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的第八營,爲了封鎖消息,一渡過黃河,就以奇襲手段,拿下了吉縣,處理好城內的善後,就退到城東四五里遠,擇地安營紮寨,犒勞將士,然後就等待後面的全部義軍到達吉縣。
不過,這一次,涉及到王家軍和闖軍兩大部屬的關係,張獻忠就沒有小肚雞腸地把在吉縣所繳,收進本營匠竈樁。這次繳獲雖然不算很多,可也不少,除了給百姓每人發糧百斤和發銀一兩外,其餘的,全部集中封存在縣衙倉庫,等候中軍來了再行處理,也顯得我張獻忠有大將風度!再說了,我第八營現在的輜重都多得差不多成了累贅,咱老子有的是,也犯不着爲這點兒而錢糧讓人看扁了,特別是不能給李自成那廝留下了詆譭咱老子口實!
所以,張獻忠除了派了一個樁看守所繳錢糧外,第八營就全都撤出了縣城,在城東的野外營地等待。
義軍是沒有根據地的,所有錢糧物資,必要的工具,還有匠作人等,全都隨軍行進,所以不可能都像張獻忠的先鋒營那樣走得快。所不同的是,剛組建起來不久的義軍,或許條件不具備,或許爲了推翻朝廷,還顧不上吧?軍隊的行動途中,無論將領還是軍士,誰都沒有帶有家眷。也因爲沒有家眷,所以,輜重雖然很多,卻也沒有拖兒帶母的那種累贅。
但畢竟有三十六個大營,十四五萬人,雖然一直都在加緊趕路,但是,張獻忠在吉縣城東等了八天,兩軍共三十六營,這纔到齊。
一連趕了幾天路,義軍在吉縣休息了兩天,這才全軍各營按統一標準擺酒,由各營主將代表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和李自成致祝酒辭,讓所有將士都熱血沸騰,士氣自然是空前高漲。
誓師酒宴後,兩軍就同時出征了。 шшш• ттκan• c o
王嘉胤和王自用軍,就多走一點兒路,出吉縣後,走右路,稍往東南拐一點兒,走鄉寧、河津、稷山、新絳、候馬、曲沃、絳縣、翼城、隆化、沁水陽城一線,然後由晉城轉北而上。
高迎祥和李自成部,能夠少走一點兒路,出吉縣後,走左路,稍往東北拐一點兒,走臺頭、襄汾、洪洞、古縣、臨汾、浮山、安澤一線,拿下長治後,等右路軍到了,一起做短暫修整,佈署好後,就集中兵力攻打太原。
晉西晉南一線,因遠離邊關,明王朝就沒有把有限的、戰鬥力強的衛所放在這些內地府縣,這些府縣,一般只有一兩個百戶所的戍軍,也就是說,加上捕快衙役,能拿刀槍抵抗的,撐死了五六百人,較大的府衙所在城市,也最多一個千戶所的戍軍,所以,就算某城有幾個武功高手,還是根本就不經打,遠沒有靖邊、安邊、定邊、鹽池那樣強的軍力,甚至連王威那樣有很強戰力的千戶所都找不出來。
鑑於沿線抵抗力量的情形,兩軍的統兵大將都認爲,這一路打過去,很可能要打到長治和晉城,纔有硬骨頭可啃,所以,攻城掠地不是難事,一路上嚴密封鎖消息,纔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因爲,一旦消息過早走漏,官府會對百姓做反宣傳,破壞義軍的聲譽,引發百姓的恐慌,單就這一點,對義軍伐明,不僅非常麻煩,還會十分不利!另外,消息過早走漏,會導致官員、富人卷錢財逃走,那義軍每趕到一城或某一大鎮,貪官惡霸沒能殺成,錢糧也轉移一空,豈不是人財兩空?更重要的是,要是消息過早走漏,引起了都指揮使的注意,他們必然會上報朝廷兵部,要是朝廷調動大軍來圍堵或伏擊,那我義軍就會凶多吉少了!各個消滅明軍,是我義軍的強項,而明軍調集大軍來圍堵義軍,義軍就成了挨宰的羔羊了,所以,此番東進和北上,沿途封鎖消息,纔是兩軍最最重要的首要任務!
