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焚寶鼎,花插金瓶,器列象州之古玩,簾開合浦之明珠。
水晶盤內,高堆火棗交梨;碧玉杯中,滿泛瓊漿玉液。
烹龍肝,炮鳳腑,果然下箸了萬錢;黑熊掌,紫駝蹄,酒後獻來香滿座。
碾破鳳團,白玉甌中分白浪;斟來瓊液,紫金壺內噴清香。
畢竟壓賽孟嘗君,只此敢欺石崇富。
奢華,十分奢華!
只是因爲顧忌形象,趙桓也不好化身饕餮,只得耐着性子慢嚼細嚥,免得丟了東宮臉面。
饒是如此,也吃的十分盡興。
倒不是說駙馬府的廚子比東宮強了多少,而是食材太過稀罕,太子平常也捨不得使用。
吃喝間,有人過來,拜道:“下臣國子司業邵知柔拜見東宮殿下。”
趙桓立刻放下象牙筷子,道:“原來是邵司業,請坐。”
“謝殿下。”邵知柔於對面落座。
作爲身份最貴的貴賓,趙桓座位落東,爲單人獨坐,因爲考慮到有人前來敬酒敘禮,旁邊也設置了幾條小案。
坐下後,趙桓問道:“未知司業過來,有何指教?”
“不敢。”邵知柔道:“臣有幸拜讀三字經,實乃啓蒙之經典,因此想請殿下得暇時往國子監走一遭,給諸多太學生講解內中深意。
且殿下提出的標點符號,於讀書句讀十分有益,正好一併講解。”
“民望說笑了,國子監如此多飽學之士,如何有吾講書的餘地。”趙桓心虛道。
國子監中別的不多,多的是有學問的。
便如眼前的邵知柔,二十歲進士及第,隨後進國子監任司業。
放在後世,大約就是二十歲博士畢業,直接留校當講師。
這樣的人,趙桓敢和他比學問?
要是真的去國子監,萬一有人刁難就三字經裡提出問題,恐怕趙桓要抓瞎。
他也只是照抄罷了,理解真不一定有這羣學霸深刻。
邵知柔卻只當趙桓謙虛,道:“殿下親筆所書,見解定有獨特處,傳授給國子監諸多學子,亦可傳播於天下。”
發覺找不出拒絕的藉口,趙桓沉吟片刻,道:“目下東宮事務繁雜,待有閒暇,自去拜訪諸位賢良。”
心虛歸心虛,卻不能慫,以拖待變纔是王道。
邵知柔不知趙桓想法,只拜道:“即如此,臣靜候殿下佳音。”
“諸位!”
王詵中氣十足的聲音,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看他滿面紅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磕了藥,與迎接趙桓時需要兩個侍女攙扶的模樣變得太大了。
“今日英傑相聚爲賀,足感欣慰,老夫特備下趙大年親作、黃涪翁題詞、官家御寶印鑑的江村集雁圖以酬諸位盛情。”
“不想晉卿公如此捨得。”
“晉卿公遮奢豪氣!”
“吾當傾力一試,定要把此畫收入囊中。”
諸多客人炸了,各自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實在是這畫太過珍貴。
趙大年趙令穰,山水青鳥畫天下獨樹一幟,極富盛名,此時其已去世,其畫作皆爲各藏家珍藏,尋常難得一見。
至於黃庭堅題跋的,更是少之又少,遑論還有趙佶的用印。
愛此道的,當然會把此畫視若珍寶。
不感興趣的,拿出去換三五千貫輕而易舉。
這可不少了。
前宰相章惇許諾給潘良貴的嫁妝,不過三百萬錢,合計三千貫而已,足夠普通人家一躍二富。
趙桓卻興致缺缺。
就算他拿回去,也只是放着看,不能拿出去換錢花。
東宮內此類畫作典籍其實不少,爲何還是缺錢?
