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騎施人浩浩蕩蕩的大軍終於出發,帶着輜重緩慢地向着乞史城方向前進。所攜帶的東西如此之多,以至於,前鋒到達乞史城下之時,後軍居然還在撒馬爾罕城下,差點就將撒馬爾罕的孤軍給招惹出來。
蘇祿汗用不了半日時間就弄明白了史國南部金銀礦的情況。
史國人果然沒有欺騙他,這數座礦山的發現,甚至比那個如同雞肋般的光明使者身份更加實用。只要有了那些黃金白銀的支持,草原上的勇士就會源源不絕地投靠過來。到時,兵威之盛,足以與大唐分庭抗禮。
被金銀礦刺激得興奮的蘇祿汗秘密召集了重要將士,討論史國的求和事宜。
“大汗,我認爲,要開發礦山,首先必須佔領乞史城,以其民爲奴,作爲礦山的勞力,以其地爲據,作爲運輸的中轉。不然,史國人扼守着此地,必然是心腹大患。”
闕伊難如第一個發表意見。對於乞史城守軍所表現出來的頑強,他深以爲必須及早除之,否則,將來他們一旦成氣候,給突騎施人帶來的是禍非福。
骨啜也破天荒地第一次被允許參加了此次的密會。他的腦子飛速地轉動着,如果大汗採用了闕伊難如的建議,那麼,就很有可能由闕伊難如留下來,負責處理史國的事務,那礦山的利益就輪不到自己了。懷着私心,生怕落後的他趕緊也提出建議。
“大汗,據我所知,開礦不但需要勞力,更需要匠師,前期投入很大,又耗費時間。而且這個礦山與大食人太過接近了,只要他們從巴爾黑越過鐵門關,就可以進入礦區,恐怕到時候雞飛蛋打啊。”
蘇祿汗皺了皺眉頭,這些他都忽略了。
“那,你有何意見?”
骨啜得意道:“我認爲可以接納史國人稱臣納貢的建議。由他們自己負責開礦,每年上貢就可以。我們只要派軍駐紮乞史城即可。”
“荒唐!難道我們就這樣放過那些與大食人勾結的史國人嗎?他們是禍害,應趁他們弱小時加以消滅。否則將來我們要後悔的。”
闕伊難如堅決地反對。
“非也,此言差矣。我只知道,此例一開,將來何人還願意來投誠我們突騎施人?難道每次我們的將士都必須與對方拼個你死我活?我們的勇士可經不起這樣的消耗。再說了,你這不是擺明了要損害大汗的赫赫威名麼?”
骨啜不但針鋒相對,而且還亂扣帽子。
“骨啜,你?”闕伊難如臉紅脖子粗,指着骨啜氣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別吵了。”蘇祿汗有大發雷霆的跡象。
沉默持續着,呼吸聲清晰可聞。
蘇祿汗注意到了一直裝作事不關己的莫賀達幹,把他招來,也是爲了證實他心中的疑慮。
“莫賀達幹,你的意見如何?”
“一切聽從蘇祿汗的旨意。”
莫賀達幹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從旁觀者的角度出發,他心如明鏡。大度莫曾經拋過這個誘餌給他,當時他也很激動,可是,漸漸地他發現,沒有大量的奴隸和前期投入,沒有足夠的軍隊,根本就無法保證礦山的正常產出,那裡,距離突騎施的大本營太遠了。因此,他一直是想扶植大度莫,通過大度莫來獲取這份財富。如果讓他來選擇,他會取闕伊難如和骨啜的折衷方案,攻取乞史城,立一個傀儡。可是,這與他的利益相違背,蘇祿汗是不可能讓來插足此事的。
打哈哈,是他最明智的選擇。
莫賀達乾的萬能意見,更加坐實了蘇祿汗心中的猜疑。蘇祿汗意味深長地看了莫賀達幹一眼,冷冷一笑,然後轉頭盯着闕伊難如道:“攻克乞史城需要多少人和多長的時間?”
闕伊難如以爲他的機會來了,趕緊道:“三萬精銳,一天之內必克。願立軍令狀。”
蘇祿汗皺了皺眉頭,投來了不甚信任的目光,好像在說,之前給你兩萬多人,你都毫無建樹,再加一萬人,又能有何作爲?