左右兩軍分手後,我們單錶王嘉胤和王自用的右路軍,而右路軍的行動中,我們則主要擺第八營的故事。
右路軍的沿線目標,要到晉城,纔有府衙所在城市,沿途全都是縣城和大鎮,因而並無較強的抵抗力量,而右路軍卻有十八個營,除了第八營外,每個營都有三千餘人,任何一個營去拿下一個縣城,都不是難事,於是,王嘉胤和王自用就把除第八營外的所有大營,分成了四路,每一路三個營,分走中軍的左右。另外還有五個營,就隨中軍居中前行。
中軍和隨行居中前行的五個營,沿途雖然也要一路殺富濟貧,但卻是以保護巨量的輜重爲主要目的。中軍、張獻忠的第八營和分別行動的那四個營,一共分成了六路,所有六路大軍,按照王嘉胤和王自用佈置的行軍路線和作戰任務,要求大體上齊頭並進,務必要像用梳子梳頭一般,把河津、稷山、新絳、候馬、曲沃、絳縣一線南北各約五六十里的地面,全都邊走邊訪問調查,把禍害百姓的山賊、爲富不仁的大戶、欺男霸女的惡霸,不消說要包括所有的沾“官”的人,全都殺盡,斬草除根,收繳來的財物糧食,先賙濟百姓,發放剩下的,才交各營匠竈樁。
按照王自用的具體部署,張獻忠的第八營,總體上不按那五路大軍的路線前行,而要完成一些難度大一點的任務。
王自用要求張獻忠,從吉縣南下,經柏山寺,直插河津,拿下河津,稍事休整後,以奇襲的方式,把離運城不是太遠的萬榮、聞喜和垣曲給拿下,並且在給百姓發放錢糧時,要求所有百姓都保密,別過早把官府招惹來了,否則百姓很快就又會吃苦,要盡最大努力,不能讓這三地的官府聽到了什麼風吹草動,忙着跑去向運城報告!如果能讓風聲不過早走漏,要是能等到我們都攻下太原了,運城才知道、甚至都還不知道,那就好了,如此,晉南地區就不會發生意外。
各路義軍同時出發這天,張獻忠和譚青楊、申老鏢頭一道,話別了王嘉胤、王自用、混天龍以及各營將領,就帶着他的第八營,走下了南下的征程,徑直朝着河津而去。
張獻忠的第八營,從吉縣城東拔營出發,也就半天多一點兒,就到了柏山寺的北面了。
張獻忠騎在馬上,遠遠地打量了一下,覺得這個集鎮不小,還有圩子圍着,鎮門還是能關閉的,就看看天色,傳令道:“全營把柏山寺全部包圍起來,紮營過夜,封鎖消息!”
傳令兵就去向各大隊主將傳令去了,防禦大隊則隨劉進忠的第一大隊紮營。
張獻忠傳完令,又遠遠望見集鎮西邊的山坡上,有一座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小的寺院,心想,那應該就是柏山寺的寺院了,這柏山寺鎮,肯定是因這所寺院而得名的吧?不如趁將士們這會兒在佈防和紮營,去寺院裡看看這個名氣響亮的廟宇?就對譚青楊和申老鏢頭說:“兩位兄長,走,我們這會兒有空,去看看柏山寺吧!”
“好勒!”說着,三人就縱馬往柏山寺而去。
這個柏山寺,雖然離吉縣不過區區數十里路,但因義軍封鎖了消息,吉縣的官府被消滅了十多天了,這裡的人竟然還一點兒都不知道!
柏山寺是一個大集鎮,雖然沒有官府,卻設有一個由官府任命的里長,也叫里正。這裡長,就是柏山寺地方的朝廷小官。
柏山鎮的這個里長,叫程善慈,如今已有五十多歲了,他是柏山鎮首屈一指的大戶,也是柏山地面佔姓氏最多的程姓族長,當然也是柏山一霸!他早年師從柏山寺方丈靈慧長老,學得了一身佛家絕世神功——達摩功。
程善慈學藝時,因他骨骼基礎好,悟性高,平日裡還表現得很好,靈慧長老不止一次地誇他:“年輕人,就應該像徒兒你這樣,不管你的祖上和父輩有多淫惡,但你能出淤泥而不染,真乃爲師的好徒兒也!”
因而,程善慈學藝的頭幾年,一直深得他的師傅靈慧長老的喜愛,師傅真傳,徒弟勤學,幾年功夫,就把功力足以與七脈神功抗衡的佛家上乘功夫之一的達摩功,學到了第八層!
