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憲一臉不悅的瞪着張煥,張煥自知理虧,趕緊陪着笑插科打諢的道歉。曹憲對苗影招招手,苗影微笑着走到他身前。曹憲拉着苗影打量了一番,臉色才緩和下來。
張煥見他臉色好看了些,取出個盒子笑道:“恩師上了年紀,看東西難免吃力,學生特意找人做了一副老花鏡,恩師請試試。”
曹憲冷哼一聲,看都懶得看他。張煥將盒子遞給苗影,苗影嘴嘴一笑,取出老花鏡來小心的給曹憲帶上。張煥趕緊翻開一本書,湊到曹憲眼前。
曹憲戴上眼鏡,還有些不習慣。這時看到那書上的字跡忽然清晰了,‘咦’了一聲,一把拿過書來觀看。看了一會又去換了幾本書,試過之後一臉喜色。
張煥笑道:“恩師,這東西可還滿意?”
曹憲捻鬚笑道:“甚好!甚好啊!有這東西,老夫也可以多編注幾本書出來。”笑聲剛停,又板着臉道:“你少來糊弄老夫,這次的事情還沒完。”
張煥對苗影使個眼色,苗影笑道:“曹大夫不要生氣,相公瞞着您,也是不想讓您擔心。這不,事情一了,他就趕緊來給您稟報了啊。”張煥趕緊點頭哈腰認錯,旁邊曹巖也笑着勸了幾句。
曹憲本來還想板着臉,這時見張煥模樣可笑,不復平時的淡然,忍不住就笑道:“你這小子,總是不安分!罷了,這次就算了。”
張煥笑道:“多謝恩師寬厚。其實當時學生也只是有個模糊的計劃罷了,直到侯思齊去了揚州,計劃纔開始實施的。”
曹憲嘆道:“侯思齊學識風度都是好的,沒想到竟然做下這種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張煥道:“皇上隨後的處理決定,倒是令學生有些不解。”
前幾天妙玉的信件中,已經將李世民的幾道聖旨內容告訴了他。
曹憲看他一眼道:“你消息倒是靈通。巖兒,你帶着這小姑娘去見見你母親她們。”
曹巖知道曹憲有話要說,當下帶着苗影去拜見曹府的女眷。
曹憲等他倆出去,這才道:“既然你消息靈通,可猜得到皇上的真實意思?”
張煥笑道:“恩師說笑了。在學生看來,皇上似乎不想牽扯太廣,因此用侯思齊做了替罪羊,實際上是爲了保住東宮那位吧?”
曹憲搖搖頭道:“叔珩啊,你還是閱歷不足啊!皇上不是不想牽扯太廣,而是在等待時機一網打盡!皇上那幾道聖旨,看似是給了太子殿下更大的權力,實際上是在‘捧殺’太子!即使太子殿下沒有什麼想法,侯君集那些人野心甚大,有了更大的權力,只怕不會安分的。”
張煥煥然大悟,自己所知的李承乾謀反案,好像就是侯君集力主挑起來的。而那件事的結果就是,李世民將東宮一系連根拔起。
曹憲見他明白了,接着道:“你也不想想,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又夠資格和太子密謀合作的,能是什麼人?”
張煥脫口而出:“世家門閥!”
曹憲點頭道:“不錯!皇上前次借詩詞之爭拿你當棋子,實際上已經準備向世家開戰。這次皇上隱忍不發,在老夫看來,是爲了將來某個時機到來時一戰而定!”
張煥道:“恩師的意思是,皇上已經有了廢太子的意思?只是礙於各方原因,這才準備捧殺太子,藉此機會掃滅世家門閥?”
曹憲道:“這種事心裡知道就是,不可再提!”
張煥記得,五姓七家是在唐末才基本消亡的。難道因爲自己的到來,會產生蝴蝶效應不成?清河崔氏爲首的世家門閥,可以說是大唐王朝身上的超級毒瘤。若是有機會,能幫着李世民將這個毒瘤提前掃滅,自己一定會竭盡全力!
張煥並不知道,他在揚州的行動雖然隱秘,卻因爲小癡而露出了蛛絲馬跡。
清河崔氏在春秋時乃齊國公卿之一,至西漢居住在清河郡,清河郡前朝時就改郡爲縣。南北朝時講究士族門第,崔氏被列爲一等大姓。大唐立國後,崔氏仍舊勢力龐大。在朝堂和士林都有不菲的聲望。因此當今崔氏族長崔伯顏纔在做世家譜時,把自己排在皇族之前。
前朝開皇六年,崔氏將祖宅擴建之後,佔地不下五十餘畝。如今的族長崔伯顏,就居住在城東的老宅裡。
這崔氏不愧號稱當今第一世家,單單看那客廳牆上,就有王右軍的一幅真跡,以及顧長康的幾幅畫。整個客廳裝飾的清雅秀麗,毫無暴發戶那種富麗堂皇。
此時在客廳裡,崔伯顏的長子崔世裕正在主位坐了,倆邊分別坐着幾個中年人,也都是幾家門閥的主要掌權者。
崔世裕道:“今日找各位來,想必爲了什麼大家都知道,請各位說說看。”
左手第一個清瘦中年文士道:“我范陽盧氏將東西帶來了。”這文士乃是盧思德之父,范陽盧氏族長的嫡長子盧道林。
下首的白麪文士接道:“我趙郡李氏也帶來了。”這人乃是趙郡李雋,是趙郡李氏族長的堂兄。
其他幾人也相繼表了態,唯有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沒有說話。這人乃是太原王氏當今族長的弟弟,王浩王叔易。
崔世裕一臉微笑:“王兄可是有什麼不方便?”
