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陣,一種初級版的戰塔傳送陣。
只是因爲其陣紋繁複,難以梳理,沒有系統的塔陣知識,一般人很難掌握罷了。
他這段時間裡,將得自裴羅的戰塔初級陣解,記憶了七七八八。
欠缺的正好是實際操作。
既然囚戰出題了,那麼商城弟子他不裝也得裝了。
仲澤之所以假冒他人還能如此鎮定自若,是因爲在芒城時他聽過一個騙子的故事。
芒城產器,又地處獸王山脈尾山之處,商路暢通,在周邊十數城小有名氣。
平日裡往來城內進貨買賣的商隊,外來採購的人極多。
前年,不知哪來的一個騙子。
着裝、配飾奢華。
隨身帶着數個二階的異族僕人。
這人到芒城後,幾日裡來往於商街中的各個鋪面,而且是專挑大的鋪面商樓,諮詢武器、裝備等大批量採購事宜。
他只諮詢、品鑑,卻不預定。
其所品鑑的物品,都是上品器材,樣式繁多。
芒城的商鋪、商樓,一般都設有專職的掌櫃,因爲城內產品同質化較嚴重,平日裡難免競爭較爲激烈。
這人在商街逗留沒幾日,不知從誰那裡傳出的消息,說這人是來自北邊的大家族,要訂一批價值十數萬靈石的貨。
一次十萬靈石的生意,就算是主塔王氏的商樓也極爲眼饞。
消息一出,各商樓、商鋪的掌櫃們坐不住了。
暗中請吃靈味,送見禮,應承諾,各有其法。
在後來的調查中,騙子在所住的宿棧裡竟單獨開了個大間,用來放置禮物。
之後騙子對外稱修行忽有感,要閉關幾日,之後就再未出現過。
直到半月後,各家掌櫃一交流,才知上了大當。
原來這些掌櫃們,爲了接下這筆生意,不惜血本。見禮只是表面,真正送出的靈石寶物,加起來足有數萬。
幾乎每家都是少則幾百,多則數千送出。
而騙子在收到禮物後,也都是一一應下,承諾一定購買。
再之後,有人好奇就詢問某個受騙的掌櫃,爲什麼這麼容易就相信了騙子的話。
掌櫃卻是道出了原委。
實在是騙子僞裝拿捏得太好。
一身配飾,明眼人稍作感知便能看出價值好幾千靈石。
這要是平常外出的修者,哪會如此奢侈。
另外,最讓人信服的還是那些個隨身在側的異族僕人。
一般家族外出採購的,雖有護衛,但怎麼會派出這麼多。僅此就間接說明,要麼此人重要,要麼此人辦的事重要。
最重要的是,騙子的見識極廣。
此人在各商鋪、商樓品鑑寶物,點評張口即來,從無紕漏。
所以衆多掌櫃們纔會在騙子藉口閉關後,直到半個月才發現端倪。
但爲時已晚。
之後還有人得知,那些異族僕人,是騙子從城外僱傭而來,只花了不到五千靈石。
仲澤當初聽到這個事時,以爲是掌櫃們太貪心以至粗心所致。
但此時他聯想到自身處境,反而心下有些理解掌櫃們的心思。
有所求的人,在求人時,心理上就已經做好了預設判斷。
騙子打造的大家族買方人設,因爲賣方競爭激烈,在匆忙間掌櫃們自然不會多想。
此時的囚戰就如同那些賣家掌櫃們。
不過,他賣的不是貨,是渴望,
是出問題後長期得不到解決的希望。
他見到了劣靈顯形後,立即將他帶到主塔上時,就在心裡有了期盼。
只要仲澤能亮出一點與他期盼相符的東西,那麼他心裡自然就會認定判斷不會錯。
因爲,就算錯了也不會變得更糟糕。
越是強大的人,對自己就越是自信。
仲澤僞裝商城弟子的身份,他只會懷疑,不會否定。
商城是什麼地方?
那是東南兩域最強大的幾方勢力之一。
雖是個聯盟組織,可實力一點不輸古塔,甚至在建塔布陣的主業上,更甚一籌。
這是一個能夠不依靠戰塔,僅以陣道之力,就可以摧毀塔城的超級勢力。
囚戰哪怕心有懷疑,也不好在無法確定的時候,對仲澤做什麼逼迫之類的事情。
他是塔主,也是一族之長,任何時候都不會拿全族作賭注。
所以囚戰纔會提出修補千里陣,以此來確定仲澤是否懂得塔陣佈置。
只要仲澤能修好,就說明其確實有傳承。
至於是不是商城的,他無所謂。
因爲不管是哪個,能有塔陣傳承的勢力,在此時他都不願得罪。
囚戰的心理,仲澤猜了個八九。
既如此,囚戰提出修補千里陣,他自然不好不答應。
仲澤笑了笑,拱手說道:
“若是有千里陣,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修陣所需材料還得前輩提供。另外麼....”
