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溼又冷,挨着房門暈暈晃晃的。
也不知多久,門被突然打開,她整個人沒防備得往裡栽。
“你怎麼……”陸見森想要發怒,卻見她臉色顯白,薄薄的禮服浸着水,連鞋都沒穿蜷縮成小蛹倒在地上再沒動彈。她的手完全是冰的,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
安娜不知道發生什麼,但聽到陸見森在叫自己名字,繼而抱着她往裡走。等她緩和回暖才發現整個人被抱入放滿熱水的浴缸裡,長長的睫毛上不知沾到的是眼淚還是霧水。
“安娜。”見她半睜着眼,他試探叫了聲。
向安娜點點頭,費勁得睜開沉重的眼皮,將右手擡出水面緩緩打開。那條項鍊還握在掌心,其實陸見森替她脫衣服時就發現了,驚愕之餘想要替她拿下來,卻發現她揣地死死的,像是在保護至關重要的東西,怎麼都掰不開。
她說:“你還生氣嗎?”
陸見森沉默看她。
安娜有些慌,“你不要生氣,我說喬辰一是最初的美好、這是事實。我沒談過戀愛,情竇初開也是因爲他。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不需要我,我也對他死心了……對你。”她虛軟呵笑,“我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我沒學歷、家境不好、還有坐牢的前科,而你又太好,我……怕自己會深陷在另一段不能有結果的感情裡。傷害一次就夠了,沒勇氣也沒膽量去承受第二次。可是……我怎麼這麼沒骨氣,還是要喜歡你?”
陸見森眸光柔和,替她撩起亂在前額的碎髮,回答:“你知道我爲什麼當初非要抓着你不放嗎?”
她笑:“你說你難得動心一回。”
“曾經有人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就要奮不顧身的去追求。就算結果不盡如意,只要努力過起碼不會後悔、不會回憶起來只剩下懊悔。我曾經不懂覺得可笑,令自己苦不堪言。所以,這一次我想要去爭取。所以不能放走你,即便是令你覺得厭倦,也絕對不能放開你。”陸見森蹲下身,挨近浴缸邊緣,捧着她的臉笑:“安娜,你願意相信我嗎?”
向安娜往他掌心裡蹭了蹭,低聲迴應:“……願意。”
興許真是凍僵了,泡了會兒就睡着。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睜開眼發覺是在陸見森的臥室裡。整個人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攏住,背後緊貼着一堵溫熱的胸膛。他的呼吸都近在咫尺,噴拂在脖子裡,癢癢的直達心裡。
腦子裡回憶起昨晚的一些事,心裡怦怦亂跳。
自己竟然是將心裡話全說出來了,間接表白!
人說酒後吐真言,她是昏沉之間也會膽子變大。安娜覺得羞澀,小心翼翼將身上的手臂挪開,起身要下牀。身上穿得竟然還是他的襯衫,很清爽的條紋,衣服上有淡淡的清香。
她低頭輕嗅了下,臉頰發燙。
哎喲,向安娜你怎麼變得這麼色。在心裡嗚呼哀哉,趕緊邁腿下去,手腕冷不丁被拽住,下一秒驟然往後倒,落入寬厚胸膛裡。軟軟的觸感落在臉頰邊,耳邊傳來濃烈且性感得鼻音,“要去哪裡?”
她一下子僵住,喪失任
何行動能力,磕絆:“……上、上班。”
“準你休假一天。”
安娜說:“不行,之前已經請假那麼久,好多工作堆着沒做完,要再請假越堆越多過年都處理不好。”
陸見森往她脖子裡啃一口,甕笑:“真是好員工。”
兩個人起牀,用完早飯,老翁送她去碧月天。
昨晚雖然及時取暖,但還是落下感冒。店裡的工作又多忙得腳不沾地,她吃了粒感冒藥繼續處理事務。等忙完腦袋漲疼得厲害,實在撐不住,交託給同事處理去員工休息室裡躺會兒。感冒藥藥效上來,沒半會兒就睡着。昏沉沉的,像是被什麼死死壓牢怎麼都無法動彈,仿若在漆黑海里越墜越深。
她做夢了,噩夢。
夢裡是一間昏暗的練舞房,三面牆都是玻璃。她在中央跳舞,穿着鮮紅的舞鞋、舞衣跳得是天鵝湖。這個故事重編過了,她是悲憫的黑天鵝,得不到愛,因爲嫉妒而發狂,王子和白天鵝結婚當天。鋒利的刀子捅入黑天鵝的心臟,鮮血逐漸蜿蜒淌下,將渾身染上血紅。她繼續再跳,卻被什麼人猛地擊中跌倒在地。
再醒來時,四肢每個關節被紅線捆綁,掉在天花板上,被迫做出起舞的動作。
詭異而驚懼。
她痛苦掙扎,怎麼都沒法掙脫,有人隱沒在黑暗裡,低沉嬉笑着,嗓音沙啞粗嘎:“Game Start!”
