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嗣昌等人花了銀子獲得了真消息,就立即騎馬來到前往桑坪方向的大路上,下馬細看路面,果然發現有車輪印兒和馬蹄印兒!楊嗣昌當即下令:“後隊變前隊,趕快朝桑坪方向追擊!”
然而,等追攏江口,天也就黑了,於是只能先紮營過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楊嗣昌等將領因爲在江口吃過虧,還在吃早飯前,就差人去找當地老鄉打聽,他們一行人就去仔細看路,果見通往桑坪方向丟棄有少許廢棄物品,因爲廢棄物品已經讓他們上當多次了,就縱馬再往前跑了一段再看,路上雖然再也沒有廢棄物品了,但車馬印痕還是密密麻麻的!
遂回到營地,聽說當地百姓也都說,確實有軍隊經過過,而且說的時間,也能吻合官軍昨天的遭遇,幾個人就都斷定,賊軍這回事真正是經桑坪朝文峰鄉方向去了,於是就下令朝文峰鄉方向追去。
然而,官軍這麼幾經折騰,與張獻忠他們的距離,卻是越拉越遠了,而且,前幾天就跑得疲憊不堪了,又被火燒,雖說休息了幾天,但這一路跑來,軍士們就又不怎麼跑得快了,吃了早飯都還在小跑,不到一個時辰,腳步就不由自主地漸漸慢下來了,將官們怎麼催也無濟於事,隊伍就只能保持一個快步行走的速度。
從桑坪出來的這一天,還沒走攏文峰鄉,就又天黑了,於是又只好紮營休息。
這一晚,半夜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第二天早晨,不能走得太早,必須晾一會兒路,纔不致車輪陷泥,所以直到巳時纔開始開拔。
等先頭走到文峰鄉的岔路口時,因在江口就後隊變前隊了,走在頭裡的左良玉部,發現往西朝望陽鄉去的大路上,一路丟有少許廢棄物,就不敢再走了,趕緊去報告左良玉,左良玉不敢自作主張,又親自騎馬往回走,去報告楊嗣昌,爲了趕時間,楊嗣昌這次沒有派人回頭去叫龍文光,就和左良玉去路口查看。
這一次,楊嗣昌等人算是學精靈了,看到朝望陽去的路上,是丟棄了些廢棄物,但只有人行經過的腳印和不很密集的馬蹄印,這不是剛下了雨,路還溼嗎?又在到通往天元、長桂和大寧三個方向的路上去查看,發現同往大寧的路上,基本上沒有什麼痕跡,而通往天元鄉和長桂鄉的路上,都有密集的車馬印兒,但卻是下雨前的印兒,踩得深和輾壓得深的凹印裡,還有水汽沒幹的溼泥,有的還有水印兒。但是,通往天元鄉的路上,除了印痕,啥都沒有,而通往長桂鄉的路上,卻丟有少許廢棄物品。
這就讓楊嗣昌和左良玉等人不能不費一番心思了!
一行人商量了一陣,再結合自從在城口撲空以來的多次教訓,最後斷定,賊軍肯定是朝路上只有印痕、沒有丟棄物的天元鄉方向去了!
楊嗣昌他們還真猜準了!可是,這正是張獻忠所需要的!
原來,張獻忠用這種假方法騙官軍的次數多了,特別是往路陽鄉方向和桑坪鄉方向的真真假假,必然會讓楊嗣昌他們不會再相信丟棄的廢棄物了,所以把廢棄物特意往不去的路上丟棄,再結合一路之上不再保密,這樣纔好引導官軍跟上來。
楊嗣昌他們猜準了,就立即下令:“朝天元鄉追趕!”
