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28層的高樓。
夜幕濃黑,僅有的小盞燈光從圍欄上散發。陸紀堯坐在天台邊緣,一身禮服狼狽,低垂着腦袋,右手因奮力撞擊過牆壁,握拳處的指骨血肉模糊。鮮血順着指尖滴落在水泥地面。
周遊等手下站在不遠處,不敢去打擾他。
鈴——!
手機尖銳的響鈴打破沉寂,周遊掏出手機,看了眼顯示,是老爺子打來的。
他謹慎地說:“老爺。”
“陸紀堯呢!讓那個混賬聽電話!”
“是。”周遊快步上前,將電話遞給始終處在石化狀態的陸紀堯,“陸少,是老爺子的電話。”
他從僵硬地狀態回神,機械擡頭接過電話,許久未曾說話的嗓音低啞至極:“爸。”
周遊不清楚老爺子在電話裡說了什麼,但隔得老遠都能聽到另一端傳來低吼聲。陸紀堯驀地回神,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掛了電話抓起地上的外套就往樓下衝。
他邊走,邊給夏如秋地手機打電話,顯示地都是關機。周遊等人動作迅速地替他拉開車門,坐進去。
陸紀堯說:“去莊園,快。”
可到達莊園時,裡頭已經空無一人,白日裡還熱鬧非凡的地方此刻冷清至極。因爲要清理訂婚儀式上的擺設和花卉,還有工作人員在加班,幾個小姑娘八卦又不滿地嚼舌根:“你聽說沒?今天這裡訂婚的呀鬧出個笑話。”
“什麼笑話?”
“男的沒出現,女孩子一個人站在那,挺尷尬地。這要是我,一定要恨死了對方了。那女孩子從中午那會兒一直等天黑,男的都沒出現。”
另一人可憐得喟嘆:“真可憐……”
“陸少……”周遊察覺到他隱隱冒出青筋的額角,小心叫了聲。
陸紀堯有些慌張地說:“派人去找,找到她。”
他之前給公寓打了電話,孫阿姨說夏如秋沒有回去,他立刻趕來這裡,沒想到還是遲了。
離開前,他說會趕回來,可最後還是辜負她。甚至閉上眼,都能想象出夏如秋那失望和難受的表情,心像被揪住,一點點疼痛逐漸放大蔓延四肢百骸。
這一整夜,陸紀堯動用西南兩城的人去找她,他開着車差不多把整個A市都要兜遍。
夏如秋醒的很早,天才矇矇亮,準確來說是被餓醒的。從昨天中午開始,她就沒怎麼吃東西,現在胃裡又餓又疼地。加上昨晚被潑水又遭夜風,現在頭疼得厲害。望着陌生的臥室,牀頭櫃上是鄭英祁的照片,這纔回憶起昨晚得窘迫。
小心翼翼地開臥室門,她想輕輕的離開去覓食,免得打擾他。穿過客廳沒走兩步,沙發上的黑影動了動,“醒了?”
“對不起,吵醒你了。”
鄭英祁笑聲裡帶着沒睡醒的鼻音,“沒有,我習慣早醒。夏如秋正要說準備回家,肚子就不爭氣得開始咕嚕作響。她猛地壓住肚子,臉紅到耳根。
鄭英祁將落地燈光調亮,從沙發上站起身,柔聲道:“昨晚煮好面你已經睡着了,我再去給你煮一碗,很快。”
果然,五分鐘左右,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麪就擺在眼前。
夏如秋真餓壞了,沒顧及形象狼吞虎嚥地吃個精光。鄭英祁又去廚房,給她倒了杯果汁,“慢點吃。”
吃完拉麪,外頭天也逐漸亮了。 她歇了會兒,說:“鄭師兄,謝謝你。”
“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我很樂意幫助你。”鄭英祁溫柔地說道:“但,你能告訴我,昨天發生什麼事嗎?”
昨天……
一想起昨天,夏如秋心裡就很不舒服。見她將腦袋壓得很低,鄭英祁便不再追問:“不想說就不說了,不開心地事不要想它,還餓嗎?我再去給你弄些吃的?”
