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原地候着,有兩個時辰的樣子,日頭已經懸在中天。
喪隊的那些人都往回走了,花和尚瞥了我們一眼,“我們走吧。”
我扶着吳老哥,向着壩河趕去……
河有十丈多寬,河面上起着水煙,朦朦朧朧,河對岸生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梅花樹,葉子是鵝蛋黃,不知道是不是傳說裡梅花女神變化的。
河的岸邊散落着一些冥幣,想是剛纔那些出喪的撒的。
“我們要找一挺竹筏子才行啊。”吳老哥開口講到。
花和尚掃了一眼河岸周圍講到:“這裡肯定有漁家,我去弄船,你們在這等着。”
花和尚說着,朝上游走去。
我盯着吳老哥,問到:“巴蛇洞在哪兒?”
吳老哥笑着,眼睛望向下游,“就在下游一個河洞裡。”他嘆息了一口,接着掏出了煙桿,叨在嘴巴里,用火摺子點燃了菸頭,吧嗒吧嗒抽着,吐出菸圈,菸圈飄着,落在河面上破開。
“剛好十年了,那東西不知道又長了多少……”吳老哥看着河面嘟噥着。
河面起風了,霧氣撥撩着,散開,河面上出現了一隻小舟。
船頭上立着花和尚,他衝我們揮手,喊着,“過來!”
聲音穿過霧氣,貌似削弱了很多,變得甕聲甕氣的。
我們去到了水邊,花和尚伸手把吳老哥拉上了船,我和老彎跟着跳上了船,這才注意到船後邊站着一個持着長篙的花甲老人,這人精神頭十分好,已經秋涼,他身上只着一件褂子,身下穿一條單褲,露出的雙臂,黝黑泛黃,好似燻烤過的臘肉條子,看起來緊實有勁。
老彎笑道:“老人家,身子骨硬朗啊!”
“莫法跟你們年輕人比啦。”老人家笑着答到,接着問到:“你們是要去巴蛇洞?”
我們都沒有作答,我瞅着花和尚,花和尚眉頭下壓。
吳老哥一笑問着:“那洞裡還有蛇嗎?”
老人家搖頭,“那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咯,哈哈……巴蛇只是個傳說……”
聽到老人家怎麼一說,我盯着老彎看,琢磨着,我們該不會被花和尚蒙了吧?
老彎瞧出我的意思,輕輕晃了晃頭,盯着老人家。
“我們這兒的人,沒人敢進去那洞裡,只有一些像你們這樣的生人愛往裡面跑,可是……”老人家講到這裡,面色一沉,顯出恐懼,手裡的長篙往河水裡一插,“進去了就沒見到出來過的……”
我挑眉,盯着老彎,老彎瞟了我一眼,我見着他的喉結蠕動了一下。
船順水而遊着,河面很平坦,沒有顛簸,坐在船上倒是很舒服,霧氣依舊沒有散去,我望着天空,好似雙眼上遮着一層浸了油的紙,看日頭就像是柔和的月亮,一點也不刺眼。
老彎和老人家拉着家常,一路上老彎的話很少,現在突然話多起來,想必是對花和尚取蛇珠之事,多少有些懷疑。
“老爺子,家裡有幾口人?”老彎問着。
“老婆子死了,還有三個兒子。”
“好福氣呀,三個兒子。”
“哈哈……”老人家划着船。
“老爺子,平時還打漁嗎?”
“打啥子魚哦……哈哈……這河裡頭只有蛇還有死人些……”
我瞠目,扭過頭盯着老人家。
“那您是幹什麼的?”老彎問着。
“我啊……就是撈些河裡浮出的東西,拿去賣。”
“什麼東西?”我驚訝問着。
他不說話,只是笑了笑。
老人家突然靠了岸,把手裡的長篙遞給了老彎,跳上岸,說着:“現在枯水期,那洞很好找,你們自個順水去就行,用完了船,把它拴在岸邊,我自己去取……”老人家說完就走了。
我有些莫名緊張起來,衝那老人家吼着,“喂!喂……”
“行了,我們自己去吧……”花和尚開口講到,瞧了一眼老彎,老彎把長篙往岸頭一杵,船再次往下游行去。
起風了,河面的霧氣飄開,我猛吸了一口氣,鼻子裡竄進一股泥漿子的腥味。
我皺眉,盯着霧氣飄去的方向,水底咕嚕咕嚕冒起了泡兒,一些白乎乎的東西飄了起來。
我奇怪看着,老彎把長篙往那些東西里面一插,挑起來,抖落在船板上,我伸手刨了刨那團黏糊糊的東西,原來是一些冥幣。
“應該是剛纔那些喪隊撒的。”老彎說着。
我看向花和尚,他眉頭緊鎖着,盯着冒出冥幣的地方,水底上突然吐出一個巨大的水泡,“往後退!”
