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最後在身邊的小廝嚇了一跳,房喬說:“你記住,永遠不可以將這件事情說出去。”小廝點點頭,房喬又把皇上的批示閱讀了一遍,心想皇上爲何如此的與他爲難呢?現如今退有沒有辦法退,進已經沒有可能。現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做縮頭烏龜,於是藉着病情不去上朝,他想要慢慢的淡出朝廷。無數個這樣的夜晚,他都在煎熬中度過。這樣的夜晚是如此的漫長,如此的痛苦。自古以來,一個人如果在皇帝身邊過多的展示自己的才華,他就會被皇帝視作是威脅。等到皇帝不再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會被無情的處理掉。皇上自認爲敲打完房喬之後,可以對他形成極大的震懾,從而使他有所顧忌。對皇帝來說,這就已經達到了目的。話說秦叔寶與程知節接到任務之後,率領兵馬日夜兼程,火速趕往邊境。與李道宗進行了交割,看到堂堂草原雄鷹頡利可汗被五花大綁之後,裝在一個皮口袋裡。
其狼狽之象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一路之上,秦叔寶和程知節不敢有絲毫怠慢。以至於兩個人不能同時入眠,秦叔寶睡的時候程知節值班,程知節睡的時候秦叔寶值班。看到他們距離長安越來越近,兩個人非但不敢有所放鬆,反而更加的警惕。很快上元節到了,長安城不禁夜,百姓們可以在街上通宵玩耍。眼前的情形常常使人感到迷惑,不久之前長安還因爲糧食短缺而變得非常的蕭條。而眼前的歡聲笑語彷彿讓之前緊張困難的局面變得恍如隔世。難怪有人說人生其實就是一場大夢,世上的每個人都在做夢,每個人說的話也都是夢話。皇上親自登上城樓,當城下的百姓看到天子的儀仗,所有的人都變得非常的興奮。人羣當中發出陣陣歡呼,這是一年一度最熱鬧的日子。從外面回到皇宮之後,皇后已經背下了餐食。皇上說:“真是難爲你了。”皇后說:“皇上才真正爲難。”皇上點點頭說:“都難都難。”
轉眼到了正月十七,因爲十七的晚上要放社火,京中各個衙門都非常的緊張,皇上說:“但願今年的聖火能夠出現一些吉兆。”之前每年的這個時候,房喬都會陪在他的身邊,而此時房喬卻臥病在牀。於是皇上親自來到房喬的府上探望,因爲來的很突然,房府上下沒有來得及做準備,所以一家人手忙腳亂,大家緊張的說不出話來。當皇上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他們當中的每個人都在冒冷汗,如果皇上趁機挑一頓毛病出來,在場的諸位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皇上嘆口氣說:“大家不必這麼緊張,這次翻來就是爲了看望一下房先生。”說着直奔房喬的臥室,越是距離房橋臥室近的地方,越能夠聞到濃烈的草藥味。推門進去,看見房喬躺在那個地方一臉憔悴,皇上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房喬居然病得如此嚴重。只見他頭髮凌亂、嘴脣乾裂、眼窩深淺,面色蒼白。
目光無神,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皇上過來安慰他說:“你不要着急說話,安心養病就好了。”房喬點點頭,費了很大勁才說:“皇上臣有罪。”皇上說:“有沒有罪不是你能定的。”房喬似乎終於緩了過來說:“臣萬死。”皇上又說:“你的生死也不是你能說了算的。”這個時候房喬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這麼一臉驚恐的看着皇上。皇上說:“你看着我作甚。”房喬更加害怕了,他緊張的兩眼發直嗓子發鹹,突然一口黑血從嘴裡涌了出來,看到這情形,皇上被嚇了一大跳。房喬說:“皇上,臣可能不久於人世了,有兩件事不能不向皇上奏名。”皇上點點頭說:“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房喬說:“馬周有呂望之才,臣在左僕射的認識上對他多有提攜,臣這麼做不是爲了自己的私利,而是爲了江山社稷。”
皇上說:“朕知道。”房喬說:“溫彥博溫和中正,此人如果主持朝局,朝中大小事物都能夠得到妥當的處理。”一聽這話,皇上突然警覺起來說:“在你的眼裡,長孫無忌就那麼不堪嗎?”房喬趕緊說:“皇上,長孫無忌這樣的人只有在非常時期才適合使用。”一聽這話,皇上一臉不解的望着他,說:“那我倒要向你請教了,你說的非常時期是什麼意思?”房喬說:“非常時期,無非就是皇上沒有成年,需要有人擔任攝政這樣的重任。”聞聽此言,皇上大怒,語氣嚴厲的說:“你想借機說長孫無忌謀反?”房喬立刻說:“天下人都反了,長孫無忌是不會反的。”皇上說:“這又是爲何?”房喬說:“臣着一生最榮幸的就是爲皇上平定四方抵定治世出國力,現如今知識景象已經初見端倪,臣相信大好的前景就在眼前,此時此刻臣離開人世是最合適的。”
