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辰低下頭,她安靜地躺在自己的懷裡,修眉如柳,鼻樑纖挺,狹長的雙目緊閉,密卷的長睫如扇,雙脣櫻紅如初綻枝頭的櫻花般,他移不開視線,更感心痛如絞。
昨日此地,她似洗盡婉柔,流光一身地告訴自己天啓陣時辰變化的奇光異景。
想她淚如走珠撲在自己的懷裡述說天啓陣之戰的公平公正,更想到此刻一旦離開自己的懷抱,她便氣息微弱,體寒似冰,他更加懊悔難當,早知那淚如噬心軟骨的劇毒,便不該放鬆對她的照看。
爲不辜負忠誠,更不讓情義失望,你可是早作好打算,透露天啓陣天時之局,以公平論替公儀無影勸退重兵?
退兵,上官玉辰心中猛地一震。
巫晉月僵硬地立在那裡,公儀無影緊閉的雙目顫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膚,他不敢看,卻又挪不開眼,想着她寒氣凜洌的眼底映着自己的倒影,幾分責怪,幾分期許,那是他一生貪戀不盡的眼神,從此以後,再不見了。
他拼了力氣挪開視線,卻見月烏拓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軀,只覺得那悲涼的心境更是不堪,見有人擡那屍身,啞着聲音道:“放到我馬車上吧,他是月烏族的長老,需按月烏族的禮儀入葬。”
上官玉辰微微一愣,沉暗的目光望向他,卻見那無精打采的眸子沒有半點波瀾,便似什麼變故讓他失了魂魄,什麼都無所謂了一般,雙眉不由微皺,眼裡流過一絲複雜,箍着公儀無影的手卻使勁朝自己的胸懷緊了又緊,彷彿要將她一直緊縮到自己的胸懷內面去。
在他的眼裡,巫晉月此刻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一個天塌下來都不會外露心緒、那般城府深沉之人居然有這一幕表現在自己面前,上官玉辰不禁疑惑,難道沉重惶涼的心境會影響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所有的人現在都已生無可戀了?
他看着巫晉月,雙眸之中越發複雜,而他先前縈繞在周身懊痛怒恨的因子在冷靜的思慮中逐漸向心底深處強隱下去,直到外表再找不到一丁點痕跡時,沉聲開口:“來人,備筆墨紙。”
巫晉月眼神閃了一下,原本呆滯的眸子像被驚動一般地回過神來,此時此刻,自己連悲春傷秋的資格都失去了,緩緩轉過身,看向上官玉辰的臉,而眼底餘光苦澀難言,又見上官玉辰眸色陰鬱,似疑雲暗起,他恍若清醒般擡脣道:“拓長老在月烏族身份頗高,這般變故讓人一時難以接受,以至於族上面前失態……若無其他吩咐,巫晉月請求告辭。”
“你久待江湖,這雲安一帶發生的事應逃不開你的耳目,而你又是我皇兄賜封的雲安晉王,公儀無影於邊境活動在你的勢力範圍……”上官玉辰語氣清淡如水,眸光冷漠如冰,卻深深糾結着複雜情緒,道:“本王剛剛想起,你與他之間早就輕車熟路……本王想將風寧的解藥託付於你。”
這明明含雜其他情緒,偏又故作漠然卻信任的語態比多年來任何一種方式的交流更能深入他的心,影兒在吞下凝血情魂的第一句話,便是告訴自己,自己對母親親子的相信應在把握之內,巫晉月心裡的掙扎被瞬時擊碎,怔怔地看着族上懷裡緊緊抱着的女子,心尖像被小刀劃過血痕,不會傷人性命,卻會悠久綿長的疼,而在她睜開雙眼後的日積月累中,將流在他身體的每一根血管裡,傷盡每一個毛孔。
假如執着的同時多一份猶豫,假如強迫她來選擇他命運時多一份考慮,也許……她會欣然看到他的改變、她希望的結局,此刻他比誰都想要解藥,只是解藥在哪?
他似乎穩定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族上的意思是……”
上官玉辰淡淡看向牢外,片刻後,一名暗衛將筆墨紙硯擺到桌上,無須他再開口,便自行研墨。
“本王不便,你執筆吧。”上官玉辰的眼色朝巫晉月遞了個方向,聲音微緩:“天啓陣聞名大陸,本王敢挑,便不會懼它任何形式的應對,小雞破殼,仁義已盡,而小蛋變質,閣下也知不必找母雞的麻煩。天啓陣戰約原是光明與公平的較量,閣下奉上解藥之日,即時退兵。”
巫晉月拿着筆桿,沉下的眸子幾分黯然,半晌不敢落下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