到了天元鄉,官軍又發現車馬印痕去了土城鄉,這就更放心了。到了土城鄉,無論是向老鄉打聽,還是辨認車馬印痕,都證明賊軍是朝東安去了,遂揮師朝東安追去。
但過了土城不遠,天就黑了,官軍就在半路上紮營休息,不敢再連夜追擊了,因爲擔心軍隊過於疲憊,又再次着了道兒。
於是,楊嗣昌就聞着味兒,一路揮師追到了城口。
自然,楊嗣昌還沒走攏城口,還在修齊鄉地面上,張獻忠的探子就看到了官軍卻實是在往城口追,並且快速趕到枸坪關向張獻忠彙報了情況。
張獻忠得知了楊嗣昌已經快到城口,算着楊嗣昌要是跑得快,最多兩天就能追到枸坪關,就緊急派出飛馬,命令早已準備好了的各大營,立即把輜重先放在花萼鄉營地,帶三天干糧,各自帶作戰軍隊進入枸坪關路段兩邊的山樑背後的指定伏擊點等候着,屆時再通知行動。
卻說左良玉軍在前,追到離城口一箭之地外,停下馬來,看看時間,已近黃昏,心想又得在城口住一晚上了,但城池就在前面,照樣是城上沒有守軍,城門大開,吊橋放下,前些天的空破舊營帳,都還有不少沒被當地人拆完,但左良玉來到前面看了,還是不敢自作主張,就又親自騎馬往後走,去請來閣部大人。
楊嗣昌前來看了情況後,還是要左良玉挑幾是個高手,先進城去看看、問問再說。
一會兒,進城去打探情況的高手回來報告,說城裡並無軍隊,百姓在照常生活,據百姓說,義軍昨天才離開城口,朝太平去了。
其實,城口的百姓,是得足了義軍的好處的,所以就按張獻忠要求的說,明明過了幾天了,卻說昨天才走。
於是,楊嗣昌、左良玉等人,就縱馬進城去看究竟,當來到城門口時,左良玉不覺看到了城門邊城牆上貼有一張剛剛張貼不久的大紙,就上前去看。
剛纔,高手們進城去看究竟,注意力都在城裡面,就沒注意到城門外邊貼的是什麼,這時左良玉見到了,縱馬過去看,楊嗣昌等一干將領,覺得可疑,也都跟過來看,但見一整張厚羊皮紙,貼在城門側城牆上約一丈高的位置上,上面的字體略顯歪斜,不像是訓練有素的文墨人寫的大字,老遠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見大紙上寫着:
打油詩
好個楊閣部,
低能偏自負,
四正加六隅,
用心何其毒,
鼻子被我牽,
差我三天路,
要想追上我,
除非成都府!
落款:
看爺老子不拖死你個楊胖豬!
落款下面,還加了幾行稍小一點兒的字:
楊胖豬,還忘了告訴你,一是你設的六隅,圍着城口欲堵擊你爺老子的兩省共十城,官軍已被全部剿滅,二是你爺老子去年掃蕩了貴州半個省,把朱常法的首級掛在了貴陽王府的大門上,這該對得起你了吧?如今成都空虛,你爺老子就不牽着你玩了,到成都府去了,奉勸你莫要再追了,快快打道回京,去向崇禎老兒請功吧!
衆將領看了這張紙,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惱,該哭還是該笑!
楊嗣昌看了,氣得直喘粗氣,再也顧不得他的身份了,從馬背上飛身上去,一把抓下打油詩,復坐回馬背,稀里嘩啦,把打油詩撕了個粉碎!
撕了打油詩,楊嗣昌還無法解氣,又舉劍飛身,去把貼打油詩那片牆壁,用劍尖嘩嘩嘩嘩地劃成了大花臉,這纔回坐到馬背上,漲紅着胖臉,直喘粗氣!
左良玉先莫名其妙了片刻,一下子如夢初醒:難怪去年找遍各地都不見蹤影哦,原來張獻忠這狗日的躲到貴州去了!看來,貴州不在四正六隅大網之內,張獻忠這狗日的就去貴州搗騰,還殺了貴陽王!闖下如此巨禍,恐怕閣部大人難辭其咎了!自己是楊閣部指定的剿總之一,恐怕是戴着罪卻難立其功了,項上這可顆頭顱,還能保多久?從現在起,可要處處小心了!
