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百里閣,只要是走江湖的,那一定都是耳熟能詳的。
人說“明安百里閣,半邊武林盟”,這話自然不是說說而已。而作爲這半邊武林盟的老大,百里閣主蕭瑟自然也是江湖武林中出鏡率極高的當紅人物。
先前我還在錦岐山上從師學藝的時候,就聽我那常年未入武林、江湖卻一直流傳着她的傳說的師父提起過,當今江湖新秀百里閣主蕭瑟的大名。師父說過蕭瑟之後,沒過多久,我哥哥上山來看我,口中一刻不停說着的,竟然也是這位閣主。
能讓師父和哥哥同時引起注意的一個人,自然也會引起我的好奇,我便隨口問了一句。
我記得哥哥當時是這麼說的:“百里閣最近火的很,東南西北海內海外生意做的真心不錯,許多初入江湖的小毛頭和丐幫混不下去的都搶着進去,據說是伙食好。至於他們閣主蕭瑟嘛,聽說家世深厚,是個富二代,功夫倒是沒怎麼領教過,不過像他們這樣的富家子弟,又是一副清心寡慾文靜瘦弱的模樣,應該是不怎麼樣。”
說到這裡,哥哥很是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我正疑惑,又聽他繼續說道:“小歌啊,你可千萬別去招惹他,聽說得罪過他的人,都不在人世了。”說着往我耳邊湊了一下,低聲說道,“來,哥哥跟你說啊,他背後的靠山連爹爹都要敬讓幾分,你往後出去的玩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別惹事啊,你也知道原本爹爹就想着要殺你,若是再惹了事兒,哥哥我可真的護不住你了。”
我說:“哥,你別嚇我,我膽子小。”
哥哥吃驚的看着我,“你不會已經惹完事兒了罷。”
我不大好意思的點了下頭,“前天偷偷下山,不小心在貢海燒了兩間房子,聽說其中一間就是百里閣的分堂......”擡眼看着哥哥,“哥,你說我是不是該準備後事了?”
哥哥痛心疾首的拍了拍我的肩,“準備吧,人家要是找上門來,不要說你是我妹妹。告辭。保重。”
說完這話,他就真的起身走了。哥哥從來就沒有這樣把我丟下過,我覺得事情大約是真的很嚴重,於是便去找了師父,師父說:“你哥說的不錯,傻徒弟啊,去準備後事吧,咱們山上的杉樹木質還不錯,做一口棺木應該還是上品。”
連師父都這麼說了,後悔也沒什麼用了,可我還不想死,於是跑到山上,一面傷心欲絕,一面砍樹,畢竟死都要死了,總得死的隆重華麗一些。
在山上連着砍了好幾天的樹,卻沒有一個疑似百里閣的人上山來找我。我又跑去問師父,師父說:“哦,你燒房子時,有人看見你嗎?”
我想了想,說道:“師父,其實是我和小鹿一起去放的火。”
師父嘆道:“這就對了,你在山上,小鹿在臨南,他們應該是先去尹家找她算賬了,你再等幾天罷。”
我又等了幾天,又幾天,又幾天,百里閣的人一直沒有來找我算賬。後來師弟就上山來了,我終於不再是師父唯一的徒弟了,她老人家的碎碎念終於有人來與我一起承擔了。我心裡一高興,就把砍樹和百里閣的事情忘了。
一直到今兒白秋倉又將蕭瑟的名字提起來,我才又記起這麼一段往事來。
頓時我就止住了咳嗽,擺了擺手,對白秋倉說道:“多謝小王爺好意,我沒事兒了。額,我剛剛記起,我還要回明安去見一位故人。咱們到了明安,就各自走吧。”
白秋倉說:“我陪你一起罷。”
我剛要拒絕,卻又聽他說道:“蕭歸寂這會兒,說不準也在明安呢。”
我心中一驚,他說的不錯,百里閣總堂就是開在明安的,一閣之主在總堂待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這可就不好了,盟主也在明安,閣主也在明安,我這一入明安,豈不是自投羅網?就在我正要同白秋倉說不回明安時,卻又想起一件打緊的事兒來——哥哥當初要我去帝都找他時,說的是要我幫他帶一壺明安傾酒家釀的桃花酒過去的。
因爲今後還要指望哥哥護着我,他說的話我自然是要照辦不誤的。有兄長若此,吾已成瘋。
事已至此,對於白小王爺的提議,我只能表示贊同。同時,爲了不叫他在路上就因爲我的毒針去見了佛祖,我決定用其他幾種毒爲他中和一下,暫時緩解一下毒性的蔓延。也算對得起他那一隻孜然粉超多的燒雞。
我對白秋倉表示了這個想法,沒料想他卻拒絕了我,他說:“小謝,不是我不相信你啊,主要是我現在並沒有覺得不適,要不等過幾天我覺得不舒服了,你再來試一試?”
