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延望着湖上的畫舫,湘妃和月嬪姐妹二人正在遊湖,有說有笑,一團和睦。他冷冷收回目光,看端格爾峰。這個人,從自己在受迫害的王子時期,就領着端格家族一直站定在他這邊,更是衆貴族中唯一支持他娶墨紫爲後的。若說這世上還有他可以全心信任的話,大概只有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了。
他嘆口氣,說道“眼裡滿宮的‘春’景,心卻覆蓋高山冰雪。大宰相,你要是走了,恐怕再找不到真心爲孤之人。孤但願你延年益壽,長命百歲。”
端格爾峰呵呵笑說“謝王賜福,只是人無百年,緣終要盡。不過,老頭子雖已一腳入棺,但如果不選好端格後人繼續效忠於王,我是不會走的。兒子個個平庸,孫兒卻堪當大用。阿狩有勇有謀,做事沉穩。待他回都,還請王多多觀察他吧。”
“端格狩的生母是漢人,且非嫡出,大宰相想傳族長之位給他,前路必定阻礙重重。”烏延有點驚訝端格爾峰的決定。
“所以,老頭子到時可能要借王令一用。族長之位,能者居之。同爲我端格家的血脈,何分嫡庶。”端格爾峰是一代傑出的族長,目光長遠而‘胸’襟廣闊。
延點頭應他“想不到當初那麼怯生生的瘦弱小子會接替你,早知如此,孤該對他多親近纔是。”
“要不是王的眼光,他怎能帶兵點將…又怎能建立赫赫威名?”端格爾峰捋過雪白長鬍“王,算算時日,宋小姐應該已到大都了,爲何我們派的人找不到她呢?”記憶中那個美麗的‘女’子擁有異乎尋常的智慧和靈巧…是國後的不二人選啊。
“離清明還有三日…她必定就在這裡,可孤設的陷阱一個都沒被觸動。孤不知道她何時,又是以何種方式進入。本以爲她會急着打探豆綠的下落,看來急得人是孤。大宰相,也就在你面前這麼說,這回孤一點信心都沒有。”湖上的美人彷彿是一幅畫,但他看不進心裡去。
“宋小姐可以避開宋府,‘花’市和那些她曾喜愛的舊地,卻一定避不開明日楚琉的牡丹會。王將楚毓的消息藏得密不透風…除了從楚琉那邊打聽,已經別無它途。宋小姐即便能猜到是陷阱,恐怕也不得不跳。不過,如王所說,她聰明過人,我們得一個個盯,以免錯漏。”端格爾峰真心欣賞墨紫。
烏延眸中閃爍,野心勃勃“待我二人大婚,就是進軍南德時。等南德歸我…我與大周便平分天下,再取它一統,大業便成。”
“我王心願必成。”端格爾峰退下去佈置了。
元澄的馬車停在兔兒山上,從那兒墨紫可以看到曾經的家。
“我都沒想到能這麼瞧。”她望着那層層屋檐“突然發現自己以前住的院子真小,那時候還跟豆綠在裡頭捉‘迷’藏呢。她爲了不讓我找到,居然躲在大‘花’盆裡…在頭上蓋土,‘插’了一株‘花’,結果吃了一嘴泥…笑得我………”
元澄笑聽着,緊緊捉着她的手。
“我們四年前離開的,這些屋子和院子看上去還那麼幹淨,雜草都沒有,卻無半個人影。如我所料,又是烏延的另一個陷——”墨紫突然一頓,不由往前走了兩步,手指直點“姚黃。”
元澄看到一排明燦燦的‘花’朵開在窗下“未必是姚黃。”
“不,不,元澄,不是那排開出來的,而是那牆角邊上的那一株只有葉子的。”墨紫眼不眨,定定看着“豆綠愛牡丹,我也跟着知道了不少。”
“姚黃是烏延擺得嗎?”元澄這麼想。
“不管是誰擺的,卻是豆綠傳給我的消息。”墨紫轉身就走“你可知道,我和豆綠玩過一個城東到城西的遊戲。那時豆綠不能出‘門’,而我常給她講外面的事。爲了讓她能知道哪裡是哪裡,我把那個院子當作縮小的大都。姚黃的位置,在正西鷹神廟,那裡是隻有烏延能去的地方,傳聞影衛都出自那個廟宇,也是最神秘最不爲人知的所在。我該早想到纔是。元澄,金銀和豆綠極有可能關在那兒。”
“你這就要殺過去不成?”瞧她氣勢洶洶,元澄拽住她“是誰剛說那是最神秘最不爲人知的所在?而且,又怎知不在烏延意料之中“那怎麼辦?沒有線索也就罷了,難道知道人在哪兒,還繼續跟烏延兜繞?姚黃無‘花’,這是金銀可能有危險的意思,不能再等了。”她和豆綠心有靈犀。
“我會去。”元澄溫潤的神‘色’中有決意“但我需要準備。牡丹會若是烏延爲你設的局,明晚就是我們聲東擊西的最佳時機,你得去楚琉那兒,如烏延所願。”
墨紫目光一凜“元澄!
