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官軍提前吃過早飯,隊伍開拔前,龍文光飛馬來到楊嗣昌營帳,對楊嗣昌說:“稟閣部大人,卑職長期任職四川,對四川地理民情相對熟悉一些,卑職願爲先鋒,在頭裡追擊賊軍,盼閣部大人恩准!”
楊嗣昌聽了,心裡一熱,心想自己提拔龍文光,沒有看錯人,就說:“難得龍巡撫有這一片盡責之心,本閣甚是欣慰,準了!”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楊嗣昌哪裡知道,這是在往四川腹地行進,龍文光打的算盤是,走到哪裡遇到了狀況,好找藉口了,就想溜之大吉,回去守他的成都!
龍文光這一提起,楊嗣昌又把左良玉叫過來,叫左良玉緊接着龍文光走,楊嗣昌軍斷後。
於是,在城口住了一晚上後,官軍就一大早出發追趕了,龍文光光軍在前,左良玉軍在中,楊嗣昌軍在後,朝着太平方向小跑快走。
枸坪關這個地方,前面左良玉已經在這裡設過伏,讀者看官都知道,這裡並不是什麼軍事要隘,無非是一段幾十里長的開闊山谷,谷底開闊,最窄處都超過半里路,且兩邊山勢平緩,山坡不陡,地勢平凡無奇,人煙稀少,僅枸樹坪有個小村落,要不是前次左良玉把這裡叫成了枸坪關,這裡就只有枸樹坪還算有個名稱。
走在先頭的龍文光軍,他們已經進了枸坪關一段路了,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是走到哪裡了,只知道離太平縣城還遠,今天不一定能追攏太平,但日已到午,前軍衛所將領就下令:“往後傳下去,原地休息,吃午飯,飯後稍事休息一下就繼續趕路!”
軍隊就停下來,吃乾糧,喝水,剛剛吃過,官軍的前哨探子就回來報告說:“前面十多裡,發現一個小村落,村民似被劫走了,各家各戶,一片狼藉,村落四周有大軍軍營駐紮過的痕跡,看拔營倒竈的印跡,還有潑到低窪處的泔水,不是今天剛走就是昨天才走,肯定不是前天上前天走的!”
衛所將領得知了這個情況,趕緊飛馬往回走,去報告了龍文光,龍文光又倒回去找到左良玉,和左良玉一道,又再倒回去找到楊嗣昌,說明了這個情況,楊嗣昌一聽,責備說:“那剛纔怎麼不叫前鋒趕緊追趕呀?”
龍文光和左良玉說:“閣部大人,我們這不是第一時間就來向您稟報了嗎?”兩人都有點兒怪楊嗣昌在一道反而誤事的意味兒!
楊嗣昌聽着,總覺得有點兒味道不對勁兒,但時間緊迫,顧不上這些雞毛蒜皮的糾結了,就說:“二位快快回去,下令急追!”
原來,張獻忠反是正都要把老鄉轉移到安全地帶的,在徵得老鄉的同意,又再一次給了老鄉每人三兩銀子後,叫各家老鄉自己把細軟帶着,把自家搞得像被搶劫了一樣,然後跟隨義軍,躲到前面一段的山那邊去了。
楊嗣昌不僅僅是被張獻忠羞辱了,氣着了,更是被貴陽王被殺的的消息——哪怕是不實消息,給嚇着了,他的心態,已經有了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狀態了,一聽到了賊軍剛拔營不超過一天、還很可能是今天才拔營的消息,一下子像打了雞血一樣,派出一大批傳令兵,騎上馬趕到前面各段去頻繁地傳達催促令,官軍一時間就像精神有點失常了一樣,瘋狂地超前面追趕!
