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遷完成。”
“進入實體空間。”
侍女的低語喚醒了短暫沉睡的第二軍團之主,當她睜開那雙青藍色的瞳孔的時候,名爲馬庫拉格的星系赫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檢測到十六個星空堡壘和武器平臺,檢測到三支艦隊,檢測到五份通訊請求,包括圖像與靈能,檢測到虛空引擎數量超過一百,均沒有進一步的開火意圖。”
身材矮小的侍女佇立在摩根的身側,她的大腦連接着榮光女王級戰艦的一部分儀器,強大的計算力讓她能夠輕而易舉地接受數以萬計的數據,再迅速地挑出那些最重要的,彙報給她的女主人。
當然,有時候單純的彙報也未必管用。
“請下達指示,女主人。”
“請甦醒,女主人。”
幼小的侍女之音在任誰都不允許進入的房間中迴盪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呼喚,直到她面前的懶人豆袋沙發上撐起了一條懶懶散散的胳臂,然後又墜了下去。
侍女眨了眨眼睛,在猶豫了一下後,她腦海中早已寫好的運行程序告訴了她應該怎麼辦。
裝滿了鬆餅與白巧克力的餐車被暫時推到了一旁,侍女活動了一下手腕,擼起袖子,走到了基因原體的面前,抓住她的一隻腳,輕輕地來回拖拽着,讓摩根的意志伴隨着她的節奏而不斷清醒。
“還不能深層休息,女主人。”
“你還有工作需要完成。”
【……我……我知道……】
在來回拉扯了十幾秒後,摩根斷斷續續的甦醒之聲才激活了侍女腦海中的停止按鈕,在她那無情的赤紅色瞳孔中,第二軍團之主有些掙扎地從她的軟墊上爬了起來,她披着一件過於寬大的白袍,看起來還是有些沒睡醒。
以基因原體的標準來說,這難免有些遲鈍了:不過這正是摩根在大量進食後,處於【漲腹】狀態的時候,會出現的正常反應,有點類似於凡人的低血壓。
“你需要進食,女主人:這是你在休息之前預留的指令。”
一杯被遞來的冰水多少緩解了摩根的精神渙散,她花了幾秒鐘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然後看向了一旁:她親手打造的侍女正推着一輛銀白色的餐車,餐車的邊緣有着一層漂亮的粉色紋路。
這正是阿尼亞:雖然鋼鐵勇士的基因原體對這位摩根的侍女進行了億點點加強,但是在第二軍團之主看來,她的侍女依舊是如此的柔弱,只能對抗與遠程狙殺幾名阿斯塔特戰士而已,過於粗暴的體力活實在是不怎麼適合她。
於是,第二軍團之主選擇在自己的實驗室中對她的侍女進行了進一步的加工,讓她明白一名侍女都該做什麼:比如說最高效的清理與糕點製作什麼的,而效果也是非常喜人的,蜘蛛女皇如她所願的過上了快樂的米蟲生活。
她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多打造幾個【侍女】,反正佩圖拉博交給她的改造圖紙和武器安裝方略已經被她吃透了,而破曉者們對於阿尼亞的存在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與顧慮,拉納等人甚至小心翼翼地對待着這位唯一能夠出入原體居所的侍女,生怕自己的力量會不小心傷到那脆弱的胳臂與軀幹。
“你要吃什麼,女主人?”
侍女將餐車緩緩地推到了摩根的面前,蜘蛛女皇隨意地掃了一眼那琳琅滿目的三層高塔,在紅茶與咖啡的溫熱氣浪中,陷入了糾結。
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完美與誘人:光鮮亮麗的三明治佔據了最下方的王國,薄亮的黃瓜片與煙燻的火腿交輝相應,互相爭鋒;而蓬軟的烤鬆餅上流淌着甜滋滋的美妙蜂蜜,與酥脆的蛋卷形成了絕妙的甜蜜對手,替代了摩根所不喜歡的司康餅,佔據了三層高塔之中的第二階級。
頂層則是最華麗的:香滑軟膩的提拉米蘇用最正宗的馬斯卡彭芝士打造,撒上了如同墨色雪層一般的可可粉製作而成,散發着淺淡的咖啡酒味;而同時兼具了巧克力的細膩與櫻桃酒的醇厚的黑森林蛋糕也完全不落下風;外焦裡嫩的蘋果派被切開,流出了勾人口水的粘稠湯汁,而宛如岩漿一般的蛋撻則經過了改造,外殼的口味是基因原體最喜歡的軟爛風情。
【一如既往地可靠呢,我可愛的阿尼亞,把所有甜點的知識錄入你的處理器之中,可真是一個再天才不過的決定。】
基因原體輕快地哼唱着威爾士的小曲,她插起了一塊宛如果凍一般蠕動的慕斯蛋糕,將鮮亮的漿果與香稠的奶油一併送入口中,貪婪地舔舐着指尖上的殘留。
