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和沈氏哪裡會想到他們一心忠心耿耿服侍的姑娘,被自家女兒給下了毒啊?
見蘇若離並沒有要怪罪他們的意思,老兩口不由面面相覷,姑娘既然沒有要懲處他們的意思,何苦還一大早的讓他們跪在這冰冷的青石板上?
蘇若離把楊威老兩口的神情全都看在了眼睛裡,知道今兒若是不把話挑開了,這老兩口面兒上雖不敢說什麼,但是內心裡肯定是有疑慮的。
身爲一個現代穿越人,她雖然痛恨玲兒這種賣主求榮的行徑,可也沒有連坐的意思。
嘆了一口氣,她招手叫過門口一個三元堂的夥計,那夥計點點頭,上前恭敬地稟道:“姑娘,您的侍女玲兒前兒晌午曾在東大街益生堂那兒買了一包藥……”
並沒有回明買的什麼藥。
蘇若離只輕聲“嗯”了一聲,冰刀一樣的眼神銳利地對着地面上跪着的玲兒射去。
玲兒清秀無波的面容刷地一下白得像是刀刮過的骨頭一樣慘白,顯得那雙黑亮的眸子越發深邃了。
她死命地咬着下脣,頭儘量往下低垂。
當時她喬裝打扮了一番,怎麼這夥計還能查問出她來?
定是姑娘在詐她呢!
定了定神,她仰臉對上蘇若離那雙凌冽的眸子,裝作一臉的無辜一臉的柔弱,大大的黑眸裡立即就擠出了一顆顆豆大的淚珠,配上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仿若三春裡雨水打溼的梨花一般清麗絕倫。
單論這張小臉,也算得上中上之姿了。
要是她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服侍她,到時候她怎麼着也不會虧待她的,給她一筆豐厚的嫁妝。找一戶老實本分的人家。
夫妻若是願意留在她身邊做個管事的也行,若是不想留下,到外頭做個買賣。一輩子也照樣吃用不愁,比嫁到那些豪門大族做個妾也不差啊。
可這小丫頭偏生按捺不住。仗着自己有一張可以勾引男人的狐媚子臉,一顆心就不安生了。
以爲給她下了藥,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了,竟然幫着李蘭馨那小賤人來害她!
這樣的人,鼠目寸光不說,心地還狠辣,難道就沒想過若是真的讓那些黑衣人得了手,她這輩子的名聲都被毀了嗎?
她比自己還大一歲。難道不知道姑娘家的名節大過性命嗎?
真是,太令她失望了!
望着那一張裝腔作勢的臉,蘇若離忽然覺得堵心。
玲兒卻不怕死地地對上那雙黑幽幽的眸子,那雙眸子像一潭清澈的湖水,讓她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可是一想到若是自己被揭穿,姑娘絕不會放過她的,玲兒就咬牙低頭辯解:“姑娘,昨兒晌午奴婢覺得頭有些疼,就到藥鋪子裡抓了點兒藥,不知道姑娘問這藥是什麼意思?”
蘇若離端坐在上面。聞言只是擡眸撩了玲兒一樣,心中冷笑: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你那叫頭疼啊?怕是憂慮過甚嚇的吧?
她依然不言不語。倒是讓已經做好了狡辯到底的玲兒有些不知所措了。
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她到底是信了沒有?
不敢對上那雙太過清亮的眼睛,玲兒只好低下頭,雙手指甲死死地摳着青石磚縫。
若不是那縫隙太過細小,估計那堅實的青石板都能讓她給撬起來。
斜跪在玲兒前面的楊威和沈氏,聽了玲兒的話,都回過頭來看着她。
沈氏還低聲嘀咕着,“玲兒,你昨兒頭疼怎麼沒聽你跟娘提起過?”
“我那是怕娘操心唄。”玲兒不忘了回答沈氏的話。聽在蘇若離心裡相當地嘲諷,這小丫頭演技還挺好的啊?年紀這麼小。要不是她兩世爲人,怕也會被她給矇混過去吧?
