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番外——朝陽
我叫朝陽,“梧桐生矣,於彼朝陽”的朝陽。
我還有一個小名,叫作寵兒。父皇曾說,我是整個大元朝的寵兒。
不過自我記事起,就覺得父皇和母妃很神秘。宮人都說二人已經仙逝了,哥哥卻會經常私下裡帶着我兜兜轉轉,跑到宮裡宮外的許多好玩的地方,去見他們。我猜,他們一定是偷偷溜出去玩,又不想帶上我和哥哥。
他們與畫中的人長得不相同——翊坤宮裡有一副畫像,哥哥說是叫作“全家福”,畫裡的我還小,是被母妃抱在懷裡的,看上去小小的一團——但是我可以感覺的到,他們就是父皇和母后。
也許是,他們看我的眼神,很暖和的原因。
嘻嘻,皇叔曾爲此誇我,說我的感覺和他一樣靈敏。他可真自戀。
“朝陽,準備好了沒有?”
咦,我聽到哥哥的聲音了,啊對了,今天是和父皇、孃親見面的日子。我匆忙把母妃帶來的水彩顏料收拾好,洗了筆,吹了吹沒畫完的畫兒,理的乾乾淨淨地走出去。
我攏了攏頭髮,又斂好衣襟——我現在十五歲,已經是愛美的年齡啦。
“哥哥,我這樣可好?”我歡快地撲進哥哥懷裡,仰臉問他。
哥哥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我,點頭正色:“很好。”
哥哥總是這樣端正着一張臉,大約是皇叔撂了挑子,把國事都壓在他頭上的緣故。不過——別看他一臉正經,其實他滿肚子都是壞水,儘想着欺負我。
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喜歡很依賴他的。
“你們兩個,去把公主的畫板和披風拿過來,跟着準備好的點心盒子一起交給李忠義。”哥哥一臉肅色地吩咐跟隨我的兩個宮女。
“奴婢遵命。”兩個丫頭似是受不了威壓,忙不迭矮了矮身子,各自忙活去了。
只是臨走前兩人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好像想提醒我什麼。
我歪了歪腦袋,有些不解。
“哥哥。”我雙手環上他的脖子,笑嘻嘻地撒嬌,“你揹我走到門口。”
“都快嫁人了,還是小孩子心性。”他雖然在嘆氣,卻還是轉身半蹲着,等我跳上他的背。
“嫁不嫁人都是這麼回事。”我嘟嘴,“像金絲雀兒一樣被關起來,只能在屋裡畫畫。我更想去外面畫,像父皇、孃親一樣走很多不同的地方,畫不同的風景。”
哥哥沒有回話,他平穩地邁着步子,不發一言,好像在想些什麼。
我眼珠子一轉,捏上他的臉,軟綿綿地喚他:“團團~”可惜哥哥的臉變硬了,不如小時候好捏啦。
他果然頓了一下步子,然後威脅:“再叫就把你丟到簸箕裡。”
“哼。”我昂下巴,纔不信他這句話。
孃親明明告訴我,這是她常常對哥哥說的,哥哥就會轉過來欺負我!
我們兩個從宮殿的密道里溜了出去。皇帝微服私訪嘛,這條路是最方便的。
不過這回定的地方有點兒遠,一路駕車,跑到了郊外才停下。等聽到“籲”聲,我飛快地跳了下來,不顧後面哥哥又一聲無奈地嘆息,只是這回好像帶了點笑意?
入眼兒是綠油油的青草地,金燦燦地陽光散播在上面,臨近的湖泊泛起一片碎金的顏色。
天空遼遠,是澄澈的藍色。
天地真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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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開手臂,眯眼兒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寵兒。”
不遠處父皇和孃親在衝我招手。我腳步輕盈地飛撲過去,把頭埋進孃親的懷裡。一旁的父皇卻在這個時候哈哈大笑。
娘撫着我的頭髮也笑起來。
我擡頭,眨眨眼:“怎麼了?”
“我們家寶貝兒定是出門又忘了照鏡子。”孃的眼裡飽含笑意,手指在我頰邊揩了一下,然後撲哧又道,“小花貓,什麼時候蹭上的顏料?已經凝住了,娘也擦不掉。”
顏料?
我驀地想起來,轉頭鼓嘴看着哥哥:“你、你剛剛還說‘很好’!”怪不得那兩個丫頭一副說又說不得的表情,原來是屈服於哥哥的淫/威之下了!
“是很好啊。”哥哥微笑起來,“很好笑。”
“……”
我就說!哥哥滿肚子壞水,一定要防!
“朝陽過來。”哥哥喚我道。
我瞪大,不過去。
哥哥微微一笑:“過不過來?”
