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裴忍受不了原煬那種苛責的眼神,他落荒而逃,原煬一直用通紅的眼睛瞪着他,卻沒有阻止他。
倆人長達兩個月以來維持的虛僞的表象轟然崩塌,顧青裴終於明白,他沒走出來,原煬,也沒走出來。
只不過,原煬已經改變了,有了事業,有了女朋友,有了很多以前沒有的東西,原煬的一切都在顯示他已經朝着全新的生活進發,而自己卻什麼都沒變,比原煬被動多了。
原煬還喜歡他嗎?
顧青裴想到那一地的偷拍照片,頭皮有些發麻。
原煬的態度,實在和喜歡不太搭邊兒,卻像是一直耿耿於懷想要報復,他沒想到原煬這兩年來,是帶着對他的恨度過的。
他設想過兩年後倆人再見面的無數種可能,但一個都沒有猜中。
原煬現在以捕獵的姿態雄踞在他頭頂,時時監視着他,給他無形地壓力,他不知道原煬究竟想幹什麼,也不知道原煬究竟什麼時候會下嘴。
現在的原煬,比起兩年前只會莽撞行事的傻小子,要厲害多了。
顧青裴回到家,在關上房門的一瞬間,才感覺到了一絲安全感。
他酒勁兒還沒過,剛纔被原煬激怒,現在感覺更上頭了,他衝了個冷水澡,這才感覺腦袋降了溫。
撲倒在牀上,顧青裴一動也不想動。
他腦子裡太多事情,公司的,原煬的,沒有一個能理順解決的,這讓他心裡不免煩悶。
他拿過電話,打算打給助理,問問渭水那邊聽到我“生病”的消息是什麼反應,跟他們預期的差距大不大。
溝通了幾分鐘,看那意思對方暫時相信了,籤合同的日期推遲了一個星期。
有着一個星期,也可能解決很多事。
剛掛上電話,一個陌生號碼又打了過來。
顧青裴接通之後,那邊兒傳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很是難聽,感覺像是捏着鼻子說出來的,“喂,顧青裴嗎?”
顧青裴心中立刻警惕了起來,他的朋友都是成熟男性,沒有誰會掉價到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你是哪位?”
“你別管我是哪位,我有個生意想跟你做,你肯定有興趣。”
“哦,我還沒跟你這種陰陽怪氣的人做過生意。”
“哼,這生意你肯定要做。”
“說吧,別廢話。”顧青裴已經感覺對方目的不善。
“其實也沒什麼,我手裡有你幾張好看的照片兒,一張五十萬,一共四張,兩百萬賣給你吧。”
顧青裴心臟一緊,臉色瞬時沉了下來,他不動聲色地道:“你手裡的照片又不是獨此一份兒,當年我公司的員工,那是人手一份兒,我花這個冤枉錢,有什麼意義?”
對方似乎早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馬上道:“沒錯,有這些照片的人確實不少,但是敢放網上,敢拿來威脅你的,有幾個呢?咱兄弟知道,這是犯法的事兒,他們有他們也不敢幹,但是我就敢,你要是不給錢,我就把這些照片兒印個百來張,從你公司樓上往下撒,到時候知道的人可就更多了。”
顧青裴注意這人說話多了之後,能聽出一些南方口音,而且明顯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他說的卻很有道理。
他的照片當時沒有大面積傳播開來,一是跟他在公司人員好有關,還有一個,可能是原立江或者原煬進行了控制。當時知道他這些事的熟人不少,但沒一個會冒險把照片亂傳播,畢竟跟他沒什麼深仇大恨的話,一旦被揭露了對誰都不利。
所以當時那些照片的傳播範圍,應該就是幾百上千人之間,畢竟他也不是什麼名人,最後就銷聲匿跡了。
但是保存下來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只是就像這個人說的,敢拿來威脅他的,幾乎不會有,因爲這是敲詐,是犯法的。
這種人不用多,他一直以來擔驚受怕就怕碰上一個。
顧青裴調整了一下情緒,不露出半點慌亂,“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今天給了你錢,哪天你沒錢了又拿照片敲我一筆,這就是個無底洞,我怎麼保證你以後不再找上我?”
“嘿嘿,我什麼時候保證我以後不找你了?顧總,你那麼有錢,接濟一下窮苦大衆有什麼關係嘛。”
顧青裴眯起了眼睛,這小子貪得無厭,如果真給了他錢,以後就永無止境了。他想了想,突然道:“我們以前沒過節吧。”
那頭愣了一下,想也沒想就滿不在乎地說:“沒有。”
果然是以前認識的人,能是誰呢?
顧青裴相識的這樣文化層次不高的人並不多,他的朋友並非一定要大富大貴,但至少是交流上沒有障礙的。
但他每天接觸的人卻不少,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來。
“咱兄弟就是缺錢了,跟你要點兒花花,你要是覺得多,你給我一百萬吧,等我沒了再找你要,顧總,你別這麼小氣,你給得越多,錢就賺得越多,你可別不捨得啊,不然這些照片從你樓上撒下去,那可不是錢能解決得了。”
顧青裴沉默了一下,然後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我一時拿不出那麼多現金。”
那人發出難聽的笑聲,“你騙誰呢,你一個大老闆一百萬都拿不出來。”
“確實拿不出,我現在正到處貸款呢。你至少有給我幾天時間準備準備吧。”
“你要幾天?”
