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力四人最終在張明志的帶領下上了一艘名爲彩雲閣的三層畫舫,確切來說是張武剛纔所說的有負一層地下賭場的畫舫,當然,也是剛纔所說花老五的產業之一。
沒有絲毫的停頓,剛上了畫舫,張武頓時就像是換了一個人,陰沉着臉走在張明志身前,沒等候在一旁的夥計上前,張武就變戲法般丟給了對方几錠分量成色十足的金元寶,說話的語氣更是比船下的海水還要冰冷:“安排最好的房間,酒菜備齊,剩下的換了鉛錠!”
“好嘞!幾位上面請!”接金錠的夥計裝束也算華麗,眼光也十分毒辣,一眼便看出張明志幾人的裝扮肯定不尋常,特別是女扮男裝的張語柔,也沒有躲過對方的一雙‘火眼金睛’,心中更是明白,眼前的幾位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當即堆着一臉的笑容,甚至都沒有去驗查手中的金錠,便側身讓開通道,衝着木梯處的同伴使個眼色,低頭哈腰,奴態十足。
畫舫的一層也相當於是大廳了,當然也有雅間,只不過大多空位,畢竟一樓人多而雜,來這裡包雅間的人自然會上二樓頂樓。兩側的迴廊卻是生意大好,大多是些談情說愛的年輕男女之輩,依在窗旁,吹着晚間的海風,偶爾小酌一口手中美酒,與身旁佳人嬉笑幾句,倒也十分愜意。
剛到二樓,嘈雜聲就小了許多,不過也有一些醉酒之輩借酒撒瘋,嗓門頗大,就連刻意的實木裝修都無法完全阻擋。只是這一層,多了卻是摻雜着那股極其特殊的新鮮海腥味的晚風,吸上幾口,似乎是由於負氧離子的作用,讓人精神倍震。
三樓,雖然面積是幾層之中最小的,但卻又是最寬廣的一層,這裡是名副其實的貴客之所,房間數量只有臨窗的十二間,似乎是爲了避免客人之間因爲挑選房間引起衝突,就連其中的裝修都如出一轍,除了方向之外。
丁力四人陸續落座,剛剛關閉的房門就被輕聲敲響了,隨即就是兩位衣着較爲疏鬆甚至是暴露,但卻絲毫不顯散漫的綠衣女子進入了房間。手中棕色實木托盤上更是瓶瓶罐罐擺放了一大堆。
兩位綠衣女子將托盤上的瓶罐有序的擺放在偌大的方桌之後,帶着那職業性的溫和微笑緩緩欠身朝着丁力等人施了一禮,隨即踏着小碎步,目光不敢擡起分毫,猶如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竟然徑直倒退着出了房間。
對此丁力倒是見怪不怪,畢竟這是專業的服務人員,恐怕都是這畫舫的老闆花老五專門重金培養出來。不過丁力也明白,恐怕也只有能夠上到這三樓的貴賓纔有這般待遇了,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別說兩個專業的服務員了。
“阿力!你平時喝什麼酒?”直到那兩名女子退出房間之後,靠在椅背上略微有些懶散的張明志纔將那雙色眯眯的目光從剛纔兩人白花花的胸脯上移開,隨即起身直了直腰,指着桌上的瓶罐,看着丁力笑眯眯的詢問一聲。
“我隨意,酒量雖然不好,但不挑!”丁力那略帶詫異的目光掃過桌上的瓶罐,神色還算泰然的點了點頭,自謙一句。
“爽快!大丈夫豈無酒量?!”張明志可是十足的見酒瘋,雖說見丁力說酒量不好,但心中卻知道對方是在謙虛,當即大笑着喊出一聲,隨後轉頭對張武囑咐道:“阿武!今晚就要咱們嶺南的云溪博羅!嗯,還有,燒點劍南燒春!另外,給我姐河東乾和葡萄!”
“好嘞!沒問題!”張武在一旁笑着點點頭,然後就起身去擺弄那些瓶罐了,眨眼功夫,桌上就剩下三小壺酒,讓一旁的丁力看的暗驚不已,四個人三壺酒,豈不是一人一口就沒了?
正當丁力暗自納悶,房門再次推開,依舊是剛纔的兩名女子,手中托盤卻已經換成了淡綠色的玉製,上面各放兩盤精緻涼菜。走到桌旁,彎腰欠身的同時,一旁不知何時已經重新靠在椅背上的張明志更是兩眼放射着幽幽綠光,似乎是桌上那兩個玉製托盤反射的緣故。
這一幕被房間內的衆人盡收眼底,丁力和張武只是一個勁兒的暗自搖頭苦笑,張語柔更是氣呼呼的用手拄着下巴,殺人般的目光惡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弟弟,桌下的腿腳也沒閒着,但卻奈何桌子太大,幾人互相之間的距離過遠,試了幾下卻也沒能踢到對方,只得自個生悶氣,氣鼓鼓紅撲撲的兩腮,看起來分外可愛。
兩名綠衣女子更是尬尷,雖然眼前這種場面也見過不少,但卻沒有遇到過張明志這樣大膽的,竟然盯着自己胸前目不轉睛的不停打量,兩人着實是又氣又笑,可又不敢發怒,更不敢當衆笑出聲,可憐的是上了菜餚之後,兩人還得檢驗桌上所剩的三種酒,直到一切完畢即將退出之後,丁力幾人還明顯的看出兩女子終於鬆了口氣。
“守義!你能不能收斂點?!”兩女子纔剛離開,感到自己的肺都要快氣炸的張語柔當即就爆發了,重重的一拍桌子,也顧不上發紅疼痛的手心,怒氣衝衝的瞪着張明志。
“這麼點愛好都不能有麼?只是看看,我又沒動手動腳的不禮貌!”對此,張明志只是微微聳了聳肩,滿不在乎的咧嘴笑了笑,正當張語柔爲此還要發怒時,張明志眼底突然閃過一絲狡黠,微微側頭避開丁力和張武的目光,眼中的狡黠一閃而現,隨即轉頭看着丁力笑道:“阿力!南海幫的事情,你可謂是幫了我,幫了我們張氏一個大忙!一個多月了,也沒能跟你再敘一次,今晚,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次!不過,你可不能喝醉了!這裡不過是第一戰!”
