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對奧斯曼人展開的進攻準備,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布加勒斯特人武裝了起來,長久以來對奧斯曼人的仇恨與憤怒,隨着時間的沉澱變得越來越難以抑制,反抗的怒火在每個男人胸中醞釀,在每個女人胸中燃燒,在每個老人和孩子的身體裡不住翻滾,不論是還在城市還是在鄉村,如果問當地人他們最痛恨什麼,那一定是奧斯曼入侵者,這是從幾十年前就在雙方之間釀下的仇恨種子,經過了這許久的時間,終於要結成可怕的果實了。
亞歷山大能夠感覺到這種仇恨的可怕,他身邊的每個都在議論戰爭,議論即將開始的進攻,這讓他覺得這已經絲毫沒有保密可言,很顯然從一開始國王就做好了把所有人都捲進這場復仇之戰的打算,所以關於對奧斯曼人的進攻也就不脛而走的迅速傳遍了全城。
亞歷山大知道自己能察覺到這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段,那麼那位採佩斯也應該能察覺到,想來這大概會讓瓦拉幾亞大公有些頭痛。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極端做法並不被採佩斯看好,或者說對兩個人來說各種考慮的的方向就截然不同。
做爲瓦拉幾亞大公,採佩斯肯定不希望他的公國陷入全面戰爭的旋渦當中,亞歷山大甚至可以肯定,雖然所有人都對魯瓦?的投降行徑深惡痛絕,但是如果有機會那些人自己也未必不會選擇那條路,或者至少找機會和奧斯曼人談判,避免成爲一場戰爭中的犧牲品。
而對拉迪斯拉斯二世來說,在巴爾幹發生的一切其實都和他無關,他的目的只是爲了牽制蘇丹讓他無暇入侵匈牙利,所以巴爾幹鬧騰的越是熱鬧國王纔會越高興,所謂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大概也就是拉迪斯拉斯二世這種了。
只是亞歷山大沒有想到國王會把他推出來當槍使。
巴爾幹聯軍前線指揮官,這聽上去挺厲害,不過亞歷山大知道自己能指揮的大概也就是自己的蒙蒂納軍隊,雖然叫做聯軍但是那些桀驁不馴的巴爾幹貴族們卻是派系林立,這其中最大的分別是由國王和採佩斯帶領的兩撥人,而以布加勒斯特牧首爲首的布加勒斯特當地派貴族也不容小視,至於再小些的則是以領地與親疏遠近劃分的鄉村小貴族們的大大小小的團體,這些林林總總的貴族派系們形成了如今布加勒斯特的聯軍,而名義上在戰場上他們都是歸亞歷山大指揮的。
很明顯,這個聯軍更多的像個大雜燴而不是一支軍隊,至於這支軍隊總人數迄今爲止也沒有個具體準確的數字。
這是因爲當初有人爲了虛張聲勢而故意多報了自己的兵力,而有的人則留了心眼少報了人數,更有的人乾脆把跟着他的軍隊一起來的那些小商販和玩雜耍賣藝的都算在了裡面,這就讓聯軍的組成看上去複雜無比,臃腫不堪。
看到面前這些一筆筆的爛賬,亞歷山大就不能不有些羨慕奧斯曼人了,雖然奧斯曼人也未必就是衆志成城,可至少在效率上要比自己這邊高多了。
他能想象作爲全軍統帥的巴耶塞特二世一個命令下去就會被立刻不折不扣的徹底執行的情景,正是這種近乎如臂使指的高效,讓奧斯曼軍隊在很長時間裡成爲了歐洲人的夢魘。
可是現在自己指揮的這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呢,或者這稱得上是一支軍隊嗎?
亞歷山大很有心想要讓那些貴族們看看他的蒙蒂納軍隊是個什麼樣子,不過他知道即便那些人看了也只會是無動於衷,因爲這不只是個習慣問題,更是關係到他們權力的大事。
那些貴族不可能甘心交出自己軍隊指揮權,哪怕只是暫時的也不行。
拉迪斯拉斯二世當然想到了這些,所以他很慷慨的把戰場指揮權交給了亞歷山大,因爲他知道不論是誰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是不可能真正掌握這個權力的。
亞歷山大看着坐在對面因爲無所事事而一臉無聊的貢帕蒂笑了笑:“怎麼,難道布加勒斯特的姑娘們這麼快就讓你厭煩了嗎?”
