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饒有興趣的看着被圍在圈子裡的那兩個人,一隻手支着下頜眼睛微微眯着,身後衆將也都站在那裡微笑着看戲,倒是博揚縣令於冒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他不知道這位看起來依然和善平靜的方將軍是不是真的動了怒意,又或是隻覺得那些鬧事的人可惡要給些教訓。
於冒這一年來帶着縣城百姓抗擊賊寇,心腸已經硬起來不少,可他畢竟是個讀了幾十年書的文人,雖然知道這些鬧事的人可惡卻沒有殺他們的心思。此時見方解竟然將那鬧事的就和竇天德圍在一起,也許下一刻就又會橫屍當場了。
“大……大將軍……”
於冒往前走了幾步,陪着笑臉道:“卑職治下出了這等刁民,是卑職執法不嚴教化不當,只是……只是那賊首竇天德武藝不俗,宋二自然不是他對手。萬一……萬一被竇天德殺了豈不冤枉。”
“冤枉?”
方解側着頭看了於冒一眼,笑了笑道:“他叫宋二?我只是在成全他的氣節,此人有心爲整個博揚縣的百姓報仇,其志可嘉,其勇可彰,其義可揚,其節自然不能屈,我總不能讓他後半生裡全是有心殺賊奈何時運不濟的遺憾,我想他這樣的願意爲百姓出頭的漢子,應該會很感激我吧。”
此時圈子裡的宋二早就嚇得軟了腿,爬着要往外擠卻被黑旗軍士兵一腳蹬回去。他跪下哀求讓士兵們讓開一條路,可哪裡有人理會他。
眼見着竇天德拎着刀子走過來,宋二嚇得朝着方解不住的磕頭:“大將軍,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頂撞大將軍了,求大將軍饒命啊……大將軍,小人以後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小人只是無心之失,不是故意的啊。求大將軍給我一次活命的機會,小人永世不敢忘記大將軍的恩德!”
方解擺了擺手道:“那怎麼行,你鼓動百姓衝撞軍陣,讓百姓們撿石頭砸這些賊兵,從這一點我就看得出來你是最熱血的漢子,怎麼能慫了呢?以往你慫恿別人的時候,應該不是這般模樣吧?”
“小人真的知錯了大將軍,求大將軍饒命啊。”
拎着刀走到他面前的竇天德忽然將刀子往宋二身邊一插,噗的一聲戳進宋二身側的土地中。他彎腰朝着嚇得蜷縮成了一團的宋二啐了一口帶血的濃痰罵道:“老子雖然做了許多惡事,但也看不上你這樣的敗類。明明膽小如鼠縮在別人後面鬧事,卻裝作大義凜然。你這樣的慫貨,老子殺你是髒了我的手,呸!”
他轉身走到方解身前不遠處道:“我本意求活,可想了一夜也就明白,大將軍要殺我立威,我是神仙也難救了。既然如此,晚來不如早來,來吧!”
方解點了點頭道:“昨日你跪地苦求時候,我便瞧不起你,現在倒是有幾分氣概,那我便先成全了你,殺你之後,我會帶走你的屍體掩埋,不會讓人鞭笞虐待。”
“謝了!”
竇天德對方解抱了抱拳,然後盤膝在地上坐下來往前伸了伸脖子道:“來吧”
方解指了指宋二:“把這個人押過來就在竇天德對面,他既然想報仇,我給他機會他卻不敢拿刀,那我就再給他機會,讓他在最近處親眼看着竇天德死。”
兩個驍騎校上去一人抓了一條胳膊將宋二拎死狗一樣拎了過來,距離竇天德也就一米左右按住。
竇天德彎着腰伸着脖子對宋二嘿嘿笑了笑:“一會兒爺人頭落地,脖子裡的血噴出來也不糟蹋,都會噴在你臉上,哈哈!”
一個驍騎校上前,往橫刀上噴了一口酒,將碗裡剩下的酒一仰脖都灌進嘴裡,然後橫刀高高舉起後猛的往下一斬,鋒利的刀子從後勁切進去從前面切出來,碩大的人頭立刻就掉了下去。緊跟着,碗口粗細的脖子斷處血如瀑布一樣往外噴。微燙的血液噴了宋二一頭一臉,這個潑皮嚇得嗷的一聲昏死了過去,褲子裡傳出來一股臭味。
方解指了指其他幾個鬧事的人吩咐道:“就這樣押着他們去看,那些賊兵一個不剩全都砍了,讓他們就這樣從頭看到尾。這樣以別人生死當戲看的人最噁心,殺人犯有朝廷法度在按罪論處,可他們這些喝人血的傢伙卻樂在其中。不是喜歡看別人流血嗎,今天就讓你們看個夠!”
幾十個如狼似虎的驍騎校撲過去,拎着那些人脖領子帶到賊兵們面前。隨着監斬將領一聲令下,一千多顆人頭一個一個的被砍下來,那幾個鬧事的被拎着,看着砍了一個又一個,誰也沒有堅持多久就嚇得昏死了過去,驍騎校的人便用冷水潑醒,讓他們接着往下看。一股一股的濃稠血液噴在他們身上,這些人嚇得連魂兒都沒了。
方解看了一眼同樣嚇得臉上變了顏色兩腿都在打顫的於冒,冷哼了一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過了些?”