她搖搖頭,“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
“沒關係,我自己可以回去。”
鄭英祁已經站起來,去拿了車鑰匙:“這小區很繞,沒人帶路很容易走錯方向。”
她只好默許,跟着他下樓。
“你給個地址,回頭我讓洗衣店的人把禮服洗乾淨給你送去?”鄭英祁想起昨晚那件禮服。
她木然得搖頭:“不要了。”
“那我給你送去。”他開玩笑地說,夏如秋眼梢裡綻出淺淺笑意,卻又在須臾消失乾淨。
鄭英祁順着她視線的方向看去,發現不遠處停着一輛黑漆噌亮的邁巴赫。陸紀堯靠在車邊,衣袖挽起,正在抽菸。他在這應該呆了很久,腳邊全是橫七豎八得菸頭。見到夏如秋出現,他丟下指尖的煙,走上去,才一晚沒見陸紀堯看上去很疲憊,眼睛裡全是紅血絲。
“小秋,我來接你回家。”他嗓音很啞,也不知道發生什麼。 陸紀堯的手往前伸出一點,夏如秋就往後退,垂眸賭氣:“我不跟你走。”
“對不起,我沒能如約趕回去。”他放低姿態,柔聲哄她,希望能想往常那樣將她唬好。可這次夏如秋卻尖銳地反抗,一向軟綿綿地竟也長出刺來,直接不去搭理他,往另一邊走。
陸紀堯要去拉她,被鄭英祁擋住,“陸先生,我想小秋現在非常需要一個人待會兒。”
“讓開。”陸紀堯冷冷睨他。
鄭英祁始終將他攔截,一而再再而三地令陸紀堯惱火,揚手一拳揍過去:“鄭英祁,我感激你上次來報信救了小秋一命,但並不代表你能一次次妨礙到我!”
他早就生氣了,手下告訴他夏如秋在鄭英祁家裡時,他就火冒三丈。可他選擇忍,這一次是他的錯,他沒衝上去只是在樓下等。可當他看到夏如秋小小得跟着鄭英祁身邊下樓,身上穿得還是他的衣服時,他就恨不得衝上去掐死對方。
鄭英祁也不是好惹的,揚拳還了一記。
兩個人就開始互毆,陸紀堯到底從小學習散打和跆拳道,力氣有大,沒幾下鄭英祁就有點扛不住。
夏如秋聽到身後動靜,才發現這兩個人竟然打起來了,而且鄭英祁完全處在下風。她趕緊跑上去阻止,去抱其中一個,卻抱不動,只得橫在中間,連說別打了。
突然衝出來,致使陸紀堯沒來得及收手,一拳結結實
實挨在她肚子上。她痛得嘶啞咧嘴,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直打哆嗦。
“小秋!”陸紀堯驚慌失措,去攙她,“疼不疼?有沒有事?你別碰我!”她終於爆發,甩開他的手,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也不知道是真痛到了,還是心裡痠疼得原因。
陸紀堯一時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想去扶他又不敢去碰她,只一遍遍得說:“我錯了,小秋、我錯了……”
“沈玫棠是誰?你爲什麼一看到她,就着急走?”夏如秋捂着肚子,哽咽出聲。
陸紀堯的眼神令她再度失望,他眸色一轉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心虛或者別的,並沒有回答。她被氣壞了,忍着痛站起來,往小區門外走。走出小區時,她覺得腦袋更暈了。
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發現陸紀堯跟在身後,見她轉頭,便掛了個笑:“小秋……”
“別跟着我。”她怒喝了聲。
陸紀堯立刻頓步,等她繼續往前走,才又跟上去。雖然要他不要跟着,但夏如秋很清楚,他一定還在,只是把腳步聲放地很輕。夏如秋視線有些暈眩,走起路搖搖晃晃的,堅持走了一段,便赫地倒在地上。
再醒來時,她已經在醫院輸液。
陸紀堯還在,坐在病牀邊握着她的手。見她醒了,臉上浮現出笑容,“你知不知道你在發燒?”
“……現在知道了。”
“你差點嚇死我。”他彷彿現在還心有餘悸,重重嘆口氣。夏如秋望着他,像是不認識他一樣,仔仔細細盯着他,固執地不肯放棄道:“你和沈玫棠什麼關係?她是誰?”
握着她的手一僵,“別多想了。”
她給了兩次機會,只是想聽到一個答案。可每一次陸紀堯都令她很失望,她將手抽離,翻身背對他,無力道:“我好累,想再睡會兒。”
“小秋…他還想說,夏如秋閉上眼,詳裝熟睡。陸紀堯沉默很久,才說:“你好好休息。”
她的視線沉浸在黑暗裡,但耳朵極爲靈敏地感知到他從病牀邊站起來,走出房間。門傳來啪嗒的關合聲,眼淚從眼尾緩緩淌下,滴落在枕頭上。哭着哭着,哭到沒力氣睡着了。
醒來時,枕頭溼了一大塊。
陸紀堯不在病房裡,反而是陸滿月在,她拎着保溫桶笑着說:“正好醒了,我讓家裡廚師給你燉了山藥烏雞湯,給你盛一碗。”
夏如秋點點頭,陸滿月替她將牀調高,盛一碗遞給她:“你昨天去哪了?我哥找了你一整晚,快把整個A市給翻個底朝天。”
翻個底朝天,像他會做的事。
“朋友家。”
她送了一口湯進嘴巴里,很濃郁的鮮味,烏雞燉地非常入味。儘管嘴巴里澀澀的,還是覺得很好喝,她一會兒將一整碗都喝光了。
陸滿月笑眯眯地替她再盛一碗,便聽夏如秋問:“滿月,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她躊躇會兒,才說:“你哥和沈玫棠從前是男女朋友嗎?”
陸滿月盛湯的動作頓住,一臉茫然:“沈玫棠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