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因爲沒有戰爭,寂真就整天和淨央待在一起,兩人的關係也從無言相對變成莫名的融洽。
寂真儘量剋制自己粗魯的本色,讓自己小心翼翼的貼近那個儒雅異常的男子,吟風酌對的風雅韻事,他是做不來的,可是,讓人網羅一些精美的玉器陶瓷,古書孤本,卻是十分在行,他知道文人雅士都好這個,每當捧着那些用盡各種手段得來的東西,都帶着一種由內而發的欣喜,那樣的表情就像一個希望受到大人嘉獎的孩童一般。
淨央每次看到這樣的表情,配上寂真那張野獸似的面容,都會忍俊不禁。
寂真這樣的人,看上去,強悍跋扈,兇猛異常,可當他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想要關懷人時,就變得像孩子一般,所有的表情動作都是純真而剔透的。
淨央何嘗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他也領教過他粗暴殘酷的一面,每當覺察自己陷進寂真單純的關懷之時,便從心底生生拽出那些帶着鮮血的記憶和侮辱,讓自己劇痛的同時,也瞬間熄滅了那一點不知稱爲什麼的情意。
而且,他的計劃迫在眉睫,現在更不可能有任何的分心。
“看看,看看,老子今天找到什麼好東西了!”寂真渾厚的聲音破空傳來。一道灰色的影子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淨央轉頭,正看到從外面風風火火的進來,已經到了初夏的季節,本來十分輕薄的衣衫還都讓他捲起袖子褲腿,如果沒有那麼強悍的氣質,看上去就像北屹普通的獵人一般。
淨央打量着寂真懷中抱着一個小小的瓷壇,墨色舒雅,古樸圓潤,但要說如何精美絕倫,舉世無雙,倒不見得。
不過,淨央還是一驚,因爲他很快認出這罈子的主人是誰,這麼說來,讓無數文人雅士趨之若鶩的而求之不得的東西竟然讓寂真得到了?!
這怎麼可能!
看着淨央吃驚的樣子,寂真有一些小得意,笑的像吃了蜜似的:“那個老匹夫,說什麼也不給我,還道什麼弄髒了他的地方,要攆我們走,脾氣真是又臭又硬!哼,最後不還是讓老子把東西弄到手了。”
淨央把那罈子接到手中,小心翼翼的打開密封的蓋子,一股輕靈淡雅至極的茶香徐徐暈開。
茶聖杜嶽每年只此一罐的,被六國無數愛茶之士奉若至寶,千金不換的雨前天水。
天水,茶之至尊者,源於天水山僅有的十株茶樹,以地名命之,因茶聖杜嶽而聞名天下,繼而成爲無價極品。
因爲杜嶽生性固執孤僻,嗜茶如命,這十株茶樹的產量僅僅夠自給,所以能有幸品到他茶的人物,幾十年以來,不到二十人,這也使得天水茶愈發神秘。
淨央當然也帶人拜訪過杜嶽,不過,聞名六國的淨央公子也得到和衆人一樣的待遇,吃了閉門羹。
“你是如何拿到的?”淨央奇怪的問道,因爲以杜嶽的性子,就是殺了他,也不會拿出茶來給外族人,而且爲了防竊賊,他的茶也不會放在可以明搶的到地方。
寂真這時開懷大笑,道:“老子知道他不會給,就想到搶,可是,瞧他那有恃無恐的態度,就知道,我們一定找不到,於是,讓幾個親兵和他糾纏一陣,另外派人去他房子中搗亂一圈,留一些人潛伏在他房子中,然後裝作找到那茶的樣子,帶着人開拔。”
淨央聽到這裡,已經知道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看着寂真狂野的面容,不禁想着不管怎樣,這人還是十分聰明的。
“哈哈,那老兒果然上當,看我們走遠了,急忙去看他藏起來的茶,正被我的人抓到地方,哈哈,這不,把他的家底都搶了回來。”
“你這,這簡直,”是強盜的行爲,後面的話淨央嚥了下去,心裡想他本來就是強盜。
不過,心裡卻是十分高興的,不能否認,他對天水茶其實也覬覦了許久。
“嚐嚐看。”寂真看他高興,自己也愈加高興。“啊,對了,還帶回來幾罈子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本以爲是酒,沒想到幾個兄弟嘗一口,嘴裡都淡出個鳥來。”