第八層達摩功是個啥樣的功力呢?隔着三丈開外,用掌力的氣勁,隔空就能把斗大頑石擊碎,要是拍實了,能把小屋大的頑石擊碎!這不是和足十層的同樣的霸道內功混元功都差不多了嗎?不僅如此,達摩功還有混元功所不具備的功力,就是輕功卓絕,竟然能夠腳點水花過江跨湖!
本來,程善慈要是把達摩功學夠十層了,那就完完全全能和七脈神功不相上下了!可是,裝假優秀,裝得太久了,到底太辛苦!受家庭的影響和溺愛,從小頑劣成性的程善慈,因靈慧長老收徒是要首選人品的,至於拜師後,不管佛家弟子還是俗家弟子,那就是因材施教了。所以,多年以來,擁有傳寺絕功的柏山寺,香火雖旺,武和尚和僧俗學武弟子,就總是不多。
這程善慈,把達魔功學到了第八層,就以爲自己不說是天下無敵了,但在晉南一帶,那肯定是能打遍半個山西,都沒有敵手了!於是,就總想躍躍欲試,在江湖上去顯擺顯擺,自然而然,心性一變,掩蓋了好幾年的小人心性和惡霸習氣,就一天比一天流露無遺了!
靈慧長老自然是非常失望和痛心了!
想想吧,那個爹媽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呢?那個武術宗師又不指望自己的弟子成爲人中龍鳳,給師門爭光,把武學傳承下去併發揚光大呢?
靈慧長老當然是要教育和挽救的。可頭兩次訓誡,程善慈不過是不開腔,低頭受訓,表面上並不頂撞師父,但行爲上,還是我行我素,師兄弟一個個都不是他的下飯菜了!再訓誡他時,他竟敢對師父目露兇光,惡語相向了!
作爲嘔心瀝血的師父,而且又是做到了仁至義盡的,程善慈竟然對師父目露兄光,惡語相向,換誰也受不了啊!就算是胸襟寬廣,四大皆空,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的高僧,到了這個份兒上,也會受不了啊!不得已,靈慧長老只能按照寺規,把剛學了八層達摩功的程善慈逐出了師門!
這個程善慈被逐出師門後,出於記恨師父,自然也就憎恨柏山寺了,雖然柏山寺就在鎮外山坡上,從鎮中心啓程,進到柏山寺山門,也就三裡來路,可是,程善慈被逐出師門後,竟然從來沒進寺廟去上過一柱香!更別說逢年過節買點兒禮物去看望看望師父了!在程善慈看來,小爺不來你柏山寺搗亂,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後來,程善慈娶了媳婦,成了家,稍年長一點,接管了程家祖傳家業,以金錢利誘和武力威懾,當上了族長。再後來,柏山寺鎮的原里長,因年高卸任,程善慈趕緊備上禮金,到吉縣找到縣太爺,把這個經手全鎮稅糧、自然也就是油水豐厚的的里長職務硬要過來,從此當上了里長。
以往的里長,徵收稅糧,一直是按照朝廷規定徵收的,里長自己也按規定提留,所以一直以來,柏山鎮地面上基本上相安無事。
可是,里長落到了程善慈手裡後,這稅糧就年年見長,越長就越沒個譜了,但卻沒人敢抗議,因爲程善慈武功高、手段狠啊!
正常年份,百姓們多交了稅糧,敢怒不敢言,忍忍也就捱過來了。可是,自天啓末年以來,連年大旱,雖說黃河以東地區,要略比最嚴重的陝北好一丁點兒,但到底連年欠收,也有過絕收之年,老百姓連活下去都成問題了,拿啥來交稅?
於是,程善慈搗鼓到手,吃了多年肥掐頭的里長肥缺,這些年就成了燙手山芋了!儘管在徵收稅糧時,常有百姓因實在交不出來就被他打傷的事件發生,但還是收不起來!爲了保住職位,有時候,他竟然還要吐點兒老本出來,去應付應付縣衙!
這不,近日縣衙催稅催糧,催得特別緊,縣太爺說了,再收不起來,那他這個里長也就沒有作用了!程善慈被明天之內必須向縣衙交清稅糧的期限給逼急了,左思右想,竟然打起了柏山寺的主意!
柏山寺不是多年以來香火一直旺盛嗎?不是常年收徒有拜師禮金嗎?何況寺院自己還有上百畝地呢,這個節骨眼兒上,要是不去讓柏山寺也出點兒錢糧,恐怕就再也應付不了縣衙了!
於是,恰好在義軍來到柏山鎮前的一會兒,程善慈就帶上十來個家丁打手,橫衝直撞地衝進了柏山寺的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