張獻忠在伏擊段以東,找合適地形,安排了第一、第二兩個大營,設了一道第二伏擊圈,好把從這一頭逃跑出來的官軍打至失去再戰鬥的能力,就算不能全殲,也要打得逃兵不敢再殺回來!在伏擊段進口路段的山谷以外,安排了第十五、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四個大營,找合適地形,在伏擊圈以外,設置了第二、第三兩道伏擊圈,也是要把回頭逃跑出來的官軍打至失去再戰鬥的能力,就算不能全殲,也要打得逃兵不敢再殺回來!主伏擊段,因爲官軍人數很多,經過的山谷段就會很長,就在一面山坡上埋伏了六個大營,兩邊加起來就是十二個大營,其中第八大營就是兩萬多人,最少的大營,都超過一萬五千人,這就是說,投入主伏擊段的兵力,就有二十幾萬人!這就已近略略超過了官軍被火燒連營以後的總人數了,何況兩頭還有兩道伏擊圈共六個大營呢?這在張獻忠來說,把所有軍力用於一次戰役,這還是第一次呢!至於張獻忠親率的第十九大營和搖黃大隊,就作爲機動力量,專門去增援抵抗最頑強的戰圈。
另外,這一次設伏,埋伏方式也不按常規,因二十多萬人全都埋伏在山谷兩邊的山坡上,怎麼也做不到不被在山谷裡行走的官軍發現,這次就是這樣安排的:各大營都把將校高手緊接弓箭手埋伏在最前面,這樣人就少多了,能做到完全隱蔽,弓箭手埋伏在前面的射程之內,弓箭手的人數,也是有計劃的,總數也不是很多,也能埋伏得住。然後,參加殺戮的軍士,接着高手將校,能埋伏多少算多少,埋伏不下的,都在山樑背面躲着,等到戰鬥打起來了,再翻過山樑,滿山遍野向山谷裡衝,這樣不僅解決了人太多埋藏不下的問題,也能給已經在被伏擊的官軍更大的震懾……
官軍這邊,不僅楊嗣昌心裡急,左良玉心裡也急,只有龍文光,心裡一直在撥打着他自己的算盤,隨着大軍,在邊跑邊想他的心事。
官軍這一路狂跑,從楊嗣昌下令快追,到龍文光軍的先頭跑攏了義軍預設的伏擊圈東頭口子,十幾里路,不到少半個時辰!而這時,楊嗣昌的後隊也都全部進入伏擊圈的西頭口子了。
官軍完全沒有料到,就連曾經在這裡設過伏的左良玉,這次也沒有料到張獻忠會在這裡設伏,所以這一大陣子,所有官軍將士都只管儘量鼓勁兒跑快點。
這時,中間段的一側山坡上,“嗖兒”升起一支尖嘯刺耳的響箭,緊跟着兩頭也各升起一支響箭,響箭的尖嘯還在持續嘯叫着,十幾里長的山谷路段上,驛道兩邊的山坡上、草從中,就密密麻麻地射出了火箭,也是沒有波次,不斷地、蝗蟲一般地射向官軍!
官軍自然是十分驚慌和意外,因射出來的火箭,三分之二以上都射進了隊列裡,箭矢力大的把人射死還着火,箭矢力小的,只要射攏了,也能把人射傷並着火,這就比單純的弓箭多了一層殺傷力!
弓箭密密麻麻地射了片刻,這一會兒,官軍不管是騎馬的將官,還是步行的尉官旗官和軍士,全都啥也顧不得了,只能先奮力撥擋箭矢,箭雨沒停,就不能組織反擊,就連楊嗣昌、左良玉和龍文光,也都不得不拔箭出來撥擋箭矢。
這類箭陣,前面也見到過,軍士和旗尉當中,多數都沒有那本事把不停射來的箭矢撥開,即便撥開了頭支、二支,第三支射來了,也避不過了,所以在強弓硬弩攻擊的時候,死傷得最多的,總是軍士!
但是,尉官以上有武功的,在箭陣中傷亡的就很少了,特別是將官,箭雨就算很密很密,他也能左撥右擋盡數撥開,因爲武功越高,反應、判斷和動作就越快,頂尖高手甚至要快於常人五倍六倍!這也就是頂級高手過招只見影不見形的原因。
義軍弓箭手每個人準備的箭矢射完後,箭雨一開始稀疏下來,官軍的衛所總兵和千戶總兵們,就開始指揮反擊了,但是,官軍沒被射死射傷的,剛剛揮舞腰刀或長槍分別衝向兩邊反擊時,埋伏在弓箭手後面一點兒的義軍將校,就紛紛飛身騰躍,幾個騰躍,就衝進了官軍堆裡砍瓜切菜,而多數將校都是一衝出來,就專尋官軍中穿尉官服的百戶尉和騎馬的將官來殺!
弓箭手一射完箭,就都放下大弓,抄起雙頭叉,吶喊着衝向官軍,又是一頓好殺!