闕伊難如看懂了蘇祿汗的猜疑,奸笑道:“之前,我確實是輕敵了。這次不一樣,我完全有信心擊敗他們,爲大汗佔領乞史城。我只要略施小計,就可以瓦解他們的鬥志,分化他們的立場。然後,再一舉而下。”
“哦?有何妙計?”蘇祿汗問道。
“這條妙計是大汗的功勞,只除首惡,不及其餘。”
闕伊難如不失時機地奉承着。
“好,那就給你三萬,大軍齊整之後發動攻擊。但是,給我聽好了,只伐其君,不準屠城,他們都是我的奴隸。還有,那個哈里發王妃,必須絲毫無損地帶到我的面前,知道嗎?有敢違令者,殺無赦!”
無論是闕伊難如還是骨啜,蘇祿汗都知道他們都有各自的算盤,所以他也打起了莫賀達幹曾經想打的主意,那個被他一直軟禁着的使者烏蒙正是他心中的大度莫,還有,那個傳說中美貌無雙的哈里發王妃是他一箭雙鵰中的第二隻雕。
一夜之間,上千支羽箭各綁着一張小紙片飛進了乞史城的四面城牆內。闕伊難如的詭計,宛如投入一池平湖的石子,激起了波波漪漣。
“首惡,誰是首惡?至少我們都不是,對不對?”
“哈里發王妃?該死的,馬匪一直在欺騙我們。”
“問題是,這小小的紙片可信嗎?”
“不會假吧,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地說了是可汗令。”
“我看那馬匪頭子是想拉着我們一起送死!他摟着美人快活,根本就不顧我們的死活!”
“我們又沒有兵權,奈之如何?”
“嗯,辦法總是有滴。我們不是還有家奴在城頭上嗎?他們應該都效忠於我們的,打開城門的機會還是有的,可以一試。”
“啊!?會死人的啊!”
“廢話,突騎施人若殺進來了,我們都得完蛋。一起死,還不如讓他去死。博一次,我們還有機會存活。難道我們還天真地以爲,僅僅憑藉着乞史城,就可以抵擋上十萬的突騎施人?”
“是啊,到時候,打起來了,首尾不顧的,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到底幹不幹?”
“這?好,我豁出去了!”
“我也幹!”“幹!”……
一股逆流悄悄地誕生於乞史城內貴族們的密會上。
貴族們的意志被包裝成好心的建議,由斯謹提呈現給李懷唐。
“避難?交出我的女人?哈哈!”
狂笑中,彎刀出鞘,閃過斯謹提的眼前,驚恐不定的斯謹提一身冷汗,在他身前的案桌一刀兩段。
李懷唐又好氣又好笑,“此事休得再提!我的彎刀是用來保護我的女人和我的部民,不是獻給突騎施人的。用膝蓋都可以想象得到,一旦突騎施人入城,他們轉頭就會把你給賣了!你居然還愚蠢地被他們當槍使?”
“這?”
斯提謹不停地抹着額頭上的大汗。突騎施人的和平誘惑,他也收到了,在生存機會的面前,與那些貴族羣情激昂的貴族一樣,他開始搖擺不定,來見李懷唐,一面表達着貴族的意願,一面是試探口風。
“告訴你,蘇祿汗的腦袋我砍定了!讓我走,或許還可以商量。要我放棄我的女人,永遠也不可能,誰敢打這主意,我就要誰的腦袋。”
“就算我走了,他們也需要有人來承擔這個責任。到時候,首惡非你莫屬,再順便把你抄家。”
李懷唐惡狠狠地瞪着斯提謹。
“那如何是好?”斯提謹感覺掉進了一個冰窟窿,渾身冰冷。
“回去,給我回去盯着他們。打仗的事有我,你別添亂。”
李懷唐沒好氣地說道。
望着斯提謹離開的背影,李懷唐憤怒了。自己撒下大把的銀子,換來的卻是背叛,這勝負還沒定呢,居然就倒向了突騎施人。簡直豈有此理,若非大敵當前,早就把他們給咔嚓了。
“六猴子,全城戒嚴,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出門,違者殺無赦,勿需請示!”
李懷唐咬牙切齒地吐着每一個字。
“是!遵令!”六猴子一溜煙走了。
“衛兵,給我備馬,去北門。”
突騎施人的這些紙片殺傷力很強,軍心民心已亂,李懷唐已經下定決心孤注一擲。
“李郎,”
花叢中,站起蘇紫紫嬌美的身影,望着遠去的高大背影,甜蜜無限地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