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坊區,剛進入坊門不到一條街的距離,那座格外顯眼青樓之中,藝女夏晴的房間門外卻站着四個滿臉警戒的彪形大漢,不過這四人的面孔卻與各自的身材有些不相稱,三四十歲的年紀,卻配上了一副足足小上五六十的面孔,讓人看起來有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這樣的場面,就連青樓內衆人也是頭一次相見,不過卻沒有人感到恐慌,因爲進入夏晴房間的,也就是那四名彪形大漢的主子,正是這青樓的常客,新羅人金三胖。
房間內,金三胖甚至沒敢坐下說話,雖然進入房間快半柱香的時間內夏晴已經不止一次提醒過他坐下說話,可金三胖卻轉動着眼珠子看看那打理整潔的座位和桌子,心中很是明白夏晴等的人並不是自己,而且還是一個自己萬萬惹不起的主兒,自然是不敢僭越而上,哪怕夏晴等的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這番坊區了。
“夏晴姑娘,事情我已經跟您說明白了,希望您能幫忙遞個話兒!您這可不是幫小忙啊,這可是救命,救命啊!”金三胖的來意,已經向夏晴重複了兩遍,可夏晴總還是覺得對方的意圖不止是口中所說那些,更是不可能隨口應承。別看夏晴是一介女流,可見過的世面卻一點不少,特別是像金三胖這樣的,只要看看對方那臉上的表情和那雙閃爍不定的眼睛,夏晴就知道對方口中三分真七分假,這還是起碼的。
“唉。。實在不是我不肯答應啊!”看着兩個月前還曾經對自己頤指氣使的金三胖眼下在自己面前點頭哈腰,就連一雙腿都是儘量的保持着彎曲,那腰背更是似乎根本直不起來一般,從進來關上房門之後就直接彎下了。不過對此夏晴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只是在提醒對方不必刻意如此之後,看着金三胖依舊這樣,也只好作罷,但口中卻是絲毫不鬆,即便在聽了金三胖第三遍的重複懇求以及看起來合情合理的分析之後,依舊只是輕嘆一口氣,微微搖頭不肯鬆口:“只是,只是金老爺所說,小女子的確幫不上忙!”
“別,別!夏晴姑娘!別叫老爺,您就喊我三胖,三胖!”聞言,金三胖那不斷訕笑的五官頓時再度扭曲,趕忙拱手衝着面前凳子上的夏晴連連作揖,更是絲毫不顧以往形象的糾正着夏晴對自己的稱呼,不過好在讓金三胖放心的是,房間內除了兩人便再無旁人,好歹挽留了許多面子。
說着,金三胖又看到面前的夏晴將那雙玉臂轉向了桌上,目光一盯那桌上放着針線的竹盒,登時又是心中一急,卻又不敢貿然上前,只急的原地輕跺小碎步,一臉焦急的向夏晴解釋:“不是,夏晴姑娘!您能理解理解我的好心麼?既然我不說,那自然有我的原因,您就只管代我遞個話就行了,力哥那邊自然會明白的!”
