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兒簡單,見過雲叔叔!”在當年父親曾經駐紮過的大營內,簡單向雲昭施以大禮。雖然面前的那個人只比自己大上一歲,但輩份卻的確擺在那裡,誰讓父親與他結拜了呢?心中縱有千般不願,此次奉命出使的簡述亦只能低頭。
這一路行來,先是在廣昌見到了安慶邊軍駐軍,簡單雖然年輕,但也是沙場老將了,只是隨意地看了幾眼,便知道這的確是一支百鍊之師,即便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身上流露出來的那種氣息,也讓人側目,這種在人命如草芥的戰場之上磨練出來的氣質,你很難有語言來形容,但只要他站在你的面前,你就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難怪安慶邊軍僅以三千之衆就全殲了高達的五千精銳,父親推崇雲昭,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他佔據高陽是取了一個巧,但練兵打仗,他的確是有一套本事。”簡單在心裡自忖,高達被全滅,那即便是自己對其對陣,基本下場也好不到那裡去,高達他是熟悉的,他的部下簡單也見過,不會比自己親手練出來的嫡系差到那裡去,想到這個結果,簡單的身上就有些發冷。
在廣昌並沒有多停留,簡單原以爲可以在廣昌見到雲昭,但云昭卻已經返回了高陽,只在廣昌留下了他的第三營,孟姚派了一支三十人的軍隊護送簡單一路到高陽。
雖然離開高陽不過數月時間。但此番重來,簡單卻發現高陽已經模樣大變,而最讓他不適應的是,以前在高陽城中小慚翼翼夾起尾巴做人的高山族人。現在居然也理直氣壯地大步行走在街上,他甚至看到了不少身着安慶邊軍軍服的高山族人,那些高山族人簡單一眼就能認出來。在高陽的這些年中,他手下可是殺了不少這樣的傢伙。
“這是怎麼回事?”他指着那些高山族人開在街面上的店鋪。以前,這是不允許的,高山族的貨物只能由大越人代賣。
護送他一路回來的一名校尉笑道:“少將軍有所不知,我們安慶邊軍進駐高陽之後,雲將軍便下令高山族下山,與大越人一視同仁,不管是務農也好,經商也罷。任何人不得歧視,爲難,否則即從嚴懲處,當初這條法令初頒佈之時,可是懲罰了不少這樣的傢伙,現在好多了,至少在明面上,沒有人敢欺負這些高山族人了。”
簡單大怒。“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些蠻子怎麼能與我大越人等同視之,你們如此,小心養虎爲患。將來咬你們一口。”
那校尉瞄了簡單一言,臉上的笑容卻慢慢地淡了下去,“少將軍這話我可不敢苟同,高山族有什麼心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他們第一支去安慶的軍隊前些日子在胡澤華將軍的率領下與脫脫打了一場大仗,大敗脫脫,從脫脫的手裡擄獲了數千匹戰馬,而這一仗,從高陽出發的三千高陽人死了近一半人。”這名校尉是經歷了馮口之戰的前盧州邊軍軍官,對蒙人那是懷着刻骨仇恨的,腦子裡刻畫的盡是在馮口上萬同伴慘死的畫面,在他看來,誰打蒙人,那就是朋友。
簡單被堵了一個倒栽,看着先前還熱情的校尉此時一臉冷淡模樣,更是氣憤,懷着一肚子氣進了雲昭在高陽老營的大堂之中。
“快坐,快坐!”雲昭笑容滿面地迎了過來,雙手拉着簡單的手,“安慶一別已是大半年了,簡大哥如今可好?做兄弟的可是十分想念他!”
“多謝叔叔關心,父親身體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如今益州城一身安危全系在簡大哥身上,想必事務繁忙,簡單你不在益州城幫着父親,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雲昭笑眯眯地請簡單坐下,自己則坐到了他的對面,衛兵們送上了剛泡的熱茶,“喝茶,喝茶!”
聽到雲昭毫不客氣地將高陽說成了自己的地盤,簡單心裡不由曬笑了一下,臉上卻是不露分毫,“此次前來,一是賀叔叔擊敗高山族叛亂,替益州城穩定了後方,二來祝叔叔在廣昌大敗王好古部,這一仗,叔叔可是打出了威風,打出了名氣啊!”
雲昭大笑,“那裡那裡,簡大哥拔營而去,高山族孟非在蒙人的挑撥之下,居然興兵作亂,我這個做兄弟的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視不顧,此乃小事一樁,至於擊敗高達麼,比起簡大哥的千里大撤退,安然從興合撤回益州城,更在高梁河畔大敗霍震霆之舉,更是不值一提,如果不是簡大哥的當機立斷,眼下益州必然又是另外一副局面,說不定我就夾着尾巴又逃回安慶去了!”