“不是姑娘們,其實她們很不錯,熱情如火也很帶勁,”說到後面貢帕蒂特意放低聲音又稍顯曖昧的眨巴了下眼睛,可接下來他就無聊的擺擺手“不過這種事多了也就沒什麼意思了,我曾經在一天之內和六七個女孩約會,雖然她們都很可愛,但是大人你知道我來布加勒斯特不是隻爲了女孩子們的。”
“那你還需要什麼,名譽,美人你都已經得到了,而且財富也不會離你很遠,要知道這些當地人還是很富裕的,他們會報答我們遠道而來幫助他們,那麼你還缺什麼呢?”
“大炮,大人是大炮!”貢帕蒂幾乎是嚷着提醒着亞歷山大“您曾經答應我在這裡我可以得到足夠多的大炮,雖然我們之前靠着搶劫銅礦撈了不少礦石,可要等到那些石頭鑄成大炮要到什麼時候,我們來這裡已經有些天了,可除了姑娘我沒有見到一門大炮。”
看着不住抱怨的貢帕蒂,亞歷山大點點頭,他倒是想起來在來之前自己的確許諾過會給貢帕蒂弄到足夠多的火炮,只是在進入布加勒斯特之後他才發現這座城市裡的火炮少的出奇,這讓他對當初布加勒斯特人究竟是怎麼擊敗穆罕默德的感到很奇怪。
而且貢帕蒂也的確提醒了他,看看如今眼前的混亂,亞歷山大覺得還是做好最壞打算的好。
“你說的對貢帕蒂,我們需要大炮。”
亞歷山大忽然變得認真起來的樣子讓貢帕蒂有些奇怪,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大人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他立刻把身子坐直望着亞歷山大。
“你去找大炮,不論是說以我個人還是以聯軍的名義,如果需要可以用錢買或是用能夠交換的東西交換,但是一定要儘快的蒐集足夠多的火炮,”亞歷山大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到處都是喧鬧的街道“我們都知道這次進攻很危險,如果不能提前做好準備,接下來可能就會很困難了。”
“大人,這個時候主動向奧斯曼人發動進攻未免有些太愚蠢了,”貢帕蒂走到窗前和亞歷山大並肩站着看着外面“看看他們,那根本就不像是一支軍隊,倚靠這些人我們不可能打贏的。”
“事實上並沒有人指望他們能打贏,”亞歷山大幽幽的說“我們進入布加勒斯特其實未必是件好事,這座城市就像個牢籠把我們緊緊困在了裡面,而且我們的消息也變得不靈通了,我可以肯定國王正打着什麼主意,但是因爲我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所以就沒有辦法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或許我們不該來這裡,”貢帕蒂小聲說,然後就看到了亞歷山大向他望過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於是貢帕蒂趕緊接着說“不過我們一定能想辦法解決這些難題的,或許接下來事情就會變得好些了。”
亞歷山大無聲的笑笑,他知道貢帕蒂並不是在抱怨而是在提醒他,看來這段時間對索菲婭的過於關注已經引起了自己軍隊中一些人的不安。
貢帕蒂說起來屬於盧克雷齊婭那派,做爲出身比薩的軍官領袖,幾乎所有比薩軍官都自動把自己歸於效忠於盧克雷齊婭與埃斯特萊絲的陣營,就如同那個巴里阿里商人堤埃戈毫不猶豫的爲箬莎效力,同時阿格里人也把箬莎當成他們的女主人,而如今烏利烏也在巴倫娣身邊治理着蒙蒂納的領地一樣,因爲種種原因亞歷山大的手下也正漸漸分成不同的派系,而區分這些派系的標準,是看自己跟着亞歷山大的哪個女人。
比較起來索菲婭似乎顯得有點人單勢孤了,不過這卻並非事實,在蒙蒂納軍隊裡那些波西米亞騎兵是她天然的支持者,而巴爾幹人則把她視爲他們的精神象徵。
想到這些亞歷山大倒是多少有些理解那些布加勒斯特特人了,畢竟只是他自己的勢力內部就能劃分出這麼多不同的派系,而一支完全由大大小小貴族組成的聯軍又怎麼可能指望他們能真正的團結起來呢。
再想想甚至就是奧斯曼人那邊也未必就真的鐵板一塊,想想阿斯胡爾克藉着手裡權勢暗自影響蘇丹的決策爲自己撈好處的勾當,亞歷山大倒是覺得自己之前對奧斯曼人有些看得過於強大了。
不過這也難免,不論是在當下人還是在他這個能夠看到未來的人眼中,如今的奧斯曼帝國都是難以戰勝的龐然大物,面對這麼個敵人就未免讓人有種茫然的無力感,不過或許就因爲這樣,倒是隱隱勾起了亞歷山大的好勝心。
“去找到大炮,這座城市需要有足夠的火炮才能守住,”亞歷山大吩咐着。
“可是我們已經看過城牆了,那上面除了那點可憐的火炮之外沒有更多的火炮了。”貢帕蒂有點惱火“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想的,要知道這裡的銅礦多得都能用來鑄造一座城堡了。”
“應該有的,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說到這裡亞歷山大停下來,他當然不能告訴貢帕蒂他是從什麼地方看到過那些東西,不過他依稀記得那些記載應該就是在這個時代記錄下來的,他想了想對貢帕蒂說“去修道院,在那裡或許能找到些東西。”
“爲什麼去修道院?”貢帕蒂錯愕的問,他覺得亞歷山大大概是因爲被索菲婭鬧得有點糊塗了,雖然每次都是亞歷山大自己單獨去見索菲婭,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回來的時候伯爵的心情往往不是很好“難道當地人會把大炮藏到修道院裡?”