“既然金老爺是找力哥,那隻能恕小女子直言了,金老爺來錯地方了!”不知怎的,夏晴的臉色突然就沉下來了,剛剛探到桌上竹盒的手也抽了回來,隨即就站起了身子,眼底還閃過一絲氣憤,緊接着就對眼前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的金三胖冷聲斥道:“如果金老爺沒有別的事情,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蘭花!代我送送金老爺!”說着,突然變臉的夏晴根本不給金三胖解釋的機會,任由金三胖那張苦瓜臉在自己面前晃盪,徑直衝着房門外高喊一聲提醒自己的丫鬟。
話音剛落,金三胖背後的房門就被打開了,這金三胖不敢對夏晴大呼小喝,豈能任由一個小丫鬟壓在自己頭上,當即就冷着臉轉過了身子,沉聲呵斥:“進來幹什麼?!不知道你家小姐是在開玩,玩笑,玩笑麼。。”
說到最後,不僅那幾個字拖長了音兒,就連反問的語氣也變了味,金三胖的眼中更是充滿了震驚詫異,看着一隻腳跨過門檻的丁力,再看看對方身後跟着的柳笙,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開什麼玩笑?”丁力也被對方的話弄的一愣,不過隨即就恢復了常態,眼珠轉動打量金三胖一番,擡腳便進入了房間,順手在對方那似乎顫巍巍的肩頭拍了兩下,也不管對方差點沒站穩摔倒,隨即一條胳膊搭在對方肩頭,倒也沒有用力,只是那張微笑的面孔在金三胖的余光中似乎很是詭異。
“三胖兄,你怎麼又來了?看來夏晴姑娘這裡,是有什麼特殊的東西吸引着你啊?”丁力嘴角一勾,笑着打趣一句,隨即起身將胳膊從對方肩頭挪開,繼續拍着對方的肩膀補充道:“三胖兄,俗話說,沒有那梧桐樹,引不來鳳凰鳥!你說對吧?”
“對對,力哥說的對!”幾乎是下意識的,金三胖連連點頭稱是,但轉瞬就反應過來丁力這話更像是貶義,加上回過神兒來的金三胖想起了剛纔的一幕,腦袋立馬搖的像是撥浪鼓一般,那肥碩的身軀跟着甩動起來,即便是身着寬大唐裝,也能清晰的看到那渾身的贅肉在不住晃動:“不不,力哥說笑,說笑了!我,我不是那意思。。”
“力,力哥,我今天來,來夏晴姑娘這裡!”金三胖轉過身子指了指這時還愣在原地的夏晴,已經到了口邊的話又重新嚥了回去,餘光瞥到柳笙的金三胖更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改口之後,又趕緊追尋着剛纔的思緒繼續補充解釋:“其實,其實我是有事情要求夏晴姑娘幫忙,不,不是來聽曲兒喝酒的。。真不是,力哥,這個真不是!就算夏晴姑娘請我來,我也沒那膽子啊!不,不是,你看我這嘴笨的!力哥您別介意,別介意啊!”
金三胖也感到自己越說越亂,也就索性不再解釋,只是賠着一臉橫肉堆出來的訕笑,不住的衝着丁力拱手作揖,同時也不忘向着丁力身後的柳笙拱手示意,倒也得到了柳笙善意的微笑回報,也算是讓金三胖懸着的心稍稍下降一些,起碼不用擔心會遇到什麼事情突然摔的粉碎了。
“三胖兄客氣了!”讓金三胖更加心虛的是,丁力竟然絕口不提剛纔的事情,甚至是在自己主動提出之後,丁力都刻意的直接忽略,而是朝着金三胖抱了一拳,雖說一臉不羈的笑容,但金三胖卻從丁力眼中看出了嚴肅和認真。
可也正是這樣,更是將金三胖嚇的渾身一個哆嗦,腳下連連後退,身體更是向着一側儘量閃開,以此來躲避丁力的正面一禮,就後就趕忙抱拳還禮,只是那腰板,比丁力沒來之前又彎了幾分,就差成一個平揖了。
“三胖兄千萬別客氣,你對夏晴姑娘所做的一些事情我也都聽說了,我還是非常感謝的!”雖然丁力知道金三胖那雙腿一見了自己就直不起來的原因,但一想到對方也算是浪子回頭而且還在當初自己受傷時,主動挺身而出與張武對峙來保護夏晴和柳笙,丁力對金三胖的印象還是轉變的很快。
說着,丁力上前一步穩穩的抓住金三胖的胳膊,根本不給對方掙脫反抗的機會,稍一用力便將對方提到了桌旁,隨即轉頭朝着夏晴微微一笑,這才向這屋子的主人笑着客氣詢問:“夏晴姑娘,難道你也不請我們坐坐?”
“啊?坐,坐!”這下總算是反應了過來,匆忙後退兩步的夏晴連連點頭,同時臉上突然綻放出異常絢麗的笑容,隨後又向柳笙伸出手臂,笑着說道:“笙兒,你這一走就是這麼久,怎麼也不說來看看夏姐姐?”
