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家猶豫半秒,終究退下去。
溫熱的毛巾觸到冰冷足尖,一點點將暖意融入。陸見森的動作很溫柔,和他一貫的冷硬顯得特別違和。腳上的泥塵清洗乾淨,他去拿棉籤沾藥水,給她塗上,“發生什麼事。”
他還是問了。
向安娜隱瞞,“在路上遇到人車禍,我送他去醫院了。”
“那你哭什麼?”
攏在袖子裡的手握緊,“我只是覺得,人命真脆弱。”
絕對不能讓他曉得喬辰一的事,她瞎編亂湊成一段故事。陸見森只是無奈,將膠布貼上,“沒想到你這麼感性,去換身衣服。”
“嗯。”她點點頭,趿着拖鞋往臥室走。
第二天,她想法子在課上渾水摸魚,翹課去醫院。那會兒喬家人不在,只有一個護士在給動輸液管。見她來了,端着托盤對她點點頭走了。
喬辰一還在昏迷狀態,像個沉睡且無意識的人偶,令她心慌。她作陪很久,下樓去買東西,上來時發現那護士再次回來了,空針管對準輸液管裡注射空氣。安娜駭然,丟下手裡的水果袋衝上去,“你幹什麼!”
護士沒想到她去而復返,面罩外的一雙眼睛滿是殺氣,擡手揮開她。針尖刮到安娜的臉頰,細微的刺痛,點點血珠滲出。護士要跑,安娜撲上去抱住她,兩個人在病房裡打起來。可那護士該是受過訓練的,力氣挺大,將她推在牆角里,腦袋磕撞。她悶哼一聲,卻沒力氣爬起來,只是覺得眼前視線朦朧,一點點一點點的黑暗侵襲而來。
再醒來時,腦袋還有餘疼。
仔細端倪,發現是醫院的病房。她沉吟一聲坐起來,發現陸見森竟然在,並且用一種非常盛怒地目光看着她。她被震懾到,腦子裡迅速回憶起昏倒前的事。頓時驚得清醒,掀開被子下牀。
陸見森上去將她攔住,“你要去哪。”
“喬辰一呢?”
他最煩聽到這個名字,“我需要警告你幾次。”
安娜沒心情多想,捶他,“你走開。”
他紋絲不動,將她匡住,堅硬得像堵城牆怎麼都敲不開一個口。她試了幾次,溫怒又悲慼得抓着他,歇斯底里的,“我要去找辰一,有人想殺他,有人要殺他!”
陸見森怔住。
她嗚嗚哭泣,到最後嗓子都啞了。阿D正好進來,見這情景疑惑又不敢進了。陸見森說:“去查查喬辰一現在在哪。”
“好、好!”阿D轉身往外跑。
阿D這一打探好久沒消息,陸見森又看她看的牢。她沒要會別墅,想要住院。只有在別墅外才有機會溜走,她想委託陸見森找喬辰一,真是個笨法子。入夜的時候,醫院裡特別安靜,特別是這一層死寂死寂的。病房門口有兩個保鏢看守着,說是保護,其實就是監視她的。
白日裡,安娜以睡眠不好爲藉口,問護士要了點安眠。
水裡倒了藥,笑眯眯請兩個保鏢喝水。算個時間,兩個人睡得挺沉。她穿回自己衣服,小心翼翼從消防通道里離開。她不確定喬辰一在哪,或許是喬家
,便去了那。
喬家正好有客人進去,大門開着。安娜小心翼翼跟着進去,在花園裡尋到小徑要進去直接找喬辰一伯父伯母。花園裡露燈幽靜,有個穿着絲綢長裙的女人正在那打電話。仔細一瞧是徐玲善,當即欣然要上去,卻聽到徐玲善非常謹慎又小聲得朝電話裡訓斥:“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差點敗露!”
