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益的面前,任誰都難以抵擋。
劫掠發財,無疑最能招人眼紅,莫賀達乾的那些遊手好閒的騎兵就是一個惹人妒忌的榜樣,在他們的帶動下,乞史城北的所有突騎施人都忍不住了,他們本來就是狼性十足的民族,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私下裡,也不甘落後,到處尋找肥羊,把警戒乞史城的任務都拋諸腦後。
闕伊難如不是不知道這事情,可一來剛受到敗仗,需要些激勵士氣的手段,二來,那個貪婪無度的骨啜居然也帶頭破壞軍紀。無奈之下,闕伊難如就裝作糊塗,默認了。只要防住乞史城方向可能來襲的敵人就可以了,一切都等蘇祿汗的大軍到達再說。
突騎施人的無序混亂,給烏蒙提供了方便,他帶着一大車禮物,安然無恙地越過突騎施人的封鎖線,向着撒馬爾罕方向進發。
蘇祿汗的容忍已經達到極限,軍令早已下達,本來預定昨天出發南下史國,可是那些散漫的部落還有半數的士兵散落在外,藉着防備的名義,到處劫掠,根本就不把自己的命令當一回事。
自從蘇祿汗派偏師南下之後,對撒馬爾罕的圍攻也停了下來。各部眼紅的將士八仙過海,到處發財。這也難怪他們,乞史城沒有他們的份,撒馬爾罕城又久攻不克,只能退而求其次,鄉野小鎮,偏僻山村都成了他們的目標。
對於突騎施人來說,劫掠,是一種鼓舞士氣的常用手段。
結果,限定日子已過,各部卻都不當一回事,遲遲沒有集結。與大食人的戰爭已快告結束,大多數的突騎施人已無心戀戰,一副心思都放在了財物身上。蘇祿汗覺得,再如此下去,軍心就要渙散了,如何堪與敵一戰?
蘇祿汗已經在考慮用哪個倒黴蛋的人頭來申明軍令,正好有親兵來報,抓到一名自稱史國使者的奸細,還繳獲了一大車的金銀財寶。若非對方說是獻給蘇祿汗的禮物,那些餓狼當場就想吞掉那些誘人的財寶。
空蕩蕩的大帳裡,還殘餘着蘇祿汗怒火燒過的痕跡,部將們早已被勒令去尋兵集將了。一個大箱子被扛了進來,烏蒙則被兩名衛兵挾持着,站在中央。
蘇祿汗的心情隨着貢獻到他眼前的金燦燦第納爾和銀閃閃的迪拉姆而有所好轉。他一聲不吭地抓起那些金銀幣,然後鬆手,讓這些代表着財富的圓形金屬從他的手掌中滑落。聽着它們碰擊的清脆聲音,他很有滿足感。
“尊敬的忠順可汗,這是我們國王給您的賠罪禮物。那是獻禮的清單,還有以後每年年貢的清單。”
烏蒙用眼睛盯着箱子邊上的兩張黃麻紙。
蘇祿汗漫不經心地接過衛兵傳遞過來的清單,很隨意地看了一下,然後眼睛就定格了,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吸氣聲。
禮物清單除了兩千第納爾和一萬迪拉姆之外,還有一個箱子的祖母綠,和一個箱子各色寶石。
年貢上的東西讓他怦然心動。三十萬的迪拉姆,牛五百頭,馬一百匹。要知道,富庶如布哈拉每年的稅入也不過二十萬迪拉姆。
“來人,把他給我拉下去砍了喂狼!”
蘇祿汗的臉色突然一變,甩掉手中的兩張黃麻紙,指着烏蒙大喝道。
“哈哈,人人都說蘇祿汗英雄了得,今日觀來,狗屁都不是。”
烏蒙被兩名衛兵拖着,也不反抗,只是笑罵着。
自負的蘇祿汗哪裡經得起如此的激將,立刻叫停衛兵,威喝道:“那我就讓你死得明白點!哼!就想憑一張紙一張嘴來訛我?你們史國哪裡的那麼多財富?當我不知道你們打緩兵之計的主意嗎?哼,蠢笨的東西,該死!你們史國人都該死!”
烏蒙哈哈大笑,就好像剛纔蘇祿汗是在給他講笑話一樣。
蘇祿汗疑惑地看着烏蒙,不知他因何發笑。
“你笑什麼,死到臨頭了,還如此的張狂!”