“這,這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夏姐姐!”雖然柳笙覺得剛纔夏晴的笑容有些異常,畢竟那是一閃而過,對於柳笙來說,除了內心深處那女人的直覺之外,也就沒有感到其餘的不妥了,特別是面對此刻面色略顯幽怨的夏晴,更是轉念便將那些忘記了,一臉慚愧的伸出手臂與夏晴挽在了一起,隨即兩人便低聲交談了起來,就連夏晴這個房間主人,也像是局外人一般,將丁力和金三胖拋在了腦後,只是餘光,卻在不經意間會向丁力的側身瞥去,不過在與柳笙的對話中,卻從無紕漏。
桌旁的丁力硬是拉着金三胖說了半天,纔將對方心頭的恐慌徹底打消,不過金三胖在與丁力的目光對視時,卻總會在第一時間閃避開來,似乎丁力那雙目光能夠隨時抹殺自己一般,完全不敢與其對視,哪怕是霎那之間。
頗費周折的安撫一陣金三胖,丁力並不是沒有目的,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而且日後說不定還有用得着對方的地方。只是在安撫過後,心思敏捷的丁力便直切主題,目光更是直勾勾的盯着額頭滲出一層薄薄汗珠的金三胖,若有深意的笑着低聲詢問:“三胖兄,剛纔你不是說來找夏晴姑娘有事麼?在這番坊區,有什麼事情是你三胖兄解決不了的,而且還得找夏晴姑娘?”
“這,這個,力哥其,其實應該能明白的。。”雖說金三胖是個老滑頭了,但在丁力面前,特別是那雙深邃無底的眸子注視下,金三胖感覺自己像是被赤裸裸的擺在了丁力面前,就連內心深處的那些個打好的小算盤也無法隱藏,結結巴巴的迴應着,卻是不停的衝着丁力擠眉弄眼,向着已經躲在房間角落的柳笙和夏晴那邊不住的使眼色,隨後纔將聲音壓低到只有丁力和自己能夠聽得到的程度,把心一橫,迅速的說了一句:“還不是因爲夏晴姑娘和力哥的關係麼,說是找夏晴姑娘,其實,其實不還是想找力哥幫幫忙,伸手拉兄弟一把麼!”
說着,將心事托出的金三胖大有一吐爲快的感覺,長長的舒了口氣,不過臉上卻帶有一絲幽怨,只是卻只敢用餘光卻偷偷的瞥向丁力,特別是耳邊遲遲沒有丁力的迴應,那顆剛剛沉下的心突然又懸了起來,甚至是金三胖感到自己的喉嚨眼兒都被堵上了,呼吸都略顯急促粗重了許多。
丁力只是在考慮着金三胖會遇到什麼事情,想來想去最近也沒發生什麼大事,當然,除了廣州港碼頭被封之外,同時丁力想起了曾經第一次遇到金三胖時賽義加德的介紹,如今的金三胖已經轉行做了海船商人。隨後若有所思的緩緩點了點頭,面色也鄭重了許多,語氣略顯凝重的追問一聲:“三胖兄有話不妨直說,大家都是一條路上的人,能幫忙,我丁力自然不會推脫!”
說着,似乎是爲了給對方寬心,丁力還朝着柳笙和夏晴的方向努了努嘴,繼續低聲補充:“更何況,當初三胖兄可是挺身而出幫忙的,這個情,我丁力是不會忘的!”
見丁力說的認真,金三胖卻又有些猶豫了,只是略一沉吟之後,最終還是在滿心的無奈下開口了,不過卻是學着丁力的樣子朝着一旁使個眼色,低聲提議:“力哥,借一步說話?”
“沒問題!”丁力爽快的點了點頭,隨即便率先站起身子,朝着柳笙和夏晴那邊笑着提醒二人:“你倆別站着了,有什麼悄悄話過來說吧,我和三胖兄到隔壁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