皇上說:“朕不是說過嗎?你的生死你說了不算,朕說了算。”房喬說:“皇上能管得了臣生,卻管不了臣死。”皇上說:“你敢說這樣的話,就不爲自己的家人擔心嗎?”房喬說:“皇上愛惜自己的名聲,希望自己以一代聖君的形象傳之後世。如果臣一家老小都被誅殺,後人會怎麼評價皇上可想而知。”皇上習慣了房喬維維諾諾,所以看房喬這個樣子,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於是拂袖而去,這個時候盧氏非常的緊張,說:“你瘋了,你怎麼敢和皇上那麼說話?”房喬說:“皇上如果想讓我活,就不會折騰出這麼多事。如果想讓我死,就是我表現的再乖巧,皇上仍然覺得我可疑。既然如此,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唯唯諾諾呢?”盧氏挑起大拇指說:“夫君的這番話聽着非常的提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確實也沒有必要讓人家看不起。”不出所料,這一對伉儷的談話很快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
於是皇上下定決心要處置房喬,爲了不影響自己與皇后之間的關係。這件事被高度保密,他決心讓長孫無忌一點點接手房喬的差事。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幸福,長孫無忌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興奮,反而顯得十分的焦慮。如果房喬遭遇了厄運,皇后會不會有激烈的反應?因爲自己要做左僕射的位置,而讓妹妹在中宮的位置不穩,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得不償失。他之所以擁有今天的尊榮,並不是因爲他有多不了不得的功勳,而是因爲他與皇上之間那種親密的關係。長孫無忌之於皇上,就如同裴寂之於太上皇。不同的是太上皇對自己最親近的人委以重任,原本皇上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因爲遭到了皇后的極力反對而作罷。因爲這一點皇后得到了朝臣們的普遍尊重,任人唯親不是有道明君該做的事情。
但此時此刻皇上已經決心要打破之前的顧慮了,貞觀朝兩位重臣都染上了重病,房喬染病多少有一點意外,而杜如晦則是純粹的人禍。這件事讓長安城來自於整個大唐有時只是頭頂上都籠罩着一片厚厚的烏雲,房喬這個人最被人稱道的地方就是他從不嫉賢妒能,許多有才幹的人得到了他的舉薦。大家也都願意在他的麾下下效力,無論是多麼驕傲的人,凡是在他會下效力的都沒有感覺自己委屈,因爲從來沒有人質疑過他的公正。但此時卻沒有人敢挺身而出爲房喬說話,皇上似乎已經下定決心要剷除房喬,可是仔細一調查才知道,吳朝中所有的官員都曾經得過他的恩惠。這讓皇上感到非常的恐懼,似乎剷除房喬的迫切性大大增強了。皇上動作平平,難免驚動皇后。皇后知道之後也已經無計可施,於是說:“只要不是掌尊無忌接替他的位置,其他的都好商量。”
皇上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想反對外戚干政,難道杜人干政就是對的嗎?”皇后說:“我只是說自己認爲該說的話,你聽不聽全在皇上自己。”兩個人的關係從來沒有如此僵硬,他們開始互相猜忌。無忌趕緊來到宮中,看見地上跪着的長孫無忌,往上嘆口氣說:“朕實在是爲你鳴不平,別人若是不替你說話也就算了,爲什麼皇后也不向着你?你說你是不是得罪過他?”長孫無忌說:“皇后中意房喬,是因爲房先生的確有過人之處。在過去的4年房杜二人精心謀劃,現如今北方清靜、萬邦來朝,內地百姓負擔減輕,朝廷的儲備也在逐年的增長。這些都是很難做到的,所以皇后那麼說也是爲了江山社稷,而不是因爲她有什麼私心。”皇上說:“只可惜她是個婦人,要不然朕一定讓他做宰相。”一聽這話長孫無忌忍不住哈哈大笑,皇上說:“你笑什麼?真的話很可笑嗎?”長孫無忌說:“可笑倒沒有,臣只是想象不出他做的宰相是什麼光景。”