烏蒙停下笑意,指着蘇祿汗道:“史君尊敬你爲忠順可汗,爲天下英雄,我原也深以爲是。可聽剛纔所言,大汗也不過如此的孤陋寡聞。也許,這怪不得你,都是你部下矇騙你的緣故。”
“你當我不敢砍你的狗頭嗎?竟然挑撥離間?”
蘇祿汗暴怒着拔出了隨身的彎刀,指烏蒙道。
“大汗難道不知我們史國出產什麼嗎?”
烏蒙若無其事地問着,竟然和蘇祿汗拉起家常。
蘇祿汗盯着烏蒙,稍稍收斂了怒氣,冷冷問道:“無論出產什麼,你今天也難逃身首異處的下場。”
“史國特產是黃金和白銀。每年所出產的金銀足以維持呼羅珊軍隊的軍費。”
烏蒙沒有理會蘇祿汗的威脅,自顧自地說道。
“什麼?此言當真?”
“確實如此。可汗的部將知道,可汗若不信,大可去問問便知。他們每次與我們史國過不去所爲何來,不都是因爲這些財富嗎?所以,史君不堪其擾,欲將其獻與大汗,免其煩惱。”
烏蒙認真地回答。
蘇祿汗沉默了,難怪莫賀達幹每次都如此着急着找史國人的麻煩,嗯,聽說他在史國縱兵搶掠,收穫甚豐,原來如此。
“你們爲什麼之前不獻?等我懲罰大軍所至,纔有此說法,讓我如何相信你們的誠意?”
蘇祿汗冷冷道。
烏蒙嘆了一口氣,道:“大汗容稟。自從大食人來到之後,這些金銀礦的採礦權都被大食人控制,史君莫能染指。大汗義軍的到來,讓大食人聞風而逃,礦山荒廢。本來,史君是打算收回來的,但是,副汗大度莫卻憑着地利,趁機霸佔了礦山。於是史君就將他驅趕,不料,他卻投靠了莫賀達幹。接下來的事情,大汗應該也知道了。”
蘇祿汗的疑惑更重了,越想就越覺得莫賀達幹有問題,對於莫賀達幹收留大度莫的事情,他也略有所聞。
見狀,烏蒙繼續添油加醋道:“我們史國弱小,處於四戰之地,史君豈敢獨佔上天之厚賜。面對着那些金銀礦山整天都戰戰兢兢,生怕惹禍上身。豈敢私下將礦山首肯與外人,此礦非賢者莫能據之。可汗兩度派軍前來伐罪,史君惶恐,不知何罪。前些日子,從貴軍傷兵口中方知果然是懷璧其罪。史君認爲,如果可汗需要這些礦山做軍資,大可向史君索取,何必勞師動衆,塗炭生靈。爲遠離災禍,今史君特遣我來,願奉讓礦山以請罪。望可汗莫要被小人給矇騙。”
在巨大利益誘惑之下,蘇祿汗的思考能力急速下降。不過,他也知道,在作出決定前,必須得考證烏蒙所言的虛實。
“你所言,我定當詳查。不過,你們竟然與大食人勾結,用地獄火來殘害我軍將士,其罪也該死!”
烏蒙知道,這一關他算是過了。在蘇祿汗和莫賀達幹之間播下的這顆離間種子,只要條件成熟,它自然就生根發芽。
對於勾結大食人的“污衊”,烏蒙不屑一顧,道:“大食,歷來,我史國深受其迫害,其仇深似海,何來勾結一說?至於那地獄火,不過是大食人匆忙撤退時,遺留在礦山裡,被我史君運回。那日,情急之下,才用來封鎖城門。據我所知,受到火災的貴軍將士,屈指可數。若非實情,甘願以頭謝罪。”
“嗯,姑且聽你一言,你們的誠意我收下了。另外,再將哈里發的王妃給我送來,便如你所願。”
隨着冬天腳步的臨近,蘇祿汗撤軍的念頭愈加濃厚,如果可以不戰而達成目的,那自然最好不過。
“不,不行,那絕對不行!”
眼看就要成功,卻功虧一簣,烏蒙很悲憤,悲憤於突騎施人的無恥,很失落,失落於重任之未竟。他知道蘇祿汗最後的這個條件,無論如何,李懷唐是不可能答應的。
“哼!什麼行不行,待我大軍兵臨城下,不行也得行。”
打不下撒馬爾罕城,擄掠到哈里發的王妃也不錯。
蘇祿汗的語氣在不知不覺中強硬:“來人,帶他下去,嚴加看管,不得有誤。”
蘇祿汗思考良久,決定不再等待,先率領本部三萬人馬揮軍南下。至於其餘的部落,等他們歸隊之後,再讓他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