花和尚大吼着,老彎連忙把船往後划着,我緊緊抓着船沿,不敢動彈,死死盯着那個地方。
一個巨大的水泡在水面呼啦破開,一口棺材浮了起來,我一時瞠目結舌,身子往後縮着。
吳老哥突然衝過來,拽着我背後的黑包袱,扯出了裡面的烏刀。
“是羅剎鬼收屍!”花和尚壓着眉頭講到。
吳老哥扯嘴一笑,灰濛濛的雙眼一瞠,“不是羅剎,是百蛇擡棺!”
我驚訝着,吳老哥的話剛說完,那棺材上立刻爬滿了蛇,花花綠綠的,長長短短,一大堆。
花和尚眉頭一隆,“這就是百蛇擡棺!”
我吐了一把口水,太噁心了!
船尾的老彎厲聲着,“都是劇毒蛇。”
我從船上騰起來,跳到了船尾,躲在了老彎的身後。
“嘿嘿,那東西看來又肥了不少啊。”吳老哥橫着刀,對着那口纏滿蛇的棺材。
“是怎麼回事?”花和尚問着。
“這些蛇把棺材擡到洞裡,那東西會把裡面的屍體吃了。當地人還認爲是神明收了死人。”吳老哥笑着,“這個秘密只有活着從巴蛇洞裡出來的人知道,哈哈……”
“現在怎麼辦啊?”我支着腦袋,瞅着棺材上的蛇,恐懼着,“它們爬到我們的船上,會死人啦!”
吳老哥回頭盯了我一眼,一笑,“放心,它們不會爬到我們船上。”他看向老彎,“龔兄弟,繼續划船,跟着這棺材走,就能找到那河洞。”
我緊着心臟,老彎臉上煞白,我盯着那漂浮的棺材,想到了那些符咒,我把手伸進了衣服裡,摸着那些符咒。
我們一直跟在棺材後邊,花和尚突然瞪着前面,厲聲着:“到了!”
我和老彎同時看了過去,只見着河對岸,一叢扭曲的梅花樹底下掩蓋着半個黑索索的洞,洞的另外一半淹沒在河水下。
老彎把長篙插進水裡,船停了下來。
前邊的棺材,居然自動橫在了河面,渡水朝着河洞而去。
棺材表面纏滿的毒蛇,劇烈盤繞着,棺材很快進到了洞中,我蹲下身子,虛着雙眼,瞅着洞裡。
河面一片肅靜,周圍的霧氣彷彿凝固了起來。
我繃緊了每根神經,總覺得要出事,我看向吳老哥,他把刀豎在身邊,曲着身子,盯着那個洞……
半天過去,那洞裡倒也平靜着,我擡起頭,瞅着老彎,低聲問着,“我們該幹什麼啊?”
老彎一抹臉,不說話。
花和尚回頭瞧了我們一眼,講到:“我們進去吧……”
老彎撐起長篙,把船橫轉,朝向了那個洞。
我心虛着,有些後悔,老子真不該來玩命!
我掏出了懷裡的符咒,找出了一張火符咒,捏在手中。
船在洞口處停了下來,船頭的吳老哥,揮刀砍了幾劈洞邊的梅花枝,扔在了船中央,順便扔了一個火摺子過來。“點了,照亮。”
我爬了過去,那些梅花枝都是乾枯的,火摺子一點就着。
我和花和尚各舉着一把火把,洞口很低,我們弓着身子才進到了洞中,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我把火把拿近,藉着暖氣。
船往裡面行了一會兒,洞裡變得開闊起來,身子可以完全立直。
“那是什麼?”後面的老彎突然叫了起來。
我把扭過頭看着老彎,火光下,他一臉血紅着,挺大了眼珠子。
我心跳加速,吞着口水,順着老彎的目光看過去,手中的火把跟着移了過去,只見着一口打開的棺材,棺材邊上懸着一顆血淋淋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