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軍的印象裡,每當王美蘭提起她孃家有錢,都會說起一把黃銅的西瓜刀。
王美蘭的原話是:“我家切西瓜那刀都是銅的。”
然後,就連比劃帶白話的,講她家的那把西瓜刀是什麼樣的。
銅很值錢,但咋也沒有金銀值錢吧?
以前王美蘭連自家的金葡萄、金西瓜都不提,卻一次次地提起那把西瓜刀。
對於那把刀,趙軍是沒見過,但現在他好像見到了。
“強子。”這時,人羣中有人問王強說:“那銅刀不是你家的嗎?”
“啊,可不咋地?”回過神來的王強,過去將西瓜刀撿起。
“那是我家的刀!”陳進民家大小子陳勇強見狀,掙扎着就要起身去與王強搶刀,卻被他媽給拽住了。
“你家能特麼有這刀。”不用王強說話,身旁就有人道:“你家要有這刀,伱家就不是氓流子了。”
也有人從王強手中接過那把西瓜刀,翻來翻過一看,隨後便把刀向王強身前一推,斬釘截鐵地說:“強子,這就是你家的刀。那年我跟我爸,上你家換糧,你家我王大娘給我們切西瓜,使的就這刀。”
“這家真特麼是小偷兒呀!”身後有議論聲響起,那漲紅了臉的陳勇強,含淚喊道:“我們不是小偷,那刀是我爸上山撿的。”
“艹!”李如海擡手指向遠處大山,道:“你再去撿一個,我看看!”
“那真是我們撿的……”說這話的是陳進民媳婦路高萍,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有財打斷。
“你也別在這兒跟我哭咧的。”趙有財指着路高萍,道:“你家老爺們兒睡睡覺,跑我家去了,給我家倉房皮張、氣槍都偷了,我打他也不多。”
路高萍聞言,下意識地看向陳進民。聽陳進民說着否認的話,路高萍嚷道:“不是我們偷的,你冤枉人吶!”
“俏麗哇的!”李大勇過去揪住陳進民脖領子,掄起胳膊就是幾個耳光。
“你別打我們!”路高萍撲起,卻被李寶玉攔下、推倒在一旁。
李寶玉也不想跟女人動手,但他要不動手,那路高萍必要撓李大勇一臉話。
男人在外面是露臉的,李大勇頂着一臉花還怎麼上班?
“俏麗哇的,你別打我媽!”陳勇強撲向李寶玉,卻被李如海一腳踹倒在地。
兩次掀翻比他小四五歲的陳勇強,讓在屯子淨捱揍的李如海信心倍增,跟着又給了陳勇強兩腳。
“你別打我兒子!”路高萍又撲過去護兒子,她這一走,趙有財擡手向後招呼一聲“順子”。
林祥順遲疑一下,從肩膀上摘下56式半自動步槍交在趙有財手中。
趙有財雙手持槍,左胳膊一別,槍托重重打在陳進民臉上,直接將他悶倒在地。
從血從陳進民嘴裡流出,兩顆牙從他嘴裡掉了出來。
“給我打折他一條腿!”趙有財指着陳進民,道:“算我的!”
“不行啊!不行啊!”一聽趙有財這話,路高萍連兒子都不護了,撲過去陳進民身前,面朝趙有財跪下,哭道:“大哥,我給你跪下了!你別打我家老陳了,我們沒偷你家東西。”
看路高萍這樣,沒人好上手了。
趙有財無奈地一撇嘴,微微彎腰對路高萍說:“來,你起來說話。”
“我不起來,大哥!”路高萍哭道:“我們家可困難了,你別欺負我們家了。”
“誰欺負你們家了?”趙有財也被氣着了,他指着路高萍身後的陳進民,道:“五更半夜的,他不偷我東西,我沒事兒閒的呀?我上你家打你們來?”
“我真沒偷你家東西呀!”路高萍也咬死不承認,其實這女人知道自家老爺們兒沒幹好事兒。要不然大晚上的,陳進民咋不在屋睡覺呢?
但陳進民咬死不承認,路高萍也就不承認。
趙有財也無語了,他能對陳進民下死手,但對女人、孩子是真沒法下手。
就在僵持之時,李如海上前對趙有財說了一句:“大爺,分開審!”
趙有財聞言,小眼睛一亮,擡手一比劃,道:“來,大夥幫我給他倆整上車,帶回咱屯子的。雜艹的,我給他們關拴狗籠子裡。”
一聽趙有財這話,路高萍又是哭喊着不答應。
“你再特麼叫喚,我給你家房子點嘍。”趙有財一句話,讓路高萍聲音小了許多。她剛纔舍了兒子去護陳進民,也是因爲陳進民是家中唯一的頂樑柱。
陳進民要是廢了,那他們家也就完了。
但路高萍又不能讓人把陳進民帶走,只能跪在趙有財面前“咣咣”磕頭。
都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但陳進民、胡忠厚偷趙家東西,不可能就這麼了了。
這時胡忠厚已被王強、馬大富、魏鐵等人拖走,聽拐角處傳來陣陣打罵聲,路高萍再次向趙有財求情。
“大妹子。”趙有財道:“你家老爺們兒不把我東西拿出來,我不可能走!”