對於頡利可汗來說,這一路上簡直是地獄般的生活。防止他逃脫,他每一天都被餓得前胸貼後背,不要說逃跑,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要他表現的有一些狂躁,立刻就有人拿一碗蒙汗藥給他灌下去。就在這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狀態之下,頡利可汗終於抵達了長安城外。對於大唐來說這是具有非凡意義的一天,皇上親自登上城樓,俯瞰着已經身爲囚徒的頡利。只見下面旌旗招展、皓帶飄揚,士兵們明盔亮甲、威風凜凜。皇上穿着一件褶黃圓領袍,頭上戴着襆頭紗帽,在他的身後是黃羅傘蓋。只聽他大聲說道:“阿史那·多必,頡利,當初朕與你在渭水橋頭會盟,你卻違背盟約屢次侵犯,傷害我邊民,搶奪他們的財物!你身爲草原上的大可汗,卻不能守護草原的百姓,寵幸奸佞、橫行暴斂,像你這樣的人實在是罪該萬死。”
聽到這話頡利可汗眼前一黑,覺得這一次自己恐怕是再劫難逃了。於是說:“李世民,要殺便殺,沒有那麼多的廢話。”皇上說:“朕念你在渭水之盟之後,並沒有發動大規模的進攻,所以朕不殺你。”一聽這話頡利可汗的心終於落地了,心想自己無禮的話,實在說的太早了。皇上接着說:“因爲你曾經是草原上的大可汗,身份尊貴,所以不會將你關進大牢,而是在館驛軟禁。”面對着前所未有的盛事,所有人都感到歡欣鼓舞,但是也有很多人不理解皇上的做法。爲什麼不殺頡利?許多人跑到官府表達自己的想法,要求官府的人務必向皇上陳情。官府的人說:“你的想法我們一定會向上傳達,但是我沒有辦法保證皇上一定按照你們說的去做,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帶頭的那個人卻非常的激動,扯着嗓子說:“皇上一定要答應我們的請求。”
這個時候因爲穿着紅袍的官員走了出來,笑着說:“若能治理天下,你覺得是你在行還是當今聖上在行?”被這麼一問那個人頓時失語,那位穿着紅袍的官員接着說:“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也要請大家相信皇上,他一定會設身處地的爲大家着想,他做出的決定一定也是最符合大家的利益的。”聞聽此言,衆人一鬨而散,這位穿着紅袍的官員不是別人,正是溫彥博。此人儀表堂堂,爲人處事都十分的忠誠,爲世人所敬重。因爲他輕鬆的化解了一場風波,他的名聲在長安就傳開了。不久之後皇上召見了他,一見此人,覺得他是一個可以被唯一重任的人。皇上忍不住驚歎,房喬這個人眼光實在是太毒了。於是說:“你對房橋這個人怎麼看?”一聽這話,溫彥博立刻跪倒在地,說:“房先生絕對是家國棟樑。”皇上說:“你覺得朕還應該重用他?”
溫彥博說:“臣希望皇上能夠讓他回自己的老家安度晚年。”皇上捋着鬍鬚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被房先生提攜過,爲何現在你卻不願意幫他一把呢?”溫彥博說:“房先生之所以提醒我是爲了江山社稷着想,臣之所以希望皇上能夠准許房先生回家養病,也是爲了江山社稷着想。”皇上說:“你是覺得房喬如果留在長安的話,朕會殺了他。”溫彥博說:“如果皇上殺了他,秦府的那些舊臣們都會陷入極大的恐慌,因爲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都不是皇后的兄弟。”一聽這話,皇上馬上就跳了起來,惡狠狠的說:“你敢說這樣的話,是不是覺得自己活得太久了?”溫彥博說:“我說是微臣,就是房先生的性命,也在皇上的一念之間,只是千秋萬代之後,史官自然會記住這一切。”
皇上說:“勝者王侯敗者賊,這話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嗎?”溫彥博說:“今人論成敗,後人論是非。”雖然溫彥博把話說的很直,皇上卻沒有生氣。回到後宮之後,他開始反思自己,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留着房喬是巨大的隱患。打定了這個主意之後,就讓人撰寫罷黜房喬的詔書。寫好之後,詔書送到了門下省。一直以來皇上都覺得魏徵與房喬不是非常和睦,理由很簡單,房喬是秦府的舊人。而魏徵卻是建成的人,但是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魏徵在第一時間就將詔書駁回。皇上立刻約見了他,說:“房先生病重沒有辦法處理公務,朕想換一個人執掌尚書省,這有什麼不妥嗎?”魏徵說:“但就皇上所言,當然沒什麼不妥?但房先生乃是朝廷衆臣,如果他沒有辦法處理公務,一定會自己上表請辭,皇上直接將他罷黜,這個理由是不妥的。”皇上說:“你覺得以什麼樣的理由罷黜他比較合適呢?”
