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逸恆不曉得怎麼了, 看起來總是心不在焉的。因二皇子封了王爵,鬱華一直忙着逸霜的事,倒對自己的兒子有些倏忽。沈煥本來準備因爲逸霜封王, 再擡一擡白意的位分, 卻被鬱華勸了回去。
白意聽了這個消息, 心裡自然是不舒服的, 但她也不好再說些什麼。爲了逸霜, 她只好忍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幾次逸霜來瞧她,表情跟語氣都是淡淡的, 她曉得他與白淑棠相處的不好,幾次白淑棠進宮的時候她都訓誡了她, 可是白淑棠卻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她又何嘗願意要那個陶氏懷孕。
逸霜的事情忙完, 鬱華也有了歇息的機會。她雖然給了陳筠協理六宮的權利, 但是卻總是隻給她一些瑣碎的事情做。只因那些事情容易出錯,又耗費心神。
她曉得陳筠已經有了二心, 心裡不是不唏噓,但是在權位面前親姐妹都可以反目,又何況她們之間。可是她終究是不願意看着陳筠這樣如日中天下去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開始閉起了眼睛細細謀劃些什麼。卻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打攪了她的遐思。
“皇后娘娘, 奴才在三皇子的枕頭底下, 發現了這個。”
敏福的聲音顫巍巍的, 想是怕她發怒。但越是這樣, 她越覺得這事情不小。
敏福呈上來的東西, 她看了先是覺得心驚,但越想越覺得這是誰要害他的兒子。雖然不過是春宮圖而已, 逸恆已經不小了,在過個一年半載,就該有通房,娶王妃,但越是這個節骨眼上,越是容易被女色所誤。
“把平日裡跟在他身邊的小廝給本宮叫過來。”
“奴才已經讓他們在殿外候着了。”
逸恆身邊不過兩個小廝,都是她精挑細選,打小跟着逸恆的。
兩個人一進來就直接跪在了地上,鬱華瞧了兩個人一眼,直接將那捲冊子扔了下去。
兩個人來了,臉頰都緋紅起來。之後便一直磕頭道:“請皇后娘娘饒了奴才,請皇后娘娘饒了奴才。”
“誰給的?”
她說着,語氣裡是說不出的森冷。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才們實在不知道。”
還是白雲膽子稍微大一點,先道。
“你們日日跟在三皇子身邊,怎麼會不曉得。”
“奴才們對天發誓,奴才們真的不曉得。”
白雲說道。
鬱華卻見藍天微微頜動嘴脣,欲言又止。見此,她便直接道:“你們若是再不說實話,本宮就要用刑了。”
兩個人又開始不住的磕頭,最後還是藍天說了一句,“奴才曾見王爺的伴讀趙公子給過王爺一卷這樣子的冊子,卻不知道是不是這本。”
皇族子弟,讀書自然是要有伴讀。逸恆的兩個伴讀,一個是他表哥鬱驍,另一個就是與鬱家素有交集的趙家公子了。
看起來倒像是個老實孩子,怎麼會突然起這樣的心思。
“這件事,對誰都不要說。”
她心裡百轉千回,面上的神色稍稍顯得柔和了。
“你們記着,只要你們忠心護主,到時候莫說三皇子,就是本宮都不會薄待了你們。”
兩個人兢兢業業的說是,便不再說話。鬱華瞧他們的樣子,知道他們骨子裡還是老實的。賞了幾個金錁子就讓他們退下了。
逸恆來泰坤宮見她的時候,只覺得氣壓甚低,他照規矩行了禮,母后卻不像往常那樣用慈愛的語氣讓他快起來。他心裡莫名的打了一個突。
良久良久,母后才問他:“在你伺候的宮女裡面,要是喜歡哪個可以直接告訴了母后,母后做主,開臉給你做通房。”
他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兒臣還小。”
“你馬上就要滿十五歲,從前的事是母后疏忽了。你枕邊的東西母后收了去,那些事你遲早要經歷,又何必望梅止渴。”
他聽母后說的直接,更加不好意思起來。
“兒臣沒有特別屬意的女子。”
“無妨,你瞧着順眼就行。你的兩個皇兄成婚都晚,你也不能太早,等你滿了十六歲母后再給你相看王妃。通房而已,你看上誰便是誰吧。”
她說着,卻想到逸恆滿了十五就要開府了,自己也該替他早早掙個王爺的名分纔是。
“就明珠吧。”
逸恆想了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倒是個穩重的,鬱華微微頜首,又加了一句,“我宮裡的重九也賞了你。”
逸恆只是道了句謝母后。
落雪在旁邊瞧着,只覺得三皇子的臉上寫滿了尷尬,畢竟是少不經事的人,多少麪皮有些薄吧。但即便如此,三皇子說話還是極有分寸的。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是別人把東西交到了母后這裡,但如果這東西交給了你父皇,你又會受到什麼樣的排揎。你也不小了,也該爲自己的以後做打算。”
那些伺候的奴才都站的遠遠地,她把聲音壓的又低。何況就算他們聽見了,誰又敢瞎傳個什麼。
“兒臣……”三皇子微微低下的頭擡了起來,嘴脣囁嚅了一下,知子莫若母,她看着逸恆,只等他說下文。
“兒臣必定不會讓母后失望。”
“那你就該長個心眼。這些是個什麼東西,但你不但收了,還當個寶貝似的藏着。你要是看上哪個宮女,你來告訴母后,母后自然替你做主。即使你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只要人品不差出身不低,許你做妃子又如何。”
“兒臣知錯了。”
“你回去也別怪你宮裡的人,母后要搜你的宮,任誰也攔不住。你只告訴母后,這東西是誰給你的。”
“兒臣若說了,母后就該去怪罪他了。”
逸恆老老實實的道。
“母后再怪罪他也不會對他做什麼,你也該曉得你身邊的人裡面,誰是真心待你,而誰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對你獻媚。甚至誰要加害於你。”
她年輕的時候,也曾相信過這個世界。
不過她早已不年輕了。
逸恆想了許久,半晌才道:“這些事情兒臣自己會想清楚。”
“可是有些事情,母后要比你看得長遠。”
“母后真的不會怪罪於他?”