對這些丁力都不放在心上,既然張明志提起了南海幫的事情,丁力笑着點點頭之後,猶豫一下,還是開口了:“二哥,救命之恩,丁力也無以爲報!南海幫的事情,二哥以後就別再提了,只要丁力力所能及,二哥一句話,只要不是讓丁力做一些傷天害理,欺強凌弱的事情!丁力絕不皺一下眉頭!”
說着,張明志的身子明顯一震,就連眼底也有一絲震驚轉瞬即逝,不過略微垂眼的丁力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停頓片刻,丁力緩緩擡頭直視着對方,那雙精光閃爍的漆黑眼眸滿含堅毅,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二哥,我說話比較直!你也別見怪,救我一命,二哥自然有需要丁力所做的!關於這小南海畫舫的事情,丁力我絕無二話!但我丁力只有一個提議,或者,二哥也能認爲是條件!”
“說說看!”張明志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最初出手救下丁力,張明志自然是關注了突然冒出這匹將廣州府碼頭攪得腥風血雨的黑馬,而張明志的骨子裡又天生刻着商人印跡,豈會做一樁虧本買賣,現在既然丁力將話擺到了桌面上,而且還很嚴肅,張明志自然也要鄭重的對待,畢竟兩人之間的交流,還缺乏的很。
“不能殃及無辜!不論任何事情,不能牽扯到普通百姓身上!”丁力目光如炬的盯着張明志,毫不猶豫的迴應,頓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補充道:“只要是關於這方面的,屆時不管我怎麼做,希望二哥都能理解!因爲,我丁力做不出那種事情!若是牽扯到二哥以及張氏的利益,丁力寧可當晚死在劉三爺府外!”
“小事!一切由你,我絕不插手!”張明志更加爽快,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看向丁力的目光之中更是多了一份讚賞,就連坐在丁力對面的張語柔,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神采。
“若是如此,丁力這條命,就完全交給二哥了!”丁力當即衝着張明志一臉鄭重的點了點頭。倒不是丁力故意煽情,更不是隨口胡謅,而是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如果能在廣州府甚至嶺南道站穩腳跟,依靠張氏賦予在手中的權勢,丁力完全可以做一番內心的事情,更能保證自己身邊人的安全,以及那衣食無憂的快活日子。
當然,眼下的丁力是完全都想不到,不久之後,他內心這副小算盤就隨着整個大唐的全面開戰而被迫毀滅,從而也走上了另外一條鐵血征戰之路。
“言重了!”見丁力的確是真情流露,張明志擺了擺手,略微一想,面色同樣認真的盯着對方,眉頭微皺,沉聲解釋起了自己的初衷:“阿力!當初我決定出手救你!的確是看中了你這個人,而且也確實是想將你收在身邊!當然,這完全是因爲你的能力原因,如果當晚就那麼死在劉老三那個無恥之輩手中,也太過可惜了!畢竟,你下午也說過,君於疾沒世而名不稱焉!這更加讓我相信,你不會是久屈於人下之輩!不過,說句心裡話,一開始,我就拿你當自己兄弟來看待了!就像阿武一樣,雖說他是從小跟着我的,但我卻更願意拿你倆當兄弟,而不是下人!”
“還有!”見丁力想要搶着開口,張明志擡手衝着對方擺了擺,隨即伸手一指張武,面色更是異常凝重:“今天若不是你,阿武恐怕的確栽到曹氏那兩個狗奴才手下了!也可以說是你救了阿武一命!但在我看來,與救我一命無異!”
這番話的確煽情,更是讓丁力暗驚不已,沒想到自己竟然在張明志心中的地位這麼高,房間內的氣氛登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種男人之間說不出的感覺。
但是,很快便被一旁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種變化的張語柔打破了,一臉的似懂非懂,更是身處纖纖細指在丁力三人身上來回指點:“你救他,他救他,他又是救你!要是這麼說來,你們豈不是每人都救了對方一次,也就是說,你們三個都是一命抵一命,互不相欠的生死之交了?”
聽了這番讓人有些頭昏的總結,丁力三人紛紛皺眉沉思,想要反駁,卻又說不出對方哪裡不對,最終三人只好互視一眼,從對方的目光之中,看到的盡是無奈,隨即嘴角更是露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