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稷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範睢,臉色也漸漸的和緩了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秦王稷其實已經很清楚,之前所謂的從長平調兵的話,那確實是有些衝動了。
畢竟秦國現在最大的敵人,是趙國而不是楚國!
只不過一想到如果不調兵的話,東南兩郡很有可能長時間飽受戰亂,甚至有可能會完全被楚軍給攻佔,這就讓秦王稷非常的不爽。
自從東帝齊國徹底崩盤之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生過敵人打進秦國境內這種事情了。
畢竟一直以來秦國的態勢都是不停的對外擴張,不停的攻城略地,戰場從來都不是在秦國境內,而是在秦國境外。
就算是九年前失敗的那場閼與之戰,也是在趙國的國土上打的。
可現在,明明秦王稷統治的是史上最強的秦國,卻偏偏被早就已經踩在腳下的楚國人打進來了!
千年小受竟然還想要翻身作主人?簡直反了天了!
這就是爲何秦王稷會如此火冒三丈的理由。
所以雖然已經基本上被範睢說服了,但是秦王稷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範君,若武安君不動,調王齕率軍回援,如何?”
很顯然,秦王稷還是不太情願放棄這個教訓楚國人的機會。
畢竟秦王稷現在已經是六十五歲了,以戰國時代的壽命來看,秦王稷就算是今晚睡夢中去世,那都是不折不扣的喜喪了。
在這個年紀的人,對於“失去”這兩個字是非常敏感的,因爲這種“失去”的感覺總會讓秦王稷情不自禁的聯想到失去生命!
範睢看了秦王稷一眼,笑道:“大王多慮也。以臣之見,楚王元、黃歇、景陽之流,不過泛泛之輩。若我軍勝趙於長平,則天下再無國可當我軍精銳之師也。楚國不過我大秦帝國手下之敗將,即令楚人復得兩郡,待破趙之後我大秦亦能失而復得,王又何須憂之?”
範睢所說的這番話,纔是這位秦國相邦一開始真正想說的心裡話。
但是一開始由於秦王稷正在氣頭上,所以範睢必須得先想辦法給自家大王消氣了,才能夠在這個時候把真正的立場說出來。
畢竟秦王稷可是領導着秦國一步步成爲天下第一強國的明君,這樣的一個明君只要冷靜下來,當然不會不接受範睢的正確意見。
楚國只不過是小麻煩,趙國纔是秦國真正的心腹大患,所以範睢的態度很明確,在這種關鍵時刻,所有的力量都應該拿來幹翻趙國,而不是拿來浪費在楚國的身上。
至於楚國嘛,就讓他先囂張一陣子好了,等到收拾完趙國,還不是想怎麼調教就怎麼調教?
範睢的話音一落,當下便有幾名秦國大臣們出聲附和,畢竟能當到這個職位的人真的沒幾個是傻子,察言觀色的本領都不差,既然都知道秦王稷消氣了,那麼大家發表意見的時刻自然也就到了。
但是秦王稷也並沒有立刻同意範睢的話,而是在皺眉思考了一會纔開口道:“範君之意,寡人已知之,可如今長平一線趙軍不肯出戰,該當何解?難道寡人與大秦之希望,只能寄託在那燕人手裡不成?”
雖然秦國距離燕國的路程遠較燕國距離趙國的路程要長,但是秦王稷知道燕國伐趙的時間點卻要比趙丹還早兩天,這是因爲燕王在確定伐趙之後就立刻派出信使通知秦國方面了。
雖然已經知道燕國出兵了,但是秦王稷的心中仍然覺得不太穩,畢竟燕國和趙國當了幾十年盟友了,誰知道燕國會不會,又能不能狠狠的在趙國背後刺上幾刀呢?
如果燕國攻擊趙國的力度比不上楚國攻擊秦國力度的話,那也沒多大用處啊。
範睢道:“大王難道忘了臣前日所獻之三策乎?燕國伐趙,不過臣之中策爾。若單憑燕國之力,成功與否尚在五五之數。但若臣之上策得成,則勝利於我大秦唾手可得!”
範睢所說的上策,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那是什麼。
說魏伐趙!
然而秦王稷此時此刻,卻沒有第一次聽到這個“上策”的時候那般開心了。
事實上秦國的探子早就報來消息,魏國上將軍晉鄙都已經帶着十萬魏軍在邯鄲城對岸的鄴城釣了好些天的魚了,但就是特麼死都不過河攻擊趙國!
魏國要是不展開對趙國的攻擊,就算有一百萬魏軍在鄴城又有什麼卵用?趙國又不會因此而損傷一絲一毫。
不僅如此,憑藉着秦國發達的間諜和密探網絡,秦王稷更知道趙國相邦平原君趙勝早就已經到了魏國首都大梁,正在拼命的用各種手段遊說魏王圉以及魏國大臣們不要出兵趙國。
毫無疑問,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趙勝的行動到現在爲止都是成功的,而趙勝的成功當然就是秦王稷和範睢的失敗了。
所以秦王稷便說道:“魏人遲遲不欲出兵,又當何解?”
範睢笑了一笑,道:“以臣之見,魏王圉不過一逐利短視之徒,其所以猶豫不決,無非王予魏國之利不足也。魏有信陵君此等賢人,故魏王圉必知王允諾魏國之垣雍乃空割爾。若王願以厚利誘之,則何愁魏王圉不舉兵向趙?”
說白了,之前秦王稷的吃相實在是太難看了一點。
想要魏國出兵當然是要給好處的,可是秦王稷一來不給錢二來也不歸還魏國土地,反而把韓國的垣雍許諾給魏國。
這不是把魏王圉當猴耍嘛!
當然了,即便如此,那個每天想着開疆拓土想瘋了的魏王圉在龍陽君的勸說下也差點上當了……
可問題在於,魏國不只有魏王圉這種腦子不清楚的傢伙以及龍陽君段乾子這種因爲各種因素站在秦國一邊的人,更有信陵君魏無忌這麼一個天下聞名的大能!
秦王稷的外交騙術可以騙過別人,但絕對不可能騙過以賢能著稱的信陵君。
根據秦王稷和範睢所知,此刻魏國政壇之中最主要的反秦派,正是這位大名鼎鼎的信陵君。
也正是因爲戰國四君子中的兩位聯手,所以即便是魏王圉真的很想和趙國開戰也仍然被勸住了,到現在都沒有完全下定決心的原因。
在平原君和信陵君的聯手下,此刻魏國朝堂之中反對攻趙的聲浪太大了,甚至勢頭都已經壓過贊成攻趙的一派,所以魏王圉這個本來就優柔寡斷的人自然是更加的舉棋不定了。
有鑑於此,範睢的意思很簡單,既然騙是騙不了魏王圉的,現在情況又這麼緊急,那麼大王你還是拿出點實實在在的東西給魏國人,讓魏國人替咱們賣命吧。
秦王稷沉吟半晌,說道:“以範君之見,寡人當以何利誘使魏國參戰?”
給倒也不是問題,畢竟之前秦王稷也同樣用這種歸還土地的方法來破壞山東六國針對齊國的聯盟,這套路早就爛熟於心了。
對於這個問題,範睢的心中早有答案,只見範睢微微一笑,山羊鬍子下的那張嘴吐出了一個讓秦王稷始料未及的答案:“陶郡!”
“陶郡?”這個答案一出,不止是秦王稷,在座的每一個秦國大臣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