東家跟小東家都坐穩嘍,這就要回家嘍。”
牛車跑的飛快,珍兒跟虎子緊緊的握着車轅,生怕被甩出去。這一路上,到處可以看到撒丫子往家裡跑的婦人跟孩子,這都是趕着回家收曬的綠豆芝麻的。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就碰到好多榆樹村的人,珍兒他們也停了牛車,順路拉了好幾個鄉親。
珍兒他們趕到家的時候,黑雲已經壓下來了,眼看着一場大雨就要來臨,珍兒他們也顧不得客套,手腳麻利的收着院子裡曬的東西,生怕一個耽擱被雨水沖刷的糟蹋了。
好在珍兒一直喜歡用簙子曬東西,上面還鋪着單子。像綠豆跟黃豆這一些,她直接用單子一包就提起來了,很是方便。麻煩的是芝麻。
芝麻這個東西,金貴不說,收割跟曬都要特別的細心。珍兒家裡的芝麻雖說頭一年,可她照顧的足,兩家幫工也都是老實勤勞的,幾畝地給她收拾的妥帖不說,肥料也施的足足的,芝麻個個長的都有四五尺的。苗頭上的芝麻結把枝頭都給壓彎了,人家都說她家的芝麻長的不是一般的好。
這割芝麻的時候得等到它還是青的,但是裡面的芝麻卻都已經長的壯實的時候收割。因爲這個時候的芝麻還沒有熟透,不會你一碰就炸開然後裡面的芝麻就掉了。曬的時候也有講究,要一捆捆的捆好了,立起來曬。這樣呢,芝麻的每一個面都會被曬到。才能炸開,只要那棍子一敲,白白的芝麻粒就出來了。
當然曬的時候芝麻也會炸開,如果地上沒有個什麼東西接着的話,芝麻粒掉在地上是撿不起來的,那還是糟蹋了。
當初收割的時候珍兒是喜悅的。曬的時候看着這異常豐收的芝麻,她還狠狠的發了下愁。以前在齊家莊,這些東西收割了以後都是在莊子外面的青石板路上曬的。那鋪的大石板銜接的很緊密,芝麻就算是掉在地上也能掃起來。中間夾雜的一些灰塵什麼的都不算什麼,用篩子一篩就乾淨了。可是現在珍兒家就茅草屋,院子裡也只用當初在這塊荒地上撿的碎石頭鋪了條路,一下雨連走路都不順暢。平時又怎麼能曬這些東西呢?
說來村裡也有稻場的,那是用石磙軋瓷實的一圈土地。專門用來曬個莊稼物什,打稻穀什麼的。村裡基本上家家都有,要麼是自家有地有錢,自個在自家地裡找個地方碾出來個稻場。要麼就是幾家處的好的合在一起做一個。
珍兒這種地的時候沒想到那麼齊整,稻場就沒收拾出來。這段時間又是多事之秋,葉家跟珍兒都是一陣天昏地暗的忙活,都沒想起來這茬,直等到綠豆黃豆芝麻花生這些都出來,需要大片地方曬東西的時候,他們纔想起來這茬。可這會兒碾明顯是不可能的啦。
葉家倒是有一個大稻場,可光曬葉家三兄弟那三十多畝地裡的出產都強強夠用,哪裡還騰地出空地來給珍兒。葉七叔家還是跟別人合在一起共用一個稻場,他們這樣不容易,珍兒也沒好麻煩他們。
綠豆黃豆這些都是在院子裡支了簙子自個曬的。雖說地方小了點,不過鋪子裡託給了夏嬤嬤,她全心全意的搗騰她的這一畝三分地,這麼幾天還真一點點兒的把綠豆黃豆都曬出來了。
就是這芝麻,她沒別的法子,只好從城裡買了三匹葛布回來,縫在一起做了個大兜蓬,鋪在地上曬芝麻的。當初找孫氏縫兜蓬,還被毛氏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敗家。不過好在這葛布便宜,要不然她也捨不得。而且葛布結實,她要是保存好了,還能接着用兩年,也算不上是糟蹋。
有了這葛布,確實方便很多。珍兒拿着棒子,抱着芝麻捆子,使勁的敲了敲芝麻捆子,再一抖就有白白的芝麻散落下來,全落在葛布兜蓬上,一點兒也沒糟蹋。王越拿着鐮刀,用鐮刀柄敲芝麻,這樣敲了兩回,讚賞道:“東家這個法子好,雖說買葛布花些錢,可這樣芝麻都收回來了,也還是沒花那冤枉錢,還省力氣。可不像我們曬在稻場上,每次敲完了芝麻,都的趴在地上一粒粒的撿,費事兒!”