我想了想,也對,即便是面對自己的偶像,也沒有誰願意做試毒的靶子啊,再說人家還是身份尊貴的皇子王爺。
拉車的馬也許是個怕黑的主兒,出了孤白城,漆黑的夜,颯颯的風,幾朵透出枝椏月光便被迅速甩遠。白秋倉臉色紅潤,脣角翹起,手指微曲着在自己膝蓋上一敲一敲,眼睛微微閉着,靠近了,還能聽到他輕聲哼着的小曲兒,一派悠閒神色。
我瞅着他半晌,覺得有些不對勁兒。還沒有想出是哪一處不對勁兒,馬車外面就突然有了變動。
先前我從話本子上看到過除了才子佳人之外的故事中,有一個是與皇家貴族有些相關的,說的是,某貴族家的幾個子孫爲了爭奪祖上的財產爵位,爾虞我詐,不擇手段,其中不乏這個子孫派人刺殺另一個子孫這樣的事情。因爲在謝家,除了我和盟主關係不善,三個小輩的關係倒是十分融洽的,不過我竊以爲,這也許是謝家只有我哥這一個可以延續謝氏香火的男丁罷了。姐姐早晚是要嫁人,我若有幸在沒有被殺手暗殺之前嫁了人,那也是與謝家再無關聯了。所以我們謝家,倒是不曾發生過類似於這話本子上的事情。
因爲沒有親眼見到過,對於那話本子上的內容,我一直是不大相信的。但現今,我看着眼前十二個持刀而立的蒙面人,聽着蒙面人的領頭同白秋倉說的話,我才知道,原來話本子上的竟都是真的。後來,我又知道了,一切話本都是源於生活的實踐。
也許是我許久不曾下山了,也許是江湖與朝堂的刺殺規矩不同,這羣蒙面人在打架之前,竟然先要同要刺殺的對象說上一番話,之後再行動,這一點令我有些稀奇。不過稀奇歸稀奇,白小王爺此刻還中着毒,若是這會兒同人打鬥運轉了真氣,那可真是要命啊。
但我並沒來得及去阻止他的動作,當我以爲他們還要再聊一會兒天再開打時,他們就那樣毫無徵兆的開打了,就像這不是一場蓄謀的刺殺,而是因爲剛剛聊天聊的不順利而臨時決定的行動一樣。但一旦雙方交手了,整個夜色靜謐的景色便就被全然破壞了。馬車跑的快,除了傍晚時遞燒雞的那名侍衛,白秋倉其餘的侍衛大約還剛到孤白城門口。
刀光凜華,劍影繚亂。我被白秋倉護在身後,不知爲何,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來不及細想,突然有一柄刀越過白秋倉的肩頭向我砍過來,我皺了下眉,向後微微撤步,出指如風,裹着劇毒的銀針在大刀落下之前沒入了那人的身子,高大的身子砰然倒地,瞪大眼中有着不可置信的驚恐。
白秋倉躍到我面前,一面抵擋着蒙面人的進攻,一面問我:“小謝,你怎麼樣?”
“我沒事。”我說着,又摸出幾根銀針捏在指間。而那羣蒙面人卻不再靠近我,我竊以爲是他們知道了我的厲害,所以纔不敢再與我交手。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羣人,全都來自於明安百里閣。
這一戰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想來那羣蒙面人也沒有真的想要白秋倉性命的意思。但是馬車卻在剛剛的打鬥中,被生生砍斷了一個車輪,算是報廢了。好在我們三個人並沒有受傷,也算得是一件幸事。
我望着殘破的馬車感嘆:“怎麼辦,這荒郊野外的!”
白秋倉搖頭:“不知道啊,我也沒想到在這裡會遇上刺客。不過......”呵呵笑了兩聲,“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我那羣傻哥哥是怎麼想的,派個熟人來刺殺......嘖嘖......”
我也跟着嘆了一嘆,“嘖嘖,那是要感謝你的哥哥們咯!”頓了頓,我說,“小王爺,在下要事纏身,實在耽誤不得,今日一別......”
本想着同他告別,以杜絕日後還遇上這樣的事情,不過我的話還沒說完,便就被白秋倉打斷了,他“咦”了一聲,有些興奮的望着前方:“小謝,咱們還有一匹馬!恩......你方纔要說什麼?”
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正是那匹拉車的馬挺胸擡頭的立在雲去風停的月下,前蹄一擡,此刻看在我眼中,分外可愛。我決定暫時先不提要同他告別的事情了。
看着那匹可愛的小馬,我說:“承蒙王爺不棄,草民願爲王爺身先士卒,前去探路尋車。”
白秋倉眨了下眼,說:“我認爲我們可以同乘一匹馬。”
我也跟着眨了下眼,說:“王爺你是要拋棄在危難時刻護主有功的侍衛大哥嗎?”
白秋倉愣了一下,然而還沒待他開口,忠誠老實的侍衛大哥就連忙開口了:“王爺,屬下請命回孤白城調遣護衛前來保護王爺,二小姐與王爺可以前往下一個鎮子先行,屬下必當儘快趕回。”
白秋倉說:“你看,是他自己要走的,不是我拋棄他。”
我想了想,說:“那就把馬讓給侍衛大哥吧,這樣他才能儘快趕回來。”
侍衛大哥連忙擺手,一臉焦急,“不用”二字還沒說出口,白秋倉便點了頭,“也好,君成,你快馬加鞭,早去早回罷。” 君成便就是侍衛大哥的名字,在我看來,很是儒雅,但他偏偏是個武將。世間的事兒就是這樣的陰差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