“大哥,我們真沒拿、真沒拿。”路高萍哭哭啼啼個不停,這時候不光她自己哭,她旁邊還多了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應該得有五六歲了,但又瘦又小,一身皮包骨頭,跪在那裡也給趙有財磕着頭。
陳勇強倒是沒跪那孩子一臉怨恨地看着趙有財等人。
趙有財沒管這小子,但他受不了那小姑娘給自己磕頭。
趙有財往前一步,指着被母女擋在身後陳進民,道:“陳氓流子,你特麼要是男的,你就說句話,你承不承認偷我家東西?”
“我沒有啊,大哥!”陳進民死不承認,道:“我真沒偷啊!”
“把他給我拽走!”趙有財是真急了,他一聲令下,趙軍、李寶玉等人紛紛出手。
趙軍、李寶玉用力但加小心地將路高萍和那小姑娘拽開,林祥順、解臣一左一右拉起陳進民。
陳勇強撿起一根棒子奔趙軍衝去,卻被趙有財一巴掌抽地上。
“小逼崽子,你再特麼舞持,我廢了你。”趙有財指着陳勇強怒道,他不願意對個孩子出手,但這麼大孩子下手沒輕沒重。而且拿着棍棒,那就不行了。
“大爺!大爺!”在路高萍母女的哭喊聲中,李如海飛跑來報:“那逼養子招啦!”
聽李如海如此呼喊,衆人紛紛停手。
“他咋說的?”趙有財問,李如海一指陳進民,道:“那逼養子說是他杵咕的,完了他倆上咱家偷東西,偷皮張啥的都扔屯子外頭那榆樹林裡了。”
“哎呦我俏麗哇!”林祥順掄開胳膊,又給陳進民兩巴掌。
“順子,別打啦!”趙有財攔了一下,道:“給他綁起來,送衙門去!雜艹的,你不是不承認嗎?這回我讓你蹲笆籬子!”
趙有財一聲令下,林祥順、解臣一左一右架起陳進民,陳進民雙腳蹬地,一邊抗拒,一邊哭喊道:“大哥!不是我杵咕的,都是那胡忠厚啊,是他讓我去的!”
“去你媽的!你早咋不這麼說呢?”趙有財罵了一句,然後手一揮,道:“給他整車上去。”
這時,趙軍、李寶玉攔下路高萍母子三人。聽陳進民認罪,陳勇強也不裝了,跟着一起哀求。
“哈哈哈……”忽然一陣笑聲在趙有財聲旁響起,那笑聲沙啞發悶,在這深夜中,冷不丁嚇了趙有財一跳,
這動靜一聽,就是正處於變聲期的李如海。
“你幹啥呀?”趙有財輕懟了李如海一杵子,李如海咧嘴一笑,指着陳進民道:“你中我計也!”
“嗯?”衆人怔怔地看着李如海隨着撕扯的雙方安靜下來,就聽不遠處仍有陣陣打罵之聲。
“哈哈哈哈!”李如海仰天一笑,道:“這倆老小子都挺扛湊,嘴巴子還硬,我不得已出此下策。”
趙有財小眼睛一轉,瞬間明白了李如海的意思,但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兒子!”趙有財喊了趙軍一聲,道:“去,給那老小子整過來!”
沒兩分鐘,胡忠厚就被人帶了過來,王強一腳將其踢倒在地。
趙有財到近前,彎腰揪住胡忠厚脖領子。此時的胡忠厚,臉腫得跟豬頭似的,兩個眼睛都腫成了一條縫。
趙有財空着的手衝陳進民一指,道:“陳氓流子都招了,你還不招啊?”
“啊?”陳進民仍一頭霧水,他很是納悶,不說是胡忠厚先招的嗎?
胡忠厚聞言,艱難地轉頭看向陳進民,嘴裡含糊不清地罵着。
“如海!”在一旁的李寶玉,小聲問李如海說:“你咋知道他們把皮張扔榆樹林了呢?”
李如海一笑,道:“那麼大一包皮張,能往哪兒藏啊?”
剛纔胡忠厚跑的時候,隨手把氣槍丟出去了。但氣槍好說,那一麻袋狐狸皮能往哪裡藏?
李寶玉心裡仍有疑問,可還不等他開口,就聽李如海小聲說道:“以前咱爸跟咱大爺,偷摸上山整着肉啥的,就藏咱屯子南頭那楊樹林裡,完了過後拿出去賣錢。”
李如海聲音雖小,但他此話一出口,趙有財、李大勇紛紛轉身向他看來。
李如海一縮脖,連忙退後躲到李寶玉身後。
“行啦。”趙國峰憋着笑,扒拉了趙有財一下,道:“這點事兒全屯子都知道了。”
趙有財一怔,心中暗恨。他一指陳進民、胡忠厚,道:“把他倆給我綁車上,明早送衙門!”