說到這裡,仲澤故意猶豫了下,看着囚戰沒再說下去。
囚戰見狀,心下了然。
商城重利,這麼好的買賣,主動權又在對方身上,怎會沒有要求。
心下略一思量,便說道:
“裴小友,此處不便,我們去大廳再議吧。”
“剛好關於劣靈之事還需與族老們商議一二,你就與老夫一起,有什麼要求一同提出來,如何?”
“額....也行,前輩請帶路。”
戰塔有靈,囚戰雖是戰塔之主,塔靈權柄的掌控者卻並非只他一人。
一座戰塔的建造、維護,所需資源龐大,非一族一人之力可以供養。這就造成了,即便是修爲最高,掌控塔靈權柄的多寡,卻是以貢獻多少來做衡量。
就連囚戰,牽扯到戰塔,事關種族的大事,他也不能一言而定。
越是大族,其中錯落的關係就越是複雜。
仲澤無法,只能同意。
獄火城主塔高有四十一層,族議大廳位於39層中,囚戰坐在上首。
仲澤坐在下首右側,靠在青靈木椅上。
他的感知因爲靈魂融合異變的關係,十分敏銳,一進大廳,就察覺到廳中到處都有劣靈在遊蕩。
這些劣靈比宿棧中召喚過去的那些,更加強大且危險。
無盡的嘶吼、咒罵。
宛如一羣精神有問題的人,聚集在一處,大聲討論內心的不甘一般。
而他則被動地接收着這些噪雜聲音,無法屏蔽。
不僅如此,這些劣靈時不時地會以身體撞擊仲澤。即使不施展血脈力量,仲澤也能感覺到劣靈們的猙獰與狂躁。
每一次的撞擊,都能激起他心底的憤怒情緒,讓他無法平靜。
仲澤緊皺眉頭,努力調整情緒的起伏。
與此同時,他的神識隱晦地繞開劣靈,感知着地面上隱露在外的紋理。
他的對面,坐着三位臉色不定,身形高大壯碩的獄火人老者。
三名老者,氣息淡薄內斂。
若非仲澤感知敏銳,都差點以爲這三人只是普通的獄火人老頭。
此時,在仲澤對面居尾坐着的老者,神色似是有些疑慮。
他擡頭看了眼上首座上默不作聲的囚戰,又向身旁兩人使了使眼色,見無人理睬,不禁有些氣惱。
轉頭眼神不善地看仲澤,陰冷着聲音說道:
“遺火獄,是我族重要之物,若是出了閃失,後患難料!這小子,我不信!”
“老六說的是呀!劣靈既已成患,雖說對族人成長有礙,卻也是個鍛鍊精神的好法子,我覺得呀,就留着好了。”
“嘿嘿嘿...老六老三都對,蛇紋人越來越霸道,恐怕隨時會對我們下黑手。這個時候,劣靈的事應該放一放再說。”
“不過修陣倒是緊迫之事,幾座次塔,包括主塔,幾十年沒請人養護了,陣紋損傷極多。”
囚戰看着下方三人一人一句, 暗暗皺了皺眉頭,語氣強硬地說道:
“老二、老三、老六,你們是什麼心思,我很清楚。此時有外人在,便不與你們爭執,但有一言可以明確告訴你們。”
“我獄火即已自成一族,便不能再受營火上族挾持!”
“誰敢再提上族來使的事,勿怪老夫不客氣。至於蛇紋人,呵...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這中間做過什麼!”
說到這,囚戰頓了一頓,聲音稍顯溫和。
“處置劣靈本是當務之急的事,不過你們既然要放一放,那便先放一放吧,這幾日我們再詳細議一議。”
囚戰說完轉過頭對仲澤說道:
“至於修陣之事,就看裴小友了!”
仲澤嘴角微微一撇,心裡直言晦氣。
他這個照書學的半吊子,修個類似千里陣這樣的初級陣還行。
若是些書裡未記載的中高級陣,甚至連環陣複合陣,短時間裡他哪裡會修。
但,既然是裝,就不能露怯。
仲澤輕擡眼皮瞥了眼對面三人,沉吟了會,衝囚戰拱了拱手,客氣地回道:
“前輩知道的,在下有急事需去往萬靈鬼坊,所以在此不能耽擱太久。”
仲澤剛說到這裡。
對面尾座上的老六,猛然一瞪雙眼,仲澤隨即臉色一變,一口鮮血驟然噴出。
“在獄火城中,走不走,不由你!”
“放肆!”
“放...肆!....”
一前一後連着兩聲放肆,一聲來自囚戰,一聲則是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