聽到雲昭盛讚父親,語氣裡多有推崇,簡單鬱在心裡的一口氣倒是舒了不少,的確,簡述的這一次行動高明之極,千里安然撤退回來,難度比起正面打一場仗可是更大,更何況最後還反撲成功,一舉奠定了現在益州的局面。
“只是有一事侄兒不明,高山族興兵作亂,叔叔既已擊敗他們,怎麼還容許高山族人如此得意?這不是養虎爲患麼?這些蠻子,侄兒的意思,還是要從嚴治之方好,這些化外蠻子,不服王法,一向只服刀槍,叔叔如今或許能讓他們安分,但這恐怕也是叔叔前些日子殺得他們膽寒了,日子一長,說不定就又會蠢蠢欲動。”簡單認真地道。
“這事嘛!”雲昭打了一個哈哈,“首惡孟非已經伏誅,其部已被我打散,至於其它人嘛,哈哈哈,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對了,簡單,你來高陽,恐怕不僅僅是慶賀我打了勝仗吧!”
聽到雲昭顧左右而言他,簡單知道自己再說此事,只怕會討個沒趣,當下也不再提,反正現在高陽的實際控制者是雲昭,等他以後吃了苦頭,便會知道今日自己的金玉良言。殊不知雲昭心中也在冷笑,以殺戮來治理高山族,只會適得其反,而現在自己採用的手段更爲複雜,也更爲隱蔽,將高山族的利益一步一步地與自己緊緊地綁在一起,則會讓高山族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試想如果現在王好古也好,簡述也罷,誰想重返西部五縣,第一個不答應的恐怕就是高山族人了,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下山的高山族人越多,自己的力量反而越強大。
自己現在佔領着益州的西部,可還是名不正,言不順呢!
“侄兒此來,的確是奉了父親之命,有要事與叔叔相商,父親說既是一家人,說話也不必轉彎抹角,這樣反而會讓叔叔不喜,所以侄兒也就開門見山了,眼下益州局勢,叔叔也很清楚,父親希望與叔叔聯合,一起進擊王好古,將這個逆賊逐出益州。”
雲昭端起茶碗,慢慢地喝了一口,“不知簡大哥的想法是怎樣的,王好古如今佔據着大半個益州,背後又有蒙人撐腰,實力不容小覷,你要知道,我還要分出一部兵力在安慶,益州,我能拿得出手的力量並不多。貿然出擊,恐反會爲敵所乘!”
簡單知道事情肯定不會那麼順利,即便真是一家人,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考慮其中的利益得失,雲昭在西部,雖然奪了廣昌,但王好古如今的第一大敵仍然是益州城的簡述,所以從王好古來說,最先要打得便是益州城,簡述估計,在秋後,肯定會有一場大仗要打,而在這個時間,如果雲昭能出兵進攻王好古,便會極大地減輕益州城的壓力,當然,對方不是傻瓜,想要對方出兵,恐怕得有相當的付出才行。
“叔叔說笑了,我到了廣昌,看到了叔叔的第三營,方知什麼是精銳,這樣的部隊當可以一擋十,叔叔如說兵力不足,我們在益州城的軍隊那可得找地兒哭去了!”簡單笑道,討價還價,總不能一下子就被對方給引走了。
雲昭打個哈哈,“廣昌一役,那是高達不瞭解我們,這一仗打完,以後就沒有這麼簡單了,關鍵是,安慶那邊打起來了,蒙人知道我調兵出了安慶,眼下攻勢是一陣猛似一陣啊!安慶吃緊得很。”
“可我聽說安慶邊軍打了一個大勝仗啊,連戰馬都弄了數千匹!”簡單不動聲色地道。
“你倒是消息靈通!”雲昭大笑,“不錯,可那是拿人命換來的啊!最讓我擔心的是,打了小的,老的就要出馬了,我現在正準備調第一營回安慶呢,益州這邊委實是暫時不能出兵。”
簡單倒底是年輕了一些,聽雲昭說得言之鑿鑿,不由有些發急,“叔叔當真要調兵回安慶麼,這可將益州的大好局面可丟了啊!安慶邊陲之地,怎能與益州相比?”
馬一功在一邊騰地站了起來,大聲道:“少將軍此言差矣,安慶雖是邊陲,但卻是我安慶邊軍的家啊,不管怎麼樣,可也不能爲了益州,將自己的家也丟了,安慶可還有我大越數十萬子民呢!我們出兵益州,那是雲將軍看在與簡將軍的交情之上,不忍見簡將軍打下的大好局面毀於一旦,如今安慶事急,自然要調主力回援安慶,更何況,簡將軍希望我們這邊進攻王好古,以分擔其進攻益州城給簡將軍造成的壓力,蒙軍難道就不會猛攻安慶,以此使我們不得不調兵回防而爲王好古聲援麼?”
“是啊是啊,益州雖好,不是我家啊!”雲昭放下茶碗,一臉的惋惜,“能守住西部五縣,我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實是無力進攻王好古啊!”
簡單一時無語,半晌,終於嘆了一口氣,道:“父親在我臨走時說了,如果叔叔推託安慶有危,便讓我告訴叔叔,只要是叔叔在益州打下的地盤,這些地盤就是叔叔的,我們絕不染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