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無所出,只得一義子以繼承香火,平時確實嬌慣了些。
卻不想今日些許衝撞,太子便狠下辣手,廢了吾兒子孫根,斷了臣家香火,何其之狠毒也。
……他不過三十,尚是個孩子啊~求陛下爲臣做主啊。”
高俅匍匐在地,哭的像個孩子。
“噗嗤~”趙桓忍不住笑出聲來。
“父皇恕罪,兒臣孟浪了。”告罪之後,趙桓憋着笑道:“只是第一次聽說三十歲的小孩子,實在好笑。”
尋常百姓結婚稍微早些的,三十歲都抱孫子了。
趙佶乜了他一眼,道:“滕卿,事情經過你定然清楚,且說說吧。”
“謹遵陛下諭旨。”滕和躬身道:“高達於相國寺五嶽廟中調戲民女,太子遣人阻止被圍毆……”
一五一十,以中立者的角度,客觀地說了一遍。
即沒有掩飾高達的囂張跋扈和跪地求饒,亦未掩飾太子借題發揮故意傷人的行爲。
“當衆調戲民女,確實追責難逃,只是皇兒,下手確實毒辣……”
趙佶尚未說完,高俅便砰砰砰地磕頭,道:“臣子被廢,不敢見責太子,只求陛下嚴懲下手者,還臣一個公道。”
“唔~”趙佶陷入了猶豫。
他對高俅的確是真愛,否則一個潑皮破落戶,如何能做到太尉?不給個交代怕是傷了這麼多年的情分。
因此責怪太子,肯定是不可能的,畢竟是親兒子。
但是處罰太子親衛,其實也不妥。
看似與太子無恙,其實把太子本人的臉面全都丟了。
手下人都保不住的太子,還能有甚麼威嚴可說?
沒了威嚴的儲君,還能叫儲君?
“父皇,兒臣有話說。”見趙佶猶豫,趙桓連忙開口。
他真怕趙佶犯混,真的懲處了自己的親衛。
“兒臣之所以狠下辣手,乃是爲了我趙家威嚴,不得不做。”扯了一張虎皮,把旗幟立好,趙桓繼續道:“兒臣剛到時,正見高達蹂躪白氏,其放言,‘他便是開封城裡最大的道理’,如此大逆不道,簡直視朝廷於無物,又藐視皇族威嚴,更沒把父皇放在眼裡。
實乃無父無君至極,不嚴懲無以警戒天下。”
“污衊,定然是污衊,臣子乖巧,萬萬說不出此話……”說了一半,高俅又改口,道:“臣子驕縱慣了,不喜讀書,素愛口出狂言,以抖威風,只是口頭逞強罷了,絕非大逆不道,懇請陛下明鑑!”
“父皇,高達不明事理,高太尉焉能不明事理,若是平日多多教授忠君愛國的道理,絕不至於說出此等無父無君的話來。
怕只怕高太尉平日便未曾把忠君放在心裡,給高達做了不好的垂範,方有此等言論。
甚至,因其手中有兵,有不臣之心,才讓高達有恃無恐。”
趙桓逮住漏洞,只要往死裡打。
本來,高達吹牛逼,誰也不會當真。
吹牛逼就怕上綱上線。
對趙桓來說,高達吹的牛逼,必須給高俅塞進去。
往大了整!