安娜的步子頓住。
“兩次機會全都白費,給我什麼交代!現在他人在哪!”徐玲善語氣陰冷,和她往事端麗的形象截然不同,“城東果園?安全嗎?那最好,他的身體狀況撐不了多久,等人解決了,喬家纔算真正在我手裡。”
雖然沒有明說名字,可安娜覺得,這個‘他’一定是喬辰一。
沒想到,之前的車禍不是意外,徐玲善分明是他的大伯母,竟然這樣陰毒。喬老爺一走,這喬家對於喬辰一而言,猶如虎穴。安娜趴在樹叢裡不敢動,生怕被發現。一直等徐玲善打完電話進屋去招待客人,她才躡手躡腳離開。按照偷聽的,即刻前往那個果園。喬辰一本就在危險狀態,沒了醫療器械維持根本撐不過幾日。
那些劫匪大約也是知道的,便沒怎麼加以重防。
在果園臨時搭建的帳篷裡,點着煤油燈,竟然在賭博。她貓身在黑暗處,穿過果園去裡頭的草屋,果真瞧見喬辰一面色蒼白,脣瓣乾枯躺在一張門板上。稻草凌亂,若非微弱呼吸真像具屍體。
安娜背不起她,果園裡擺着獨輪推車,約莫日常運輸用到的。她費勁得揹着他出去,放在拖車裡,在月光微弱光線裡尋找出路。推車很短,喬辰一又高,腳跟拖在地上。幾次都滑下,她便再次將他背起放上,反反覆覆的,累得渾身都是汗。喬辰一意識有些模糊,半睜開眼,沒能看清,只是覺得有人在搬動他,吃力又那麼不放棄。
他想睜眼看,可沒力氣。
安娜將他帶回家裡,那會兒安陽學校組織畢業郊遊,不在家。喬辰一的情況非常不好,安娜請了醫生來看,得到的回答是:“病人顱內積血,要儘快手術,拖延不得。否則會有生命危險,甚至這輩子都醒不過來。”
她急得要死,本來怕徐玲善的人會找沒去醫院,現下不得不去醫院了。她打定主意去偏遠點的地方,揹着喬辰一緩慢出去,街上打不到車,耳邊是喬辰一的呼吸愈發微弱。
“辰一,你堅持住。”她只好一路揹着他走,一路攔車。
一輛路虎嘎得一聲停在路邊。
車窗下降,傳來一聲疑惑聲:“咦,怎麼是你。”
向安娜往裡看,這個人她記得,是碧月天的大堂經理,叫許廖。
一看到他,就如握到救命稻草般,安娜哀求道:“我朋友病重,要送醫院,我能搭你車嗎?”
“當然可以!”許廖二話不說下車,替她將喬辰一攙入車裡。
向安娜拜託他不要去市區醫院,怕徐玲善知曉。許廖認識人也多,最後去了一家醫院,據說私密性不比濱海富貴醫院差。醫生將喬辰一推進去,檢查治療。
她這才覺得渾身的細胞都
鬆散下來,疲倦感如海嘯齊涌而上令她險些癱倒。許廖買了熱咖啡遞給她,“看你臉色也不好,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她搖搖頭,“沒事。”
末了想起什麼,站起來看着他,央求道:“許先生,今天的事、包括見到我的事,都不要和陸見森提起。你能當沒見過我嗎?”
“爲什麼?”
她咬脣,不肯多說,“拜託了。”
許廖興許猜測到一二,點點頭,“好,我替你保密。”
喬辰一暫時被維持住,可每天需要的費用非常厲害。她無法通知喬家,更不能告之陸見森。只能一個人陪着、扛着。看着病牀上日漸消瘦的人,心裡像是被整齊挖空。
這整整一星期,護士就來表明需要儘快手術繳費。
安娜不敢去兼職,怕會被陸見森找到。個人的積蓄幾乎已經全用在維繫器械上,最後只能鋌而走險一回。這個醫院裡有個病人,住院不多幾天,休息好即將出院。
旁敲側擊得告訴安娜,想要快速賺錢,她有法子。
安娜無路可走,向她投誠。
到了約定地點才曉得,那個中年美婦是間夜總會的媽媽桑。而她所謂的快速賺錢抽取油水的方式,再明顯不過。她氣惱不過,轉身離開。回到醫院當日,喬辰一就不好了。
醫院下了最後通牒。
最後,硬着頭皮還是去找了她。
美婦人笑着說:“你呀,就先在這裡熟悉熟悉,賣賣酒陪陪笑,要是有哪個大貴人看上你,事情就更好辦了。”她說完,塗着殷紅指甲的指尖往她小臉上一刮,“不過,你這姿色肯定不難。”
夜總會裡,魚龍混雜、鶯燕成羣。
制服非常暴露,V領低胸,稍稍一彎腰都是春色。那些客人來點單賣酒,紅紅一疊鈔票往她胸前塞,趁機還卡了一手油。每次安娜都在隱忍,死死握着紅酒瓶,恨不得將它捏爆。
她還得陪着笑,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
今次下班,脫下制服。安娜卸妝,對着鏡子一個勁往臉上潑冷水。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只覺得厭惡萬分。可轉念想到喬辰一,又覺得這沒什麼,忍一忍就好了。
反正,她本就不清白。
媽媽桑竟然找到更衣室來,哎喲道:“怎麼這麼快就卸妝了!”
“已經到點下班了。”
她笑起來,眼尾魚尾紋都出來了,“趕緊再補一補,生意上門了。有人願意出你開的價碼,趕緊去見見。”
安娜驚喜,“真的嗎?”
“當然,你趕緊捯飭一下。”
媽媽桑也特別高興,看樣子抽到不少油水。安娜趕緊快速畫了裝,重新穿上那件制服出去。按照指引是在貴賓區的包間,她端了幾瓶酒和一桶冰塊,敲了敲門進去。
屋子裡並未開燈,只是沙發牆面一圈亮着霓紅色燈光。
即便如此,安娜還是能察覺黑暗裡,有人坐在沙發裡。房間裡瀰漫着菸草味道,她屈膝跪坐在地毯上,將酒和冰桶拿上桌,瞧見菸缸裡橫七豎八很多的菸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