多年的相處經驗告訴我,哥哥笑起來的時候,比不笑要危險。
於是我不情不願地蹭了過去。
沒想到哥哥背在後頭的手裡拿着一方帕子,好像剛剛已經在湖裡打溼了的。他拿着帕子幫我擦臉上的顏料漬,動作很輕柔。
唉,哥哥就是這樣。欺負完了就給一顆甜棗,所以我總是不忍心向父皇告他的狀。
他對着父皇的時候,纔不可能這麼放肆呢。
“娘。”臉擦完了,我又走過去偎在孃親身邊,甜聲道,“哥哥今天和我說,想讓你給他找門親事。”
娘脣角一翹,笑起來:“哦?承景看上誰家姑娘了?”
哥哥面無表情:“娘別聽朝陽亂說。”
“我哪裡有亂說,哥哥剛剛在宮裡才說了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我狡黠地笑了笑,開始顛倒黑白,“而且,朝裡的大臣都爲這個吵翻啦,說皇叔以不想成親生子,廣納後宮爲由禪位給哥哥,哥哥可不能再來這一手。”
後頭這句是真的。
說話的時候真真假假,別人容易信。這是皇叔教我的,嘻嘻,皇叔鑽研這些還是挺靠譜的。
“我暫時沒有看上的人。”哥哥迅速否認,“至於朝臣,過兩年滿了二十歲,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的。”
他也想像父皇一樣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而且,娘始終不是元后,這讓他耿耿於懷。即便娘不在乎這些虛名。
如果他有喜歡的人,他想給她最好的。
父皇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會兒,沉吟着點頭:“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居然這麼簡單就應付完了,我有些喪氣。轉而就聽見哥哥說:“倒是關於朝陽……”
果然。
就是知道哥哥要說這個,我才先下手爲強的嘛。我纔不想從一個金絲牢籠,跑到另一個銀絲牢籠裡去。
不過接下去哥哥說的話,卻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她在畫畫上有天賦,又不想被拘在一個地方。娘,你覺得,讓朝陽去你那裡……如何?”
娘稍微怔了怔,看了一下我,然後笑起來:“其實娘本來也想過,朝陽的性子喜鬧,待在皇宮裡會拘了她。也許因爲你是娘生的,和這裡的人不相同,倒和娘那邊的人更像一點。”
父皇也跟着娘道:“當個自由畫家就不錯。”
娘點頭,然後看向哥哥:“只是,現在雖然在那裡推廣了身穿旅遊,辦居住證還是有一定的困難。依我看,寵兒喜愛遊歷,這邊的景色反更宜人一些。暫時先辦個護照旅遊,兩邊來回也是不錯的。”
“寵兒覺得呢?”娘側頭問我。
“可以去很多地方嗎?”我有些懵懵懂懂地。
“嗯,想去哪裡都行。在這邊讓你哥哥派人保護你,在娘住的地方,就讓爹孃或者你的舅舅們輪流陪你去周遊世界,畫畫寫生可好?”
“孃的兄弟?”我想起薛府的那幾個。
娘笑着摸摸我的腦袋,道:“是另外一些,他們會很疼你的。”
“聽起來還不錯。”我笑嘻嘻地,“如果不好,我再和娘說。”
哥哥卻皺了一下眉頭,又道:“可是娘……”
“團團。”娘摸了摸哥哥的臉,溫柔地喚他,“娘不是擔心你在這裡孤單纔不讓寵兒住在那邊陪我們。你沒去那裡看過,環境污染嚴重,國內尤其如此。國外的風景與這裡不同,寵兒去走走也好。至於國內的,反不如這邊好。”
父皇一向贊同孃親的話,這回也不例外,如常捧場道:“而且空軌、懸浮列車的速度快,遠不及馬車有意趣。說不得寵兒會更喜歡這裡。”
“娘和父皇說的是。”哥哥沉思片刻,終是點頭道,“我只想着娘說那邊速度快,免卻朝陽路上的危險,忘了重要的還該是情致。”
我笑眯眯地挽上哥哥的胳膊:“我都十五歲了,哥哥也說可以嫁人啦。哥哥與其想東想西,還不如把事情處理好了,空出一段時間和我一起去娘那裡瞧瞧呢。”
哥哥笑:“我自然要去的。只是——”
“小花貓,你終於肯承認,是你想嫁人了?”哥哥空出另一隻手來捏我的臉,“還敢誣賴你的兄長。”
“娘,快把團團丟到簸箕裡去。”我捂住臉,堅決不肯就範。
父皇和孃親一時都笑出了聲,只有哥哥的臉黑了下來。
我從手指縫裡漏出眼睛,偷偷地衝他吐了吐舌頭。
湖風襲人,掠起一陣兒輕裙飄飄。暖暖的日光照在草地上,連帶着我們都溫暖洋溢,笑容如三月的春風,明亮歡喜。
此間正是人間三月,花開春暖。
“公主,您的畫板。”哥哥的親信李忠義將馬車裡的畫板取來,遞給我。
哥哥總是很瞭解我,我甜滋滋地笑起來。
他肯定是知道,我已經忍不住,要把這場景畫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先寫跳舞,後來又有妹紙說寫皇帝番外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先把朝陽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