淨央一聽,頓時明白,那是沏茶用的水,一定是深藏的雨水雪水,他以前在宮中也命人收集過,不過,想來也沒有茶聖的精緻,想着寂真他們當成烈酒,喝了一大口,卻沒有味道,一定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笑着道:“其實,是沏茶用的水,都讓人搬過來吧,於你們也是無什麼用處。”
寂真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嘟囔着:“你們易人也真是古怪,泡茶的水還當寶貝似的藏着,我還以爲挖到什麼好酒了呢。”
淨央搖頭,捏起一葉茶放到鼻下輕輕嗅着,一會幾個親兵抱着幾個罐子拿到這裡,放下了,還奇怪的看了一眼淨央,纔出去。
於是,淨央燒水沏茶,這些事情本不用他親自動手,但是,這種極品的茶葉,他實在是怕其他人暴殄天物,不如親自動手。
一會,輕靈雋永的茶香飄逸開來,兩人都被這不可言說的茶香浸染的微微失神。
“果然很香。”寂真也忍不住讚歎出聲。
淨央遞給他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優雅的品了起來。
寂真也耐着性子,學着淨央的樣子,先小口的喝了一點,後來,直接一杯都倒下肚子。
想着香是香,就是有點淡啊,再看淨央,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這清遠的茶香中了。
濃密的睫毛半遮着,一縷黑幽幽的光芒從眼中泄露出來,卻是沉醉的,清雅的面容留戀着暖玉的神采,薄脣被茶水浸染,水潤光滑。
寂真忽然想就親親他,那是不帶着情慾的想法,只是想親親那茶香四溢的脣。
於是,被蠱惑着,緩緩的靠近淨央。
淨央沉浸在茶的世界中,等寂真的呼吸都已經吐在臉頰上,才反應過來,轉頭,看着寂真近在咫尺的面容,不知爲何,卻沒有以往想要馬上逃離的想法,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一絲一釐的靠近他的脣。
溫柔的吻覆蓋下來,沒有一絲情慾的氣息,淡淡的漣漪一般,呵護又憐惜。
茶讓自己醉了吧,淨央昏沉的想着,否則,怎麼會覺得,這一刻,如此的美好。
美好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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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約走後,謹煥蒙被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來時,眼中的光亮的懾人,什麼多餘的話都能沒有說,召集將領,舉全部兵力,大舉進攻尚軍。
那是要把尚軍完全消滅掉的氣勢!
尚軍完全被錮懷弩的威力壓制下去,悠遊先生想了無數的辦法,但僅僅能阻擋淵軍一時的進攻,很快,就會被持續不斷的弩劍破壞殆盡,這麼強悍的威脅下,任何高強的武功都派不上用場,只能自保。
尚軍節節敗退,夜歌提議先撤入翼國境內,修養生氣,再做打算,如果一直耗下去,遲早會全軍覆沒。
正在困境之時,顏約醒了過來,他早就見識到了淵國弓弩的強大,現在看時,覺得,比上次幽州之戰時還要威力驚人,這麼下去,誰都清楚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但是,如果要去翼國,無異於連累了夜歌,他和夜歌之間本就已經糾纏不清,而且,無論他拒絕多少次,夜歌兜個圈子之後,還是會回來找他,與其說是放不下,不如說是不能放。
“我要是放開你,我會痛苦一生。”這是夜歌自己的話,他不能放手,如果放手,就等於把自己的心永遠放逐在荒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