“陛下明鑑,臣勤勤懇懇許多年,一直未曾懈怠,何曾有半點不忠,此乃太子小題大做,把臣子胡言誇大,只要鬥臣……”
“父皇,兒臣平素與高太尉並無瓜葛,亦無恩怨,此次也只是恰逢其會罷了,並非有意尋釁。
實乃高達之言,已然越了底線,若非顧念高太尉臉面,兒臣定然下令格殺於當場。
高太尉執掌殿前司多年,兵威深重,不可不防,否則禍起腹腋,悔之晚矣。”
上面,趙佶面無表情看着兩人辯駁,不知作何想法。
“陛下,臣之忠心,日月可鑑,以死明志自無不可,怕只怕我等老臣全被逼死,帝位不穩啊……”
“陛下。”滕和輕喝道:“此事歸根結底,乃是兩個年輕人逞強鬥勇罷了,絕不能夠擴大。”
看太子的意思,已然指責高俅無父無君,有謀反的心思。
而高俅更是指責太子在清除異己,覬覦皇位。
這都是把事情往大了搞的節奏啊。
謀反啊,一旦開始徹查,定然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情況。
當事兩人固然會飽受非議,他這個中立的參與者未能勸諫,也不會好過。
“罷了。”趙佶阻止大放厥詞的兩個人,道:“擬詔,光天化日之下,高達當衆調戲民女,欺辱良善,又衝撞太子,行爲惡劣。
念於其已然被廢,略作從寬,發配沙門島。
高俅教子無方,驕縱其違法亂紀,罰俸一年以作懲戒。
太子年輕氣盛,下手失於分寸,罰閉門讀書三日以做修身養性。
東宮禁衛展天神等六人,盡忠職守,護主有功,各自提俸一等,以示嘉獎。
以上。”
立刻有內侍把寫好的詔書遞交趙佶過目,沒問題後送往中書省用印。
這是程序制度,雖然趙佶說一不二,可是需要蓋的章子並各司簽名不能少。
旁邊,高俅噗通跪地,哭叫道:“陛下,臣獨子,且重傷未愈,懇請陛下開恩啦~”
趙佶不理,只看向滕和,道:“騰卿,此事着落在你身上,一併監辦。”
“謹遵詔令。”滕和應下。
趙佶嗯了一聲,拂袖而去,把三人晾在了太清樓裡。
滕和對高俅道:“太尉,左右一個不成器的義子罷了,早早斷了關係,或許也是好事。”
哼~高俅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他明顯是怒急了,把滕和一併記恨。
滕和搖了搖頭,又看向趙桓,道:“陛下聖裁已出,殿下佔盡上風,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便莫要窮追猛打了吧?”
趙桓拱手笑道:“滕公所言,小王自無不從,只怕高俅那廝不能善罷甘休,非來挑釁啊。”
“殿下威嚴已立,自不必尋釁,若是有那不開眼的挑釁殿下,臣當嚴懲不貸。”滕和扶須笑道。
顯然,他對趙桓的態度相當滿意。
“那便有勞滕公了。”趙桓更滿意。
以前,滕和對太子的態度也只是一般,經此一事,卻親熱了許多。
“本職所在罷了,殿下無需客氣。”
“對了,連累滕公得罪了高俅那廝,是否會有不便?”
“吾不想理他,卻不是怕他,敢來囉嗦,非得讓他好看不可。”
說這話時,滕和的大佬風範顯露無疑。
“唔。”假裝沉吟片刻,趙桓繼續道:“小王已然得罪了高俅那廝,便做惡人做到底,待高達上路時,小王欲遣兩人隨路監送,還請滕公行個方便,告知行程路線。”
“些許小事罷了。”
滕和便把流配沙門島的路線給清楚說了,又道:“只是高達重傷,不良於行,估計得等高俅遣人療傷後方能上路。”
“這個不妨。”趙桓接道。
又說一陣,約了找機會飲酒,兩人各自出宮。
上了車,滕和不由嘆道:“老了,府尹做不了幾時,當早早上表請辭纔好。”
車伕是心腹老人,不由問道:“老爺春秋鼎盛,聖眷未曾衰減,如何就要退下來?”
“太子鋒芒展露,有聖君之相,吾當退位讓賢,不可擋了道路。”
這一說,車伕明白了。
滕和是有心給趙桓讓路。
按照制度,太子東宮確實沒甚力量,導致潛邸存在感不強。
但是,當皇帝覺得需要扶起太子時,可以任命其開封府尹。
作爲京都,天下首府,開封府衙下屬司員有判官、推官、府院、六曹等,結構基本基本同中樞相當。
也就是說,只要做好兩年開封府尹,哪怕趙佶暴斃,趙桓突然繼位,也不會沒人可用。
這便是儲君擔任開封府尹的意義之所在。
不提滕和的心思,只說趙桓出了宮,朱璉的車駕已經在等着了。
顯然是得知消息,朱璉放心不下。
果然,尚未坐穩,朱璉便問結果如何。
趙桓便把趙佶的旨意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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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璉喜笑顏開,道:“恭喜郎君,威嚴已立,從此,看誰在小覷郎君半分。”
趙桓長出一口氣,道:“沉痾日久,不得不下重手,可一不可再,萬一惹得父皇不喜,怕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也是,高達那廝如此惡劣,爹爹尚且留了性命,爲了安撫高俅,責令郎君閉門讀書三日,實在是……”朱璉覺得不好評價,便住口了。
閉門讀書三日只是象徵性處罰,其意義便是告訴高俅,皇帝還是愛他的,不要怕。
不過,這點無足輕重。
反正太子再與高俅的交鋒中,大獲全勝。
以後,自覺比不過高俅的,定然不敢再得罪太子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