魏徵說:“臣不會參與這樣的不義之謀。”皇上說:“魏徵這已經把你慣得越來越不像樣子了,你這是公然詆譭朕。”魏徵不慌不忙的說:“房先生的爲人大家有目共睹,不說別的,從貞觀元年到現在,哪一件事情不是出自他的謀劃?現如今貞觀的治世已經初見端倪,皇上難道想學隋煬帝嗎?想讓開皇以來的治世付諸東流嗎?”皇上說:“朕真是想不明白,你們這些人爲什麼如此的擡舉他?”其實在潮中並不是沒有人支持罷黜房喬,這個人就是蕭瑀,在他看來自己纔是真正的可以統領百官的人。所以他對皇上的主張給予了積極配合,那些御史們一個個情緒激動,他們紛紛上書旨在房喬的種種罪行,皇上看着這間彈劾房喬的本章,裡面列舉的罪名五花八門,無論如何他都不相信房喬真的如此的不堪。之後他看到了蕭瑀的本章,他的功力很顯然要比其他的御史老道很多。
他指出房喬必須走人,他列舉的理由也很有意思。不是因爲房橋有什麼天大的過失,而是因爲他的功勞過大威望過高,朝中的人對他心悅誠服。如果任由這種趨勢發展下去,皇上就不得不出於衆人的壓力而被迫禪位給他。皇上將他的本章看了很多遍,閱讀覺得越有道理,於是將魏徵和蕭瑀一起叫來,如此這般一說,魏徵說:“蕭公說的不是房先生,而是王莽,皇上自己想一想,房先生跟往往是一類人嗎?”蕭瑀說:“唐堯、虞舜、夏禹,他們都曾經是前朝的能臣賢臣,可後來他們都取代了前朝,自己做了天子。難道你認爲王橋的品德要比唐堯、虞舜、夏禹還要高尚嗎?”魏徵說:“皇上,如果你實在要罷免房先生,那就請將臣一起罷免了吧!”蕭瑀說:“你本來與房喬就是一丘之貉。”
儘管魏徵苦勸,皇上仍然下令罷免房喬,只是他還沒有決定連着魏徵一起罷免,因爲魏徵的緣故,這一份詔書遲遲不能發出,正所謂沒有不透風的牆,然後最終還是知道了這件事情,她立刻向皇上表達了不滿。皇上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並且他已經決定找人暫待魏徵的職務。爲的只是將這一份詔書發出去,明日天一亮,皇上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此時的魏徵已經無計可施,夫人說:“如果不是因爲這個房喬,建成也許就是現在的皇帝,爲什麼你反而如此的支持他呢?”魏徵說:“我與房先生當初各爲其主,並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現在他爲大唐的江山社稷立下了大功,而這個時候皇上卻開始猜忌房先生了,難道死一個杜如晦還不夠嗎?”此言一出口,夫人下的面如土色,說:“你這糟老頭子,你想爲咱們家招禍嗎?”魏徵說:“我只是實在氣不過,皇上爲什麼會昏聵到這種程度。”
詔書還沒有送達房喬的府上,突然皇宮裡所有的房子都晃動起來,瓦片不斷的往地上掉,每一片都被摔了個稀碎。面對此情此景,皇上被嚇壞了,志偉們立刻掩護着皇上撤離到了殿外。皇后不過危險跑過來對皇上說:“一定是你要罷免房先生觸怒了上天,你趕緊派人將詔書追回,要不然不知道多少人會受到這件事的連累。”這個時候皇上完全沒有了當初吃蝗蟲時的氣概,立刻讓人騎快馬追回詔書。當時欽差已經走進了房喬的府邸,正要打開詔書進行宣讀的時候,另一位欽差衝進來,劈手將詔書奪走,說:“皇上旨意詔書撤回。”半個時辰之後,房屋停止了晃動。皇上長出一口氣,說:“總算是停下來了。”皇后說:“你知道嗎?哪怕只是這麼一會兒工夫,不知道多少民居倒塌,多少人無家可歸。”然後背過臉去眼淚奪眶而出,此時太上皇也被人請出了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