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深夜,暗涌的黑雲強勢地遮蓋住天地間的光亮,寒風捲起車簾,冰刀一般刮在臉上,穿過衣領,涼意沁骨。
馬車疾行,通往雲安大牢。
巫晉月隨意地靠在車壁上,卻沒有往日的慵懶邪魅,只是神態鎮定,手中捻握着並未展開的摺扇,思緒隨着顛簸的馬車也在不停地跌宕,透露在眸底的淡然掩不住心痛欲裂。
彷彿看到那乍冷還暖的眼眸凜視着自己:“此丸於你我並無多大作用,這般做法又是有什麼講究?”
他苦笑,能有什麼講究?只希望你我之間的記憶如同無跡可尋的夢一場。
你我之間,此丸或確實沒有多大作用,只是沒想到你清醒得如此之快。也是,你內力那般深厚,又是出自醫術世家,想來對藥物的抵制力怕原就強些,而族上趕至,又如何會讓你冰冷地沉睡?
苦澀從心裡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低眸望着手裡的摺扇,早料到影兒對自己沒有起過多大波瀾,即便有過迴應怕也不過是淺淡的一絲,卻沒想到如此淺,如此淡……以你的立場,又豈會允許晉哥計劃的繼續?晉哥早已做好相見族上的準備……只是想告訴你,就算你的記憶裡再沒有晉哥的一絲存在,此刻晉哥也希望爲你更改……
凝血情魂,原也是湮滅風花雪月、背影成雙的夢,那只是晉哥一個人的夢,如何敢奢望……
安靜的大牢裡燭火通明,四面已置上火盆,衆人屏息凝氣,讓火盆裡散出的熱氣肆無忌憚地遊走在其中,這冬日的空氣裡,衆人額頭卻隱有汗跡。
撲面而來的熱氣以及落針可聞的氣氛讓巫晉月微微一怔,視線盡頭,沉沉怒火的聲音如劈開冰火兩地的驚雷:“你說此毒本王無須太過擔心,可又說本王的內力只是在維持她生命正常的表象。你既不知她所中之毒,卻敢提出讓本王放下她的身體,置她於不顧。你的懷中爲何只帶有你口中所說的養元丹?你分明早就清楚這是你月烏族解不了的毒,本王不用你如此表情,只要你肯定實言,她的安危,是不是要公儀世家的獨門解藥?”
巫晉月頓在原地,那一席話劈得自己一陣心悸,族上已經摧散影兒凝血,可她依然沉睡未醒……母親說凝血散而不得清醒,是情毒入骨,外力無法掌控……過去只知得不到的難受,此時方知故意的失去纔是真正的撕心裂肺,已經流不出的眼淚如同就要乾涸的鮮血迴流到心臟,腥澀萬分。
原來我們之間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如果回到原點,或許我真能讓自己住進你的心中,只是如今待你醒來,煙消雲散的不止是恨的記憶,更是那份傾心以求的情義。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邁動顫抖的雙腿,挪到上官玉辰面前的,彷彿一切舉動都在恍惚中發生,擡手欲撫上那張安靜的面頰,卻在伸出手觸及的一剎那,手顫抖地拳進袖裡,然後隱在背後,喃喃如同自語地問:“她還沉睡着麼?”
“你是認爲她隨時會醒來,還是另有其他意思?”上官玉辰一臉陰暗,卻挪開視線朝向月烏拓。
月烏拓面色慘白,面前的情形讓他心如死灰,此女醒來卻與族上不再相識,屆時將發生的事會是月烏族百餘年後再度遭遇的巨大災難,心裡默唸:映兒在天之靈,佑我月烏。
他跪下身軀,伏在地上,道:“少俠所中之毒,整個月烏族無能爲力,月烏拓有負族上……”
巫晉月茫然不知所措,痛進心肺的模樣已經讓上官玉辰心駭異常,此刻又聽聞此言,他臉色遽變,道:“風寧難道……”
驀見月烏拓身子像突然一僵,門外有暗衛進來似要扶起月烏拓,卻將手探到他的鼻息間,一會時間,道:“王爺,拓長老已然自斃。”
巫晉月無力地擡脣,無聲笑着的表情有些狂亂,不是說此藥於你我並無多大作用?不是說只要我好好活着,你就可以原諒我?現在什麼都不存在了,晉哥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只是恍恍惚惚地聽到冰冷的詞彙以及駭人的語氣侵入耳膜:“易宇……拿出你的力量誘捕此人……本王就不信公儀無影敢以天啓陣作賭注……他的傷害……本王會讓柳藍付出血的代價。”
巫晉月苦笑着不敢應答,違背天意的後果,是情的盡失,義的死劫,大局已在失控的邊緣,自己是利用僅存的希望繼續掙扎在那無謂的結果中,還是痛苦地挽回?
月烏拓自斃是因爲他知道自己一死,除了晉兒以外,再無人知風寧服下的是凝血情魂,而他自己又無法承受欺瞞族上的壓力,但上官玉辰不明白這些事,卻自以爲是風寧的情形嚴重,月烏拓無能爲力,而月烏拓既然拿來養元丹保住風寧的元氣,是風寧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