“下官……下官沒有……”
於冒話沒說完,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方解冷聲道:“這些帶頭挑唆鬧事的刁民,我若不如此整治,他們日後還會這樣做。那些百姓們被慫恿衝破我麾下士兵的阻攔,投擲石塊的時候故意打在士兵們身上,無非是要激起事端。到時候我若下令將傷了士兵的百姓都砍了,你覺得誰可惜誰可恨?”
於冒額頭上一層冷汗,不敢說話甚至不敢看方解的眼睛。
……
……
博揚縣城外一場好殺,一千多賊兵的人頭落地,方解故意爲之,非但立了威,只怕日後博揚縣城的百姓們再提起今日之事,都會有所畏懼。殺賊兵,是爲了讓百姓們看到黑旗軍的立場,而教訓那些潑皮,則是讓百姓們知道黑旗軍的威嚴。
一直到過了晌午,一千多顆人頭才砍完,那幾個鬧事的潑皮竟是有一個活活嚇死,其他幾個只怕日後連走夜路的膽子都沒了。
方解掃了於冒一眼,語氣平和問道:“博揚縣城內還有多少百姓?”
於冒愣了一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俯身回答:“回大將軍,自從竇天德聚衆造反開始,本縣百姓死了不少人,又有不少人因爲害怕賊寇洗劫而舉家搬離,沒有外縣親戚可投靠的百姓就都涌入了縣城,總計不下兩萬人。”
方解嗯了一聲道:“糧食可還夠吃?”
於冒猶豫了一下如實回答道:“下官有罪……下官見城中百姓無衣無食,實在不忍坐視百姓餓死,所以便私自開了官倉派糧,不過縣內官倉存糧也不多,勉強還夠維持三個月的。現在已經過了夏季,田裡顆粒無收,下官還不知道怎麼應對。”
方解道:“我不會去過問你私開官倉的事,你組建民勇死守縣城對博揚百姓有大功,就算有些小過也可忽略不計。稍後我會派人送來種子,按人口計算分發,現在就種下去的話,大秋之後還能收些粗糧,勉強可以過冬。然後種下麥子,種子也由我黑旗軍分發,到了明年夏天糧食打下來,缺糧的情況也就緩解。”
“你告訴博揚縣百姓,我爲朝廷大將軍,既然帶兵在黃陽道駐紮自然要造福一方,明年夏糧打下來之後,百姓們只需將借走的種子如數歸還,不再多收一分賦稅錢糧。非但是你博揚縣,附近郡縣皆是如此。你既然是博揚的父母官,就要多操持些,若是逃難的百姓回來,你要登記造冊,按戶發糧。若是有外縣百姓來博揚開荒種田不可阻止,也一併登記造冊。”
“下官……”
於冒撲通一聲跪下來:“下官代博揚百姓謝大將軍救命之恩!”
“起來吧”
方解淡淡道:“你我吃的朝廷俸祿,但說來說去百姓纔是衣食父母。我領兵只爲守護一方,自然不會看着百姓吃苦而不管。短日之內我也不會離開黃陽道,直到肅清所有賊寇之後。我與本地官吏並不相熟,你可以寫信給四周郡縣的官吏,若想有我黑旗軍庇護,就到朱雀山大營來登記報備,我同等對待。”
“下官謹記!”
於冒連着磕了幾個頭才站起來,他猶豫了一下後問道:“大將軍,可要對信陽動兵?”
方解道:“我初到此地,待大軍休整一些時日之後自然不會容忍信陽城內羅逆的賊兵繼續作亂,這也是我要告誡你們這些地方官的,我知道你們這些地方官多和信陽城田信有來往,也會往信陽繳納稅賦。但是自即日起,若是讓我知道你們這些地方官吏再有人和羅逆所部勾連,休怪我大軍鐵蹄無情。”
於冒嚇得哆嗦了一下:“下官記得了……大將軍明察,下官等和田信有所來往,都是爲了百姓着想,不想讓百姓遭受兵禍之災啊。”
“正因爲我知道,所以才只是告誡。”
方解道:“以後再有什麼賊人作亂侵擾百姓,可直接派人到朱雀山大營裡求救。若是信陽城裡有人來,也要派人來報。我不計較你們以往的事,是因爲深知你們也是逼不得已。但現在我黑旗軍到了,這裡就由不得再有什麼魑魅魍魎橫行無忌!”
“下官……銘記在心!”
於冒垂首道。
方解將與其緩了緩說道:“這幾年,我知道你們地方上的官吏也過的清苦,爲了百姓做了許多事,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但這本就是爲官者要做的事。我問你,都說地方官吏是父母官,你可知道父母官是什麼意思?”
於冒搓了搓手心裡的汗水小心翼翼的回答:“爲官者當將百姓視如己出,如父母疼愛子嗣一樣關護百姓,不能有所偏頗,不能懈怠。俗語說愛民如子,便是這個道理。”
“你錯了。”
方解淡淡道:“剛纔我已經說過,無論你做多大的官,百姓都是你的衣食父母。所謂的父母官,不是做官的爲人父母,而是做官的要如孝敬父母一樣對待百姓。不是你將百姓視如己出,而是當如子孝父母一般奉養。愛民如子……同樣的道理,這個子不是指的百姓,而是指的你自己。愛民如子孝敬父母一般,這句話你可記住了?”
於冒心說這話怎麼這位大將軍全都給反過來了,可偏偏還有些道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驍騎校過來貼着方解耳邊低聲道:“陳將軍派人送來消息,虎口澗那邊查出些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