元澄笑了笑“兩個聰明人,兩個需要辦聰明事的地方,我覺得你跟我應該能勝任。”
墨紫讓他的自得惹笑“好,我同意分頭行動,但天亮之前,必須讓人傳消息給我,否則我會去找你。”
“可以。”元澄攤開手心“擊掌爲誓。
啪一聲,雙掌相合。
到了牡丹會這夜,墨紫等人‘混’進‘玉’陵太子府。
“想不到‘玉’陵太子在大求人面還‘挺’廣,這麼多人來。”楊悄十分敏銳“我以爲他是人質,便是大求王許他榮華富貴,‘門’庭也會冷落纔是。”
“說得也是。難道他邀,別人就來?我看大部分客人的表情很不以爲然啊。”魏佳贊同楊悄。
“我也覺得奇怪,除非‘玉’陵太子長袖善舞,能籠絡人心,卻又不像那麼回事。”伸安也懷疑了。
墨紫沉默,不知元澄那邊行動是否順利。
“怎麼了?”蕭維看出她有心事。
“我只是想咱們這扮相應該能掩人耳目。”她和楊悄一身千金小姐的打扮,還刻意上了濃妝。還好這樣的場合,幾乎每個‘女’子都是‘花’枝招展,她倆在其中並不起眼。
“記住,別引起他人注意。”蕭維囑咐之後,帶魏佳和仲安查探地形去了。
墨紫和楊悄坐在‘女’眷席中,安安靜靜聽她們聊天。
“聽說,今晚上楚太子有貴客。”同桌的一個貴‘婦’說道。
“我也聽說了。據聞這牡丹會就是爲了他而舉辦的,卻不知道是什麼人。”另一個貴‘婦’連忙補充。
因爲客人中有一半是‘玉’陵富商的‘女’眷,因此講漢話爲主。
楊悄自然聽懂了,看墨紫一眼,鼓足勇氣試探“會不會是王上?”
她的樣子文靜秀氣,小臉提到大求王的時候,還印紅輝,讓人以爲她對王有意,反而合情合理。
“不會。王怎麼會來?別說王不來,連可那端格馬爾三大家族都不會來,我們都是不得已奉旨纔出席。肯定是‘玉’陵那邊的。”貴‘婦’撇撇嘴,似有不屑。
奉旨出席嗎?墨紫冷笑,果然是烏延的詭計,卻不知這貴客一說擺得是什麼噱頭。
“等等便知。”她用大求話說道。
立刻,兩位大求貴‘婦’的態度就不同起來,以爲她和楊悄是哪家的千金。剛要細問,卻聽人宣楚太子駕到。
‘女’眷席和男客席只有一個走道之隔,而楚琉走中間,嘻嘻哈哈踏慢步來,摟着兩個‘玉’陵宮裝美人調笑‘交’語,旁若無人。楚琉身後有四位宮‘女’擡着垂簾坐榻,榻中伏案一人,又讓簾子擋了,看不到面目。
楚琉上座,垂簾坐榻放在他右手邊。他瞥了一眼,神情鄙夷,撈起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突然放聲大笑。
“今夜請各位來,看牡丹是假,來看我楚琉懲治‘玉’陵叛國之賊是真。”
衆人一聽,議論紛紛。
墨紫眯起眼,發現簾後的人坐直了。
“上菜之前,先給諸位開個胃口。近來大都不少謠言,說‘玉’陵有個二皇子,也就是我的弟弟楚毓,流亡在外。衆所周知,我弟弟早就病死了。大家一定奇怪,死人怎麼又活了呢。”楚琉拉着一個美人突然親了一口,不管席間的客人什麼表情,說道“我就實話告訴你們,這是‘玉’陵皇室之家醜。我那弟弟不是死了,而是騙了我父王的銀子,跑到民間開銀號做起生意來。名字你們可能也聽說過。金銀。金子的金,銀子的銀,俗氣死了。他的金銀錢莊,你們中間應該不少還在那裡存過錢吧。”
議論聲頓時大了。
“多謝大求王爲我抓回這個敗類,能讓我親手處置了他。”楚琉一招手,就有護衛送上一柄刀來。
楊悄湊在墨紫耳邊“他要幹什麼?”
“大家爲我做個見證,從今後,‘玉’陵只有我,纔是正統的王位繼承人。楚毓也好,金銀也好,將再不存在於這世上。”楚琉起身,用刀挑開簾子。
楊悄仲手捂住驚呼。
墨紫咬‘脣’,簾子後面那人穿的衣服金光閃閃,烏髮中耀着寶石,因要抓劍柄而現在簾外的手戴滿了彩珠晶石。
金銀?!
“你們………”楚琉回頭環顧四周“可知我爲何要用簾子擋住他?實在是因爲他長得不像男人的緣故。每次我看到他,就覺得噁心。他母親低賤,他也低賤,就是個雜種。他不配讓我再瞧一眼。”
他雙手將刀往裡一送,立刻傳出刀刃切開皮‘肉’的聲音。一連戳了十幾刀,直到鮮血‘亂’濺,把簾子染成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