“不會。母后只會讓你日後遠離他。”
“是趙子安。”
鬱華聽了,既不震動,也沒有特別平靜。而是跟他說:“他是你的伴讀,但你要記住,你永遠是他的主子。沒有人慫恿你做任何事情,如果你胸懷大志,就要學會分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逸恆聽罷,低頭想了想,答了句是。
待逸恆回去之後,她卻着手託孃家人去查那個趙子安。最近衝着她們母子來的事情太多了,雖然都是些微末小事,看上去也順理成章,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現在又是這樣的位置。
瞧着天漸漸暗了下來,她也覺得有些倦,正準備差人伺候她洗漱,卻又見外頭有小太監進來說劉婕妤求見。
這深更半夜的,素來喜歡晚上匆匆來見她的只有恬嬪,看來從今往後又要再添一個人了。當初把劉婕妤放在重華宮,如果她夠聰明,就知道自己是要她做什麼。
“嬪妾見過娘娘。”
劉婕妤不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但細心打扮起來,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是什麼樣的事值得婕妤漏夜前來。”
劉婕妤笑了。那笑容溫婉美好,只是這笑容對於女人來說不管用。
“嬪妾本來只是想出來散散心,畢竟逸軒病成那個樣子,嬪妾心裡頗是難受。”
“七皇子是你親生子,你這樣想也是自然。不過德妃畢竟是這宮裡高位的妃子,逸軒跟在她身邊,你又何愁日後你的兒子沒個好前程。”
以德妃的性子,怕不是想跟逸軒掙個普普通通的前程那麼簡單。有了兒子,也就有了盼頭。
“嬪妾其實也是這麼想。不過心裡總是有些過不去。”
她笑着,那笑容裡卻帶了些勉強的意思。到底是年輕,多少有些定力不夠。
“婕妤身子剛好,即使天氣好了,晚上還是有些涼的。婕妤要多多注意身子,晚上的時候還是少出來的。”
說完就不再說話。她因有些睏倦,人看着也是懶懶的,這可急壞了劉婕妤。心裡暗道自己果然不是給人談條件的料子。
兩人僵持了許久,最後還是劉婕妤沉不住氣開口打破了略顯尷尬的沉默。
“昨兒晚上嬪妾的宮女看見德妃身邊的舜芳從重華宮的後門出去。也不知道她大晚上的爲什麼要來重華宮。”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答案卻早就呼之欲出。
鬱華瞧着劉婕妤,眼神平靜。彷彿這件事不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看着鬱華這樣沉默,臉上沒露出半點詫異的神色,劉婕妤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現在喜歡觀察人在等待的時候所流露出的各式各樣的表情。又過了一會兒,見劉婕妤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她便道:“婕妤今天過來,就是爲了跟本宮說這個嗎?”
劉婕妤忐忑的點了點頭。
“你的病剛好,不用想太多。好好回去歇着吧。”
劉婕妤不曉得她的意思,皇后既沒有責怪自己,又沒有給自己許什麼諾言。於是只得道了句是。
“前幾天本宮得了一個上貢的翡翠鐲子,水頭好,也通翠。本宮老了,不像婕妤風華正茂的。”
落雪跟晚棠聽她說話,晚棠忙去把那個鐲子拿了過來。
“就送給婕妤吧。不必推辭些什麼,若旁人問起來,大大方方的承認就是了。”
“嬪妾這裡謝過娘娘。”
看樣子對自己的話還是有些放在心上的。雖然並未許諾些什麼,但是皇后也未因此厭棄自己。看來自己猜的是對的,皇后已經對全妃起疑了。
她最初入宮,雖然也有爭一爭的心思,也曾做過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不過她從未想過與這些上位者爭鋒。她只是想盡量的讓皇的目光在她身上多都留些時日罷了。
她不是個笨人,只是因爲位分在哪裡,皇上的寵愛也在哪裡,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若做了,怕就是困獸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