“不是找大炮,是線索,”亞歷山大的手指輕輕敲着桌子“去修道院裡找,從那些書籍裡,我是說近些年的那些修道院的著作裡找找,或許你會發現一些東西。”
亞歷山大有點無奈的指點着貢帕蒂,他記得曾經在一些文獻中看到過關於布加勒斯特保衛戰的記錄,而其中一些繪畫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那些色彩豔麗,畫風誇張的宗教作品中,布加勒斯特城頭上火炮林立,噴射着無情火焰的炮口向城外的奧斯曼軍隊傾瀉着如雨的彈幕。
“布加勒斯特保衛戰中曾經使用大量的火炮,”亞歷山大肯定的說“不過當然數量未必像你想的那麼大,不過應該還不至於讓你失望,這些甚至只要問問當初曾經參加過那場戰鬥的人就知道,至於那些火炮去哪了,我想你可以問問牧首大人,畢竟他曾經親自參加過那場戰鬥。”
貢帕愕然的看着亞歷山大,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
“大人,如果我就這麼去找那位布加勒斯特牧首,接下來我可能就要被抽鞭子了,您知道他有多討厭公教徒嗎,聽說他甚至拒絕和……”貢帕蒂伸出大拇指向窗外的城堡方向指了指壓低聲音說“匈牙利國王一起出席禮拜六的宴會,因爲這有悖他的教義。”
“看來你這段時間也並非把精力都浪費在姑娘們的身上,”亞歷山大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要貢帕蒂去找牧首有多荒唐,而且在他記憶中那些記載着關於那場戰鬥的書籍,應該就在那座著名的布庫爾教堂裡“我建議你快點動手,要知道也許很快我們就用得着那些火炮了,”說到這亞歷山大臉上神色微微沉下來“而且說不定我們要靠那些東西保命。”
貢帕蒂默默點頭,他知道亞歷山大指的是如果這次進攻奧斯曼人不順利,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可能就要不好過了。
“至於我,我要代替你去找那位牧首大人,”亞歷山大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披風一邊穿戴一邊說“我希望你能在是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來些好消息,因爲我們現在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
亞歷山大走出他的住所,這裡是位於布加勒斯特登博維察河畔的一座典型東羅馬風格的建築,四方森嚴的頂樓讓這座房子看上去顯得有些沉悶,不過亞歷山大倒是很喜歡這座可以從窗口向外望就可以直接看到城內城堡的住所。
亞歷山大的拜訪十分出乎布加勒斯特牧首的意料,對這位從羅馬來的外國貴族,牧首除了表示出了足夠的禮貌之外,更多的時候是選擇近似無視般的疏遠。
可以說如果可能牧首更希望拯救布加勒斯特的是一位正教英雄,可不論是拉迪斯拉斯二世還是這位蒙蒂納伯爵不但都是公教徒,而且根據傳說這位伯爵還和與教皇亞歷山大六世有着很深的關係,這讓牧首大人真的很難平靜的面對這位伯爵。
只是亞歷山大的忽然到來讓牧首大人不得不暫時停下教導他的那些學生,心懷疑惑的來到側庭與亞歷山大見面。
而亞歷山大的第一句話就讓牧首大人吃了一驚:“大人,我想向您請教一件事,該如何證明一樁不曾被教會祝福過的婚姻是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