“一個星期吧。”
“放屁。”那人喝道:“最多給你兩天時間,我告訴你你別給我耍花招,那話怎麼說來着,術業有專攻,顧總你的本事,是掙大錢,咱兄弟的本事,是在這種事兒從來不怵人,別想着報警什麼的,我告訴你,第一是沒用,第二是你麻煩更大,你想清楚了,花錢消災,多好的買賣呀。”
顧青裴淡道:“好吧,你說兩天就兩天,怎麼給你錢?”
“你先準備錢,到時候我再聯繫你。”
掛上電話,顧青裴長嘆了一口,連生氣都生不出來了。
人生不過就是不斷產生麻煩和解決麻煩的過程,他是不會被這點小坎坷打倒的,必須得想個辦法……
顧青裴尋思了半天,給他一個律師朋友打了個電話。因爲他的工作常年跟很多訴訟案有關,認識很多司法界的人,這些人門路多,膽子大,絕對能給他出個好主意。
他朋友聽了這個事兒之後氣壞了,說馬上給他找人,把人揪出來之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顧青裴還是不太放心,叮囑他抓到人先別動粗,他要跟那人談談。
現在他處於劣勢,談判都對自己不利,但是如果能把人控制住,軟硬兼施,扔給對方點兒錢,能確保對方既不會尋仇,以後也不敢再來煩他。
他剛掛了電話,原煬的電話就追過來了,顧青裴按掉了電話,並且把這個號碼拉黑了。他剛做完這一切,家裡的座機就響了。
顧青裴胸口憋着的那一股氣還沒散,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電話機前,冷道:“你還要幹什麼?”
原煬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麼地陰冷,單刀直入地說:“你什麼都別做,這件事交給我。”
顧青裴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低吼道:“你竊聽我電話!”
“是,有本事你告我。”原煬一點負罪感都沒有,說完這句話,就掛斷了。
“你他媽的……”顧青裴都不知道能罵什麼了,對付原煬,打罵從來沒湊效過。
這件事他一點都不想讓原煬參與,整件事的背後都跟原煬曾經對他做過的惡分不開,本來那些照片的存在就時刻提醒着倆人往日的種種,此時他還要被迫面對事件真正的罪魁禍首在他眼前瞎晃悠,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那感覺肯定不會好受,所以他根本不願意讓原煬管。
兩天的時間沒到,那個敲詐他的人就找到了,速度比顧青裴想的要快很多。
世界上沒有幾個高智商犯罪,大部分因爲缺錢而鋌而走險之徒,逞的是一時僥倖,在作案的時候,紕漏一抓一大把。從電話中顧青裴就能聽出這人沒受過什麼教育,自然也沒什麼反追蹤的本事,很容易就順着電話把人揪了出來。
他的律師朋友給他找的是個混黑道的,人脈廣、消息靈通,很快就查到這個人原來是他們公司的一個保安,後來因爲惹事被拘留了15天,然後被公司辭退了,但是跟公司的一些人肯定還有聯繫,手裡也有照片。後來一直在社會上瞎混,最近賭輸了錢,就想到拿顧青裴的照片做文章。
顧青裴回憶了一遍,似乎以前確實是有這麼一個員工,但他事情太多,已經記不清楚了。
開了半個多小時的車,顧青裴來到一個老式宿舍小區,那個保安就被關在這裡等着他。
顧青裴戴上墨鏡,壓下帽檐,快步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棟樓,他按了一樓的門鈴,裡面卻沒人迴應。
不是說在等他嗎?
顧青裴疑惑了幾秒,突然注意到門是虛掩着的,沒鎖。
顧青裴猶豫了幾秒,還是推門進去了,令他意外的是,屋裡有人,而且有五六個,但是兩兩對峙着,都沒人說話。
顧青裴一眼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原煬和他身邊的兩個壯漢。
另一頭應該是那個黑道的小頭目,被五花大綁堵住嘴的,就是那個保安。
顧青裴掃了那人一眼,確實有幾分眼熟。
他在最初的驚訝後,轉瞬就恢復了平靜,他看了看原煬,又看了看其他人,“這是唱的哪一齣。”
那個小頭目指着原煬,“顧總,他是他你的朋友,讓我們把人交給他處理,你認識他嗎?”
豈止認識。顧青裴在心中苦笑。
他點點頭,“認識。”
那小頭目聳了聳肩,“得了,這位看着也不好惹,我們人給你弄到了,現在交給你了,你怎麼處置,你自己看着辦,沒事兒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顧青裴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塞到那小頭目手裡,“辛苦兄弟們了。”
那人咧嘴一笑,“客氣什麼。”說完收下信封就走了。
顧青裴和原煬對視了一眼,顧青裴開口道:“這件事我自己處理,你走吧。”
原煬皺眉道:“這件事,我永遠負全責。”
“用不着。”顧青裴沒理他,徑自蹲到了那個保安的面前,扯下了他嘴裡塞着的布,“現在是不是可以談談了?”
那保安額上青筋暴徒,看來也是個不輕易服軟的主兒,狠狠瞪了顧青裴一眼,“老子敢做這個,就不怕你們來這套。”
顧青裴挑了挑眉,“我是文明人,我可以跟你談條件,但是,你別得寸進尺,中國這麼大,在哪兒挖個洞都能埋人,你……”
他還沒說完話,原煬已經看不下去了,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起來。
顧青裴只見原煬手上銀光一閃,就聽地上那人一聲短促的慘叫,剩下的叫聲都被原煬捂在他嘴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