趙有財此話一出,路高萍和倆孩子哭喊連天。
“大哥!大哥!”陳進民、胡忠厚雙雙跪倒在地,哭喊、求饒。
趙軍暗中拉了趙有財一把,趙有財擡手一指胡忠厚,問道:“我家槍吶?”
“槍扔老劉家院裡了!”胡忠厚緊忙交代,趙有財轉頭看向張利福。
張利福擡手往西邊一指,道:“就拐彎那家!”
說着,張利福向那邊走去。
剛纔胡忠厚逃跑的時候,拐彎時摘槍扔進那家院裡,等李寶玉追上他的時候,就沒找到那棵氣槍。
“我家皮張呢?”趙有財又一指陳進民,陳進民緊忙交代說:“讓我們埋榆樹林裡了。”
“走!找去!”趙有財大手一揮,衆人一擁而上,路高萍想攔都攔不住,眼睜睜地看着衆人將陳進民、胡忠厚帶上了車。
解放車從屯西而出,進到榆樹林中,陳進民、胡忠厚一路往裡走。
等到一棵老榆樹前,陳進民、胡忠厚看樹幹上刻的記號,二人一指前頭,道:“前頭那雪包裡呢。”
“你倆給我扒出來去!”趙有財一腳踢在陳進民腿上,陳進民一個踉蹌,跪倒在雪地中。
他掙扎着起身,與胡忠厚一起扒雪包,將大麻袋提拎出來。
出榆樹林到林邊,趙有財親手將麻袋打開,取出最上面那個狐狸皮包裹的卷,打開看到熊膽這才罷休。
這倆人今天從趙家偷走的東西,數這個熊膽最貴,氣槍和它都沒比。
看到熊膽在,趙有財便鬆了口氣,緊接着追問道:“就這些嗎?”
“就這些,就這些。”胡忠厚道:“我就背一個麻袋去的。”
“那你呢?”趙有財又問陳進民,陳進民忙搖頭,道:“大哥,我都沒進你家院。”
趙有財盯着二人,見他們不像撒謊。反正到家的對數,牆上有多少空,就補多少張狐狸皮,差一張就往死收拾他倆。
想到此處,趙有財手往上一揮,道:“走!給他倆整上車!”
聽趙有財發話,李大勇等人拽起陳進民、胡忠厚。
“大哥,東西都還給你了。”陳進民咧嘴,嚎道:“你還拽我幹啥呀?”
趙有財根本不搭理他,提着氣槍就上了車。
李寶玉扛着麻袋,跟押着陳進民、胡忠厚的衆人一起上了後車箱。
趙軍開車,副駕駛上坐着趙國峰和趙有財。
“有財呀。”趙國峰問趙有財說:“你真給他倆送笆籬子?”
“送啥呀?”趙有財嘆了口氣,道:“我給那陳氓流子送笆籬子了,他家那娘仨不得餓死啊?那老六以後還咋擱那屯子住了?”
聽趙有財爲張利福考慮,趙國峰點了點頭,但緊接着又問:“那不送笆籬子,你給他倆整回來幹啥呀?”
“幹啥?”趙有財冷笑一聲,道:“他倆折騰我一宿,我能饒了他倆?CTMD,我給他倆拉到屯子,完了讓他倆自己走回去。”
趙國峰聞言一笑,這行事作風的確符合趙有財的性格。
汽車進到永安屯,一路將大夥送回家。在每個人下車前,趙有財都下車親自感謝,並送上一顆石林煙。
等車上就剩自己人了,趙有財讓李如海先回家報信,然後讓趙軍直接把車開出了屯外。
後車箱裡的陳進民、胡忠厚,還以爲趙有財要送他們去衙門,嚇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當解放車停在屯子北邊,趙有財推車門下車,一揮手道:“給他倆拽下來!”
“大哥!大哥!”陳進民、胡忠厚抱拳,向趙有財作揖,道:“東西也還給你了,就饒我們一命吧。”
趙有財下巴一點胡忠厚,問道:“今天這事兒,你起的頭是不是?”
趙有財問完,也不等胡忠厚答話,便對趙軍、王強道:“強子,你跟你大外甥給陳氓流子拽那邊兒去,我們單獨審這小子。”
“大哥。”李大勇有些不解地問趙有財,說:“咱還審啥呀?”
“問問他,咱家狗不叫呢。”趙有財此話一出,李大勇連連點頭,這事兒的確得審。
趙軍、王強對視一眼,舅甥倆將陳進民拽到一旁,然後王強直接問道:“我家西瓜刀咋到你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