龍文光也是先莫名其妙了片刻,才突然明白,是說嘛,張獻忠這賊頭子,怎麼會從拿下宜賓和瀘州開始朝成都進攻呢!原來是從宜賓和瀘州一帶渡江北上的!而做出了朝成都進攻的姿態,又遠遁城口,看來他這是早就設計好了的,把剿總軍和咱們川軍主力,都引到城口一帶去,讓成都空虛,他這一帶把我們拖疲了,打殘了,他好去突襲兵力空虛的川中和成都呢!看來,必須得考慮如何保住成都這一茬子事情了!
這兩個大帥級的將領,都在心中打起了各自的主意!
楊嗣昌在馬背上喘了幾十下粗氣,猛地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運功鎮住過激情緒,心裡想,張獻忠這廝,所說的去年躲到貴州去了,掃蕩了貴州半個省,還殺了貴陽王,極有可能是他故意說來氣本閣的,但去年下年,確實是怎麼也找不着他的蹤影,而今年開春,他突然出現在宜賓和瀘州,這又旁證了他確實是從貴州渡江到宜賓和瀘州的……想到這一層,楊嗣昌突然感到心裡像被針扎一樣疼痛——天哪,自己的四正六隅十面張網戰略,怎麼就沒把貴州納入呢?!唉呀呀,真是百密一疏啊!要是是貴陽王被張獻忠這死所殺,這可是天大的巨禍啊!遭了,自己九成九是難辭其咎了!但願貴陽王沒事,但願張獻忠這廝是故意說來氣本閣的!老天爺啊,就指望您來保佑了!
這時,左良玉和龍文光陡然清醒了過來,連忙勸慰臉紫氣粗的楊嗣昌:“閣部大人息怒,閣部大人息怒!看這行文的口氣,卻實是張獻忠那狗日的所爲,張獻忠一介草寇,閣部大人萬金之身,何必生一個無奈小兒的氣呢?依卑職等看,真的也許是張獻忠也被追趕得疲累了,故意貼這麼個氣閣部大人的狗屁打油詩,想氣得閣部大人停止繼續追擊,他纔好去進攻成都,也是未可知的,因爲這廝不止一次想進攻成都了呢!”
這纔是一語道醒夢中人!
楊嗣昌的內心,正在爲自己的結局而發抖,而且越想越怕,聽了左良玉和龍文光二人的一番勸告,立即意識到:要想脫責,唯一的一條獨路,就是剿滅張獻忠!這狗日的把這張狗屁紙貼在這裡,正說明他要想擺脫追擊!豈容他施展陰謀詭計?他說別追,本閣就不追了?咱堂堂兵部尚書,豈能聽他個無賴小兒擺佈?於是急令:“趕緊急追,遇到岔路,要以車馬印痕爲準,不可相信路上的丟棄物!”
左良玉一聽,唯唯喏喏地說:“閣部大人,您沒見到天已黑了?張獻忠那廝詭計多端,晚上行軍,可得當心再次着了他的道呢!”
楊嗣昌這才意識到,時辰已近黃昏,光線在開始暗下去了,自己真實被氣糊塗了,連天快黑了都沒看見!於是故意左看看,右看看,自找臺階地說:“嗨,還真的是快天黑了呢,那就下令,全軍紮營,埋鍋造飯,明日仍然提前一個時辰吃早飯,趕緊追擊!”
這些,都看在了張獻忠的便衣暗探眼裡,探子們探明情況後,就暗暗離開了城口縣城,飛跑到枸坪關去向張獻忠報告了。而這天的下午,張獻忠的另十八個大營,都已經來到枸坪關山谷段兩邊的山那邊。進入了各自的位置,歇息着露營過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