珍兒想到王越形容的那個場景,笑了起來,不過手上的活計還沒聽。敲完了的芝麻捆子,珍兒就順手把芝麻捆子遞給虎子。芝麻曬跟收要弄好幾場的,要不然芝麻沒能完全炸開,或是裡面的芝麻沒有完全抖落下來,這一扔就沒啦。
珍兒家的這些芝麻都曬過兩三回了,這一回一敲打,裡面就沒有什麼芝麻了。而且曬了這麼多天,芝麻桿都曬乾了,輕便的很,虎子一次都能提兩捆。這會兒忙着搶收,虎子想幫忙可又做不了別的,珍兒就讓他站在旁邊,她跟王越大哥敲完了芝麻就把芝麻捆子遞給他。他給拎到小柴房去堆好。
虎子是一個勤勞的小孩子,珍兒交給他的這個活兒又不重,他小腿兒跑的顛顛兒的。
忙活了兩刻鐘,院子裡曬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珍兒跟王越都狠狠的抹了把臉上的汗,心裡鬆了口氣。
都說暴風雨來臨前的天氣是最駭人的,剛剛還晴朗的天氣轉瞬間就天昏地暗,天地間一片茫茫然了。珍兒看着都隱隱覺得要下一場大暴雨了,催促着王越道:“王大哥快些回去吧,這等一會兒要是下了大雨可就不好走了。”
王越看着天兒心裡也有些擔心,接過珍兒遞過來的蓑衣跟斗笠。正要走,見珍兒家的豬圈裡積的有些糞肥,想着這一下雨他得忙鋪子裡。估計好幾天都不能來。又看了看天,估摸着他手腳快些,應該能趕着暴風雨來臨前回家。丟了蓑衣跟斗笠,哪裡鐵鍬就進了豬圈。
珍兒正擔心王越要冒雨回去,焦急的不行。眼見他還要忙活豬圈裡的事,忙制止道:“王大哥別管這些了,等天晴了我找村裡人來幫忙。你先回去吧,這要是下雨了路上走不安全。”
王越心裡也着急,手上的動作飛快,一鐵鍬一鐵鍬的鏟着豬糞肥。卻對珍兒道:“東家你進屋裡去吧,我手腳快,一會兒就好了。現在天熱。豬圈裡面要是清不乾淨,豬呆着不舒坦不說,還容易長蟲。”
珍兒也曉得這個道理,所以每天早上她都會過來清豬糞肥。可是她力氣太小,一小筐她都擡不動。每次都得等大壯他們來了才能把糞肥擡出來。有一回王越的爹在珍兒家旁邊的這幾塊地裡忙活,中途渴了偏他水又喝完了。進門來討水喝,見珍兒艱難的跟那一小筐糞肥作鬥爭,纔想到這事他們疏忽沒有考慮到,是以沒過兩天就來幫珍兒清理一遍糞肥。有時是他來,有時是讓王越大哥來。不過是最近地裡活忙,而且他們家王越母子每天還要去鋪子裡幫忙,人都走不開纔來的少了。珍兒都以爲他們忘了這茬兒了,沒想到這大雨都快來了,王越還想着把事情做的圓滿了。
這真是敦厚老實的一家人,珍兒心裡感慨。
送走了王越大哥,沒多久就開始電閃雷鳴,一會兒傾盆大雨就下下來了。算算時辰,就算王越大哥趕得再快,他也纔剛剛進他們村子,這淋雨是肯定的了。
大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大半天,怎麼看都沒個停歇的時候。珍兒想着她茅草屋附近的這些地早被勤勞的幫工們給犁了,地裡也就只剩下那麼一畝花生沒有拔了,這些都不算什麼了,就是這雨他下個幾天也沒事。心裡安穩,晚上吃飯都多吃了一晚。
外面電閃雷鳴,虎子害怕的睡不着,非說要寫字,還要珍兒給他念書聽。珍兒其實也想不明白虎子怎麼那麼喜歡讀書識字的,不過懂事的虎子好不容易對一件事有一個比較執着的念頭,珍兒覺得她不能拖虎子後腿,每次只要虎子想聽,她都很認真的念。
說來,她識字雖然多,詩文什麼的也聽過幾句,可要讓她真說出個一二三來,她也說不出來。她當初廢寢忘食的識字、練字,一來是因爲書房的活兒輕省又體面,她想留下;二來則是受了衆姐妹的請託,她是專門爲了給她們寫遺書才努力練的字。到現在她都記得她爲自己寫的遺書上都有些什麼話。
屋裡,昏暗的油燈下,虎子伏案練字,珍兒隨手抽了本遊記,開始念起來。光影投在牆上,顯出一室的恬靜祥和來,一陣敲門聲在這夜裡響起,伴着陣陣轟鳴聲,擾了一室冷清。
PS:
一大早起牀,外面的割草機就轟隆隆的直響,擾人清夢啊~~~不過,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開學的日子呀,還是起個早牀的好,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