只是她也不想想她是做什麼的?連迷藥是什麼樣子誰給下的都不知道。她也不用在這京城中混了。
冷冷地睥睨着地上的一家人在那兒小心翼翼地說着話,她不由扭頭瞧了一眼顧章。
就見他鬍子拉碴,一身的衣衫也有些皺巴巴的,好似穿着外衣在地上滾了幾遍一樣。
知道他怕是剛從天牢裡出來,蘇若離還以爲這是安平公主求見太后管用了呢,哪裡會想到顧章屬下發生譁變,逼迫得皇上不得不放他出來?
若是蘇若離知道顧章還留有這樣的後手,絕不會讓他用的。這招兒雖然靈,可何嘗不是在賭?
皇上要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昏君,一氣之下真的把他給殺了怎麼辦?
就算是皇上現在放了他,可通過兵變的方式來達到目的,勢必會引起皇上對他的猜忌。
將來,皇上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處置了他!
這是一招險棋,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滿盤皆輸。
對上顧章那雙淡淡琥珀色充滿紅血絲的眸子,蘇若離從中看到了擔憂看到了急切!
也許,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會負她揹她,這個男人,卻不會。
從那個憨厚卻不乏血性的山村少年,到如今威風八面的大將軍,顧章待她始終如一,即使中間有羅氏的挑撥爲難、有皇上的橫插一腳、有李扶安的競爭,顧章從未輕言過放棄!
有這樣的男子相伴一生,她蘇若離這輩子也算是完美了。
望着他只不過才幾日沒見,就已經顯得清瘦卻不乏俊朗的臉,蘇若離衝他暖暖一笑,問道:“一大早就往我這兒跑,怕是連飯都沒吃吧?”
沒等顧章回答,她就朝沈氏吩咐道:“你且先起來,去廚房裡把飯菜擺上來,我和顧將軍要用早飯了。”
沈氏狐疑地起身,玲兒也跟着起來,“姑娘,讓奴婢和娘一道兒去吧?顧將軍來了,娘再下廚多做幾個小菜可好?”
挽着沈氏的胳膊,親親熱熱地就要下去。活似她纔是這個家的主子一樣。
“站住!”就在她跨出門檻要走出去的時候,蘇若離忽然沉聲喝道:“本姑娘讓你起了嗎?”
這下,換做沈氏驚訝了。
既然沒事兒。爲何總是讓他們一家人跪在這兒呀?這姑娘雖說是主子,也太不講道理了啊?
就算是昨兒他們家楊威沒把她保護好。讓她遭了賊人的劫持,可罰的是楊威一個,也犯不上讓玲兒這麼嬌弱的女孩子跟着遭罪啊?
一想到女兒要跪在那冰涼的青石地板上,沈氏的臉色就不好了。
姑娘可以高高在上,誰讓人家是姑娘呢?
可她閨女也是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從小兒嬌生慣養的從未讓她吃過苦,如今大了也不過是在姑娘身邊端茶送水的幹些清淨的活兒,哪裡曾受過這般委屈?
沈氏鬆開玲兒的手。慢慢地來到蘇若離的身邊,恭敬地行了一禮,方纔小心地替玲兒求情,“姑娘,您有氣盡管朝我們家老楊身上發,不,朝虎子和奴婢發都行!只是能不能看在我們一家忠心服侍您的份兒上,繞過玲兒?可憐她從小兒身嬌體弱,不能跪這樣的地面?”
她自覺這一席話其情可憫其心可鑑,可聽在蘇若離耳朵裡卻分外刺耳。
這一家子人以爲她是無端發作吧?
她有那麼無聊嗎?讓他們跪了這麼一會兒就嚷嚷着受不了了。那爲何玲兒這小蹄子還敢給她下藥啊?給她下藥的時候難道沒想過她也是一個姑娘家,也是爹生娘養的?