接着是尖叫聲,整個練舞房裡傳來無數的尖叫聲。嘭的一聲,一隻血手猛地拍在玻璃上,透過玻璃看到的是童千匪的臉,滿目的悲傷和恐懼,張着嘴想要說什麼,可只有血往下流。
“你要說什麼?”安娜下意識問她。
童千匪只是張着嘴,而後恐懼得望着她身後,急速隱沒在黑暗鏡面深處不知所蹤。身後是那個沙啞粗嘎得笑聲,安娜後背起了雞皮疙瘩,想要逃可怎麼都沒法動,掙扎再掙扎。
直至有人大聲叫她,“安娜、安娜!”
向安娜赫然睜眼醒來,急喘幾口氣,嚇的一旁的許廖差點摔下去,“嚇死我了!你怎麼回事,一直在叫再抓,怎麼推都推不醒。”
“做惡夢了。”她坐起身,掀掉身上的毯子摸了摸額角,都是冷汗。
那個夢着實詭異。
許廖給她倒了杯水,“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
“不是,大約是感冒的緣故。”她笑着擺手,將杯子裡的水一飲而盡,“現在幾點了?店裡有事來找我嗎,我這就出去。”
“你再休息會無妨。”許廖推她坐回去,將桌邊的一個牛皮紙袋塞給她,“這是你之前託我調查的東西,都在這裡,你看看。”
安娜繞過棉線,抽出裡面幾分資料。全是關於童千匪的,包括家境、從小到大的院校。她成績很好,性格也好、愛笑很樂觀陽光的一個女孩子。周圍人都喜歡她。
許廖嘆息:“這個女孩子前途光明,人緣也好,只可惜當年一起連環殺人案死於非命。雖然說兇手已經落網,可這麼多青春靚麗的少女全沒了,可惜啊。”
關於[紅衣舞者]的這起案件,資料上的和安娜之前查閱的沒什麼大區別。許廖倒是神秘地指着大學院校這一欄,點了點,“她和大少當年同校,而且當年最先發現案發現場報警的,就是大少。”
他還說:“還有這,這是她博客地址,很多年前流行部落格。裡面記錄了很多她的心情日記、包括倒追大少的事。”
許廖還要說,阿美來敲門說外頭有人找,就走了。
休息室裡安靜下來。
安娜回辦公室開電腦,輸入網址。打開是個非常可愛的頁面,還有俏皮明朗的背景音樂。頭像是本人,笑起來燦爛奪目,眼睛彎成月牙。如許廖所言,博客裡最多的都是心情描寫、或者是學校的趣聞。一直往下翻是倒追陸見森的一些事,點擊量可觀。陸見森那會兒就是冰山,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據說很多女生無功而返,或許羞憤離開。
唯獨童千匪一如既往,勇往直前。一直往下翻,安娜握着鼠標的手頓住。童千匪在第35次告白失敗後,寫下這段話:【真可惜,今天又失敗了。他還是那麼冷、酷酷的。但也有收穫,他今天對我說話了。我說喜歡他,他說[走開]。雖然不友好,但也是一句話呀。哈哈哈哈……喜歡一個人呢就要拋開一切義無反顧去追求,哪怕最後結果不盡如人意,只要努力就不會後悔啦!我可不想錯過他,而令自己餘生都在懊悔中度過——!陸見森,準備下一次的攻擊吧!】
這句話……
昨晚陸見森說過。
她看了會兒網頁,頭疼欲裂感冒更重了。關了電腦和許廖打聲招呼提早下班,正好趕上班車回了市裡。一下車就衝下去找藥店,配了藥當即衝了杯沖劑喝,覺得舒坦些了才離開。沿着街邊往外走,要去車流多的地方攔車,路過一個街頭有流浪貓往她腳邊蹭。她索性停下腳步,蹲下來去逗貓,還好心將包裡的東西挖出來給它吃。
小貓估摸也是餓壞,狼吞虎嚥的。
安娜笑着又拿出一點給它吃,忽而聽到巷子裡傳來動靜。
這條黑巷子連同不遠處的酒吧,從前就有很多醉酒的人倒在那睡覺或者流浪漢在那撿拾剩下的食物殘渣。可這次的動靜有些不尋常,裡面傳來女人的尖聲咒罵:“瘋子!”
接着是高跟鞋快速踩踏水泥地的迴響聲,一個穿着銀色亮片抹胸包臀裙的女人拎着包神色慌張得跑出來,一手捂着脖子,走得氣喘吁吁的不住往後看。而她身後的巷子裡也的確是有腳步聲跟來,似乎是在追她。
女人經過安娜身邊時,安娜發現她捂着脖子的地上有血流出。
這女人大約驚嚇過度,都沒看信號燈就直衝馬路對面跑了。巷子深處的人似乎發現安娜站在那,驟然頓住腳步,巷子裡光線太暗,冬季白晝太短,黑得太快。只有一盞路燈堪堪照出巷子一旁的光景,恰好照亮男人半張臉,只到鼻樑下便看不見全部容貌。但只是這一幕,就足夠令安娜覺得毛骨悚然。
這是個男人,薄薄的脣邊沾着鮮紅,興許是在看她,脣線逐漸上揚彎成弧度,像在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