概因賣家當換錢的扛把子,難免讓人懷疑,因此不能賣。
趙桓抿了一口果酒,只聽王詵繼續道:“文魁只有一個,餘者佳作亦有酬賞。
恰好東宮賜下兩甕龍泉酒,但有好詩好詞,皆酬一壺。”
“好~”衆人再次喝彩。
幾日內,龍泉酒的大名已經流遍東京,只是量少,且一兩一貫錢,一斤十五貫,大多數人並喝不起。
卻不想王詵卻把東宮送來的賀禮搬了出來,現場愛酒的都快瘋了。
“諸位,但有佳作,皆可呈上,令衆人品鑑。”王詵邀請道。
沉默片刻,一中年文士起身,道:“晚輩拋磚引玉,做一曲憶故人爲賀。
且聽:燭影搖紅,向夜闌,乍酒醒、心情懶。尊前誰爲唱《陽關》,離恨天涯遠。
無奈雲沉雨散。憑闌干、東風淚眼。海棠開後,燕子來時,黃昏庭院。”
“好~”衆人喝彩不迭。
趙桓也是輕輕鼓掌,表示讚賞。
作爲東主,王詵理所當然地進行了一番點評,其後衆人中有名望者也跟着點評。
概括起來一句話,這詞確實不錯,值得一壺酒。
有了帶頭的,後面呈詩者絡繹不絕。
精彩的,衆人喝彩不迭,平庸的,也無人嘲笑,而是指出其中不足,倒是一片和諧。
待無人再上時,已經圓月西斜。
這時,趙楷起身走到趙桓前,道:“近日大哥幾首詞曲並三國風靡東京,今日難得如此多英傑齊聚,大哥何不作詞一曲,以饗衆人。”
聲音頗大,衆人都看了過來。
“不錯,殿下大才,我等皆是敬服,敬候殿下大作。”秦檜高聲附和道。
“是啊是啊,恭候殿下大作。”許多人紛紛叫嚷。
趙桓起身,拱手道:“文章本天成,今日靈感不復,無新詞出,便不獻拙了。”
趙楷如何能依?只道:“羣賢聚集,繁花似錦,如何不能激發靈感。莫非大哥心中輕視衆人,不欲與我等爲伍?”
趙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吾不如三哥才學出衆,不若三哥作詩一首,可好?”
“大哥哪裡話,憑着三國演義開場曲,便知大哥才學,如何沒有好詩?”趙楷停頓片刻,猶猶豫豫道:“莫非……”
卻是沒有再言,一副我給你留面子,自行領悟的表情。
“莫非三國演義,卻是旁人代筆?”人羣中冒出一聲來。
“誰敢大放厥詞!”趙楷跳將起來,喝道:“居然敢污衊東宮,可敢出來對質?”
“三哥何必急躁,公道自在人心。”趙桓配合着他,假意勸道。
趙楷還是不依,只做憤怒狀,疾呼道:“事關東宮清譽,是可忍孰不可忍?請大哥作詞一曲,證明東宮所出皆是親作,代筆之事純屬無稽之談!”
“三哥如此爲東宮着想,實在讓爲兄感動啊。”趙桓笑道。
“事關兄長名譽,小弟自然不能放任不理,還請大哥落筆!”趙楷拜道。
“無妨,身正不怕影子斜,區區流言,何足道哉!”趙桓搖頭道。
趙楷做出及其驚訝的模樣,退後兩步,上下打量趙桓後,痛心疾首道:“莫非,大哥爲求虛名,果真找人代筆?”
圖窮匕見了麼?
趙桓暗暗冷笑時,只聽何慄喝道:“嘉王一味苦逼,意欲同室操戈乎?”
“侍讀何出此言?嘉王不過爲東宮名譽着想!”秦檜出來,道:“只要太子殿下當衆作詩,自然可擊破流言,何懼之有?
然殿下一味推卻,實在不讓人懷疑東宮詞曲文章的出處。”
“不錯!”趙楷道:“爲證儲君才學,本王願爲陪襯,和大哥比試一場。
本王方纔進士及第,大哥勝了,自然可堵悠悠衆口。”
“好好好……”巫羽出來,道:“既然嘉王府一味針對東宮,我等亦不退讓,且劃出道來,我等自然接着!”
已入東宮,榮辱一體,潘良貴等人同時到了趙桓身後。
他們看出趙楷來者不善,怕趙桓出了難堪不好收場,因此過來提供支持。
怎麼說都是正科進士,強行作詞也不是做不出來,絕不會讓場面失控。
趙桓擺手,道:“詞曲而已,其實不難,吾自可應對。”
“殿下三思!”潘良貴急道。
“無妨!”趙桓阻止了他,看着趙楷道:“既然三哥一意苦求,爲兄如何能不答應,便與你比一場罷。
爲防流言再起,言我等同流合污,便由在場諸公出題,嘉王府先應,東宮後應,如何?”
趙楷聞言,臉上閃現過一絲激動,道:“大哥所言甚是,小弟頗有幾分才能,定可爲東宮提供靈感。”
此時,看夠了熱鬧的王詵起身,道:“即如此,吾便起個頭……”
王詵停下,看向一簇開的正盛的牡丹,道:“只以花爲題,如何?”
“甚好!”趙楷應下。
雖然過程不盡如人意,然結果符合預期,只待削落東宮麪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