“砰”地一聲,蘇若離再也忍不住猛拍了一下茶几。震得上面的青瓷茶碗飛起老高,也嚇得沈氏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磕頭如搗蒜,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惹怒了姑娘了。
玲兒卻只是仰着一張楚楚可人的小臉,哭得梨花帶雨,也跟着跪在沈氏身後,嚶嚶地哭着。
可那一雙不安分的桃花眼卻不住地朝顧章那兒望去,平日裡,看這個男人對姑娘總是如春風細雨一般地柔和。這樣的漢子,見了她這樣柔弱的女子。該動心該保護纔是啊?
蘇若離懶得看玲兒那哭得帶勁卻不知道心思如何齷齪的人,只是冷冷地盯着沈氏。一字一句地往外吐,“你心疼你閨女,這本無可厚非。可是你想過沒有,我昨兒是如何被人劫持的?昨兒我就在家裡用了早飯,進了宮連口水都沒有喝,卻半道兒上渾身痠軟無力,硬是讓那些賊人得了逞!”
楊威和沈氏聽着她緩慢而清晰的話,滿腦子都在嗡嗡作響。姑娘這意思,是說家裡的飯菜被人給下藥了?
這下藥的人姑娘懷疑是他們一家子?畢竟,也只有他們一家子纔有機會啊?
只是這刁奴禍害主子可是要判死罪的啊!他們一家人,誰會有這個膽量呢?
一日三餐都是沈氏經管,難道姑娘在懷疑她?
楊威側臉看過去,就見沈氏面色雖然蒼白,可沒有絲毫的恐慌感,他心裡定了定,一瞬間就鬆了口氣。
他知道他家婆娘沒那個歹毒心思,這姑娘人好更有銀子,平日裡也沒有虧待了他們一家人,婆娘除非是腦袋不好使纔會幹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沈氏做的飯,她自然有數,蘇若離話音剛落,她就急急地爲自己辯駁起來,“姑娘,冤枉啊。奴婢對姑娘這顆心,蒼天可鑑,怎麼會在飯菜裡下藥迷倒姑娘?姑娘若是遭了不測,我們一大家子除了給姑娘陪葬,還能有什麼出路?”
她說得自然有理,楊威聽了不住地點頭。
見蘇若離依然瞪圓了眼睛盯着他們似笑非笑地看,沈氏不由小聲問道:“姑娘,方纔聽你說在宮裡連口水都沒喝,莫非是渴得脫了水?再加上大半日不吃飯,身子沒有力氣可不就軟了?”
她爲自己找到了這樣的原因感到高興。看吧,到底是小姑娘家家的,嬌嬌弱弱的,半天不喝水就暈了。
她自認答得妥當,可不防蘇若離微微地搖頭,用一種沉甸甸的語氣說道:“我在嬌弱,不會連這個都撐不下去。何況,車裡帶的有點心和水,我若是餓極了豈會不吃?”
既然不是這樣的,那就是還是認定是飯菜裡有毒了?那兇手定是非她沈氏莫屬了?
明明不是她乾的,爲何姑娘總是賴定了她?
沈氏不由有些惱了,她光明正大,看誰能誰敢冤枉了她不成?
正要開口和蘇若離理論一番,蘇若離忽然指定了她身後——玲兒跪的方向,“你是沒做這樣的事兒,可你閨女卻做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楊威和沈氏都回過頭去看着自己的女兒。
這個柔柔弱弱的女兒,平日裡連說句話都不敢大聲,會這麼沒天良去害主子?
她害主子被黑衣人劫持,要是真的被毀了清白,於她又有什麼好處?
這麼想的,楊威和沈氏不由異口同聲地這麼問了,“姑娘,不能啊?玲兒她不會傻到連主子都害的,她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不明白主子若是遭了侮辱,她這個做丫頭的難辭其咎嗎?”
蘇若離淡淡地笑了,譏諷地看着這一家人。
到現在,他們還以爲自己是在誣賴玲兒!
也罷,空口白牙,誰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