官軍的人雖然特別多,但在驛路上一般是六人一排行進的,剛纔在這一段路上跑行時,雖然跑沒了隊列,但也就是一個人流帶而已,所以當時僅有兩邊的弓箭手和少數先埋伏的軍士衝出來,人數也不會比路上的官軍人數少,而義軍的伏兵,卻是連綿不斷的,這就形成了山上的還沒衝殺下來,前沿埋伏的一接上招,雙方就已經是勢軍力敵的了,但官軍先是遭受了火箭,在勢上就佔了下風,一接上招,雙方的兵器又不對等,所以一打在一起,官軍就不停地有人中叉倒地!
官軍中的衛所、千戶所將領、都司將領,以及楊嗣昌、左良玉和龍文光的衛隊,自然都是頂級內功高手,但義軍中的大營將領們和大隊將領們,一衝出來,自然就是先把官軍的將尉高手給纏着對打,或兩個三個打他們一個,所以官軍中的頂尖高手,總也沒有機會來打殺義軍中武功比他們低的將校和屠殺軍士,因爲這是義軍在每年操練正面大規模戰鬥時,就反覆訓練好了的,所以,除了義軍被突襲的那幾次不可避免地有大量傷亡外,只要是有準備之戰,一般都很少傷亡,就連前次在這裡被伏擊,因爲很快有了準備,也傷亡不大。
當然,從山坡頂上翻山過來,往下衝殺,需要跑上一小會兒,但本來還在指揮軍隊向兩邊反擊的官軍,見到兩邊山上都在往下吶喊着衝來的黑壓壓的義軍,心裡就發虛了,官軍這一發虛,死傷的速度就加快了!
龍文光一見這個陣勢,心知再硬打下去,今天就會全部報銷在這裡了!於是急令:“相互傳達,且戰且跑,川軍全部朝東口逃出去!”
於是,龍龍文光這兩個已經被打殘了的都司,就奮力邊招架邊往東口跑去!
楊嗣昌和左良玉見到兩邊山上又衝出來多如蟻羣的賊軍,心知在處於下風的勢頭上,賊軍不斷增加,再硬拼就有可能再受重創!兩人都各自正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望遠鏡觀察戰況,不僅見到更多的伏兵從山上衝下來,半山坡上還有一大羣輕功高到接近能飛的義軍高手,正在衝向官軍隊伍!
這就是張獻忠、景大山、吳剛、肖鋒、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劉廷舉、彭一真、章子瑜、搖天動、黃龍這一夥無敵高手,而章子瑜、搖天動、黃龍三人,輕功更是了得,搖晃二人的飄羽輕功,更比章子瑜的草上飛輕功,快了不知多少!這一夥人一衝下半山坡,就分散開來,有輕功的就往兩頭更遠處掠去,專門尋找官軍中衛所級以上的將領來殺!而且,他們一落進戰圈,就有高手將領倒地!
這些情景,離左良玉要近一些,左良玉一見,心想決不能栽在這裡,也顧不得請示楊閣部了,就下令:“趕緊鳴金收兵,吹號撤退!”又叫手下傳話下去:“依次傳話下去,且戰且退,保存實力要緊!”
左良玉軍就不管楊嗣昌軍退沒退,就全都往後涌過去!
楊嗣昌自己的軍隊也已經死傷慘重了,他在往遠鏡裡,也看到了賊軍中又有頂尖高手加入了戰圈,也趕緊下令:“依次傳話下去,趕緊退逃,且戰且退,保存實力要緊!”只不過,他下令的時間比左良玉稍遲了那麼一點點兒,但還算沒有對左良玉軍構成堵塞障礙。
就這麼短短一小會兒,官軍的隊伍,就斷成了兩段,東面是龍文光軍,西面是楊嗣昌軍和左良玉軍,而且兩頭都在奮力逃跑,當然不能不隨時抵擋殺攏來了的雙頭叉,而將尉則時不時被飛身而來的義軍將校殺掉,也有莫名其妙就中鏢而亡的!
山谷中間的停止了打鬥的路段,就越來越長了,這些路段的義軍,也由從兩邊夾擊改爲了從後面追擊了,而正在逃跑的義軍,兩面的夾擊也沒有絲毫減弱,特別是在潰逃的時候,官軍的死傷,比剛纔還在打鬥的時候還要多!
從響箭升空到官軍潰逃,還不到燃一寸香的時間!要是跟平常比,這個時候,人們不過纔開始了下午的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