王叔易道:“小弟倒沒什麼不方便的,族長的意思是,即使以後重新打通關節,我王氏也不再參與漕運。”
其他幾人聞聽,各自臉色不豫。
崔世裕仍舊一臉微笑:“敢問王兄,王氏可是有新的打算?”
王叔易微笑道:“族長有心向西域發展,這個和諸位不會衝突的。東西在此。”說完取出一隻匣子,放在了桌上。
崔世裕眼中寒光一閃,搖頭嘆息道:“人各有志,我等也不強求,提前預祝王兄一族順利了。”
王叔易笑道:“多謝崔兄吉言了,小弟身子疲憊,還請崔兄體諒讓小弟先去歇息。”
崔世裕笑道:“來人,帶王賢弟下去歇息。”
盧道林等王浩下去後,一臉怒氣道:“王氏一族,離心離德啊!”
崔世裕笑容一斂道:“侯思齊之事剛剛發生,目前不宜亂了陣腳,暫時由得王氏去吧。可惜當日老夫緊趕慢趕,趕到洛口倉時侯思齊已經服毒身亡,沒有從他嘴裡得知詳細內情。”
當日侯思齊服毒身亡之後,一輛馬車曾經在侯府門外停留,原來正是崔世裕的馬車。
盧道林道:“太子那邊怎樣?”
崔世裕道:“事發之後,老夫就和陳國公達成共識,讓侯思齊做了替罪羊。只是皇上先是將漕運司遷移,接着又令他寵信的長孫衝做漕運使。想要打通關節,只怕很難!”
李雋問道:“那侯思齊歷來謹慎,這次怎麼會栽了跟頭?”
崔世裕嘆道:“事發之後,我就動用了一切關係,試圖找出幕後之人。起先還以爲是魏王所爲,最後還是宮裡的眼線傳來消息,毓秀宮的侍衛公孫小癡曾經帶了一頂轎子進宮。緊接着皇上就去了毓秀宮,還找了幾個算學大師。因此可以斷定,賬本應該落在了皇上手中。好在侯思齊已死,那些出賬無法解密,不會牽連到我等。”
盧道林皺眉道:“公孫小癡又是如何得到了賬本?”
崔世裕道:“具體情況無人得知,不過公孫小癡回宮之前,曾在張煥身邊待了幾天。”
盧道林愕然道:“江都那個小子?”
崔世裕點頭道:“侯思齊賬本是在揚州丟失的,而那幾天張煥正在揚州,因此老夫懷疑這件事說不定和張煥有關。”
李雋怒道:“又是這個小子!前番我幾家的子弟前去江都,就被他大大羞辱。如今又和我等作對,真是膽大包天!”
盧道林搖搖頭道:“也不一定就是張煥,想那張煥只是一個白身,如何能做出這等事?”
崔世裕也道:“老夫也只是懷疑罷了。不管是不是張煥做的,以後我等都要齊心協力,阻攔這小子登上朝堂!”
李雋一臉不以爲然:“崔兄是不是高看那小子了?”
崔世裕嚴肅道:“不然!那小子似乎很敵視世家,不過說實話才華確實不錯,如今又被皇上看重。萬一得登高位,豈不是多一個勁敵!”
李雋陰陰一笑道:“要不要派人……”
崔世裕趕緊阻止道:“暫時不可!如今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暗潮洶涌。那張煥如今名滿天下,又是曹憲的弟子,隱隱然已經是寒門領袖。若是出了意外,皇上勢必不會幹休。我等目前要做的,就是韜光養晦,暗中全力支持太子。只要太子殿下順利登基,這天下還有什麼是我們得不到的?”
盧道林道:“只是可惜了漕運糧草,那麼大的利益!”
范陽盧氏最接近高句麗,因此漕運獲益最多,忽然減少一筆巨大收入,盧道林自然有些心疼。
崔世裕道:“家父本來就準備暫時結束這事,因此才讓諸位將賬本帶來一併銷燬。當初決定和太子殿下一起做這種事,目的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並不是爲了些須錢財,而是將太子殿下緊緊地綁在我們的船上!各位都是明白人,切不可爲了一時之利,而損害我其他幾家的利益!若是有人敢暗中行事,就是我其餘幾家的共同敵人!”
盧道林等人趕緊答應了,保證各家族同進同退,絕對不私下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