侍女眨着眼睛,她洗乾淨了自己的雙手,爲她的女主人倒了一杯紅茶,當那赤紅色的瞳孔目睹着銀髮的女王在轉瞬間將大半個高塔消滅乾淨的時候,一種最爲低沉的歡樂與滿足氣息從她的心底劃過,比任何轟鳴的程序運轉都要更能起到激勵的作用。
【我們到馬庫拉格了?】
“距離拉納先生使用通訊器向您彙報,還有七秒鐘。”
【比我想象的要快一點。】
摩根打着哈欠,她赤着腳,行走在了房間的地板上:原體的私人休息室是用慢慢地懶人沙發與綿軟的矮牀所搭建的,可以依靠與癱坐在上面的柔軟傢俱遍地都是,在那些邊邊角角的地方,散落着蜘蛛女皇收羅來的小玩意兒,而整個房間的地面都是一種柔軟的榻榻米,鞋子被堆砌在了門口。
在發現自己的情感似乎正以不受控制的進度緩慢恢復時,摩根在最開始的失敗鎮壓之後,便選擇了緩慢的接受與面對那些她正在變得不對勁的地方:就比如說,在她逐漸恢復情感的時候,她身上像【凡人】的地方似乎也在越來越多,甚至多到了比起她的其他血親,都有些過多的奇怪境界。
讓人想不明白……罷了,她現在想不明白的事情夠多的了。
基因原體揉着眉角,驅逐了腦海中的最後一絲混亂,她隨口應答了拉納的通報,在喝下了侍女遞過來的紅茶之後,她走出了這個不會讓任何外人發現的房間,來到了自己的試衣間之中。
【好吧,讓我想想。】
第二軍團之主喃喃自語。
【那個異形怎麼說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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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馬庫拉格諸王所留下的六個巨型戰爭號角,正一同發出尖銳而粗啞的呼吼,震耳的轟鳴在城市與數萬迎接人羣中迴盪。
第十三軍團的尖銳樂聲隨之而來,八百把銀色的小號和喇叭奏響了明快的凱旋樂曲,就宛如一位老練的樂隊指揮一般,每當這章樂曲演奏到高潮與關鍵節點的時候,圍繞在廣場兩側的人羣就會不由自主地發出綿延的歡呼聲,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熱烈的海浪。
身着全副儀式性盔甲的基利曼正佇立在泰坦之門的平臺上,此處是軍事廣場的北部入口,也是整個馬庫拉格城最爲宏大的入口與安置地之一:它的壯觀規模足以同時容納三十臺神之機械,這些以戰將級泰坦爲首的強大兵器來自於與基利曼結盟的四個泰坦軍團,而爲人所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奧特拉瑪之主其實還在思考着與另外的兩個泰坦軍團結盟的事宜。
馬庫拉格的主人佇立在他所能擁有的最高處,他的過人聽覺被被那些要麼熱鬧非凡,要麼宏偉壯麗的樂曲所佔據,而他的瞳孔則是來回打量着他能觀察到的任何一個地方,從腳下的軍事廣場那閃閃發光的大理石地板,到遠方那些容納了諸多議員宅邸的美麗莊園,他同時思考着構建起這場盛大歡迎儀式的所有元素,最後一次確保不會有什麼冒犯到血親的地方。
“你不必如此憂愁,大人。”
當尤頓女士走到了基利曼身邊的時候,基因原體正全神貫注於聚集在廣場上的常勝軍衛隊:那是整整五千人的龐大力量,而他們的身後還有着更多由凡人戰士與阿斯塔特所組成的方隊,這讓基利曼不得不思考,他那位僅僅擁有兩萬多名子嗣的血親,會不會把這看作是一種炫耀與施壓?
“無論你想更改什麼,現在都不是一個好時候,大人,你的血親還有不到三分鐘就要到了,任何最微小的更改,就會在她抵達的時候造成一場混亂,與其在這裡憂心忡忡的考慮,倒不如用你最豁達的態度去面對可能發生的任何事情。”
宮務尊主的話語總是如此的理性、客觀與及時,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讓基利曼感到安心:處於種種考慮,在公共場合,尤頓只會稱呼她的養子爲【大人】,畢竟現在他們的身份是馬庫拉格的執政官和他的宮務尊主,而不是基因原體與他敬愛的養母。
基利曼對此感到很難受,但他說服自己接受這一點。
“我知道,女士,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麼,你不必擔心。”
基利曼低聲地回答着,在他的身後,一位侍從走了上來,遞交給了基因原體一份數據板:馬庫拉格上空的虛空盾與空域開放權,只能由基因原體的基因樣本所啓動,這樣的技術被靈活且廣泛地運用在了諸多軍團的重要事宜上。
基利曼接過了數據板,城市的層層系統因爲他的命令而運轉,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另一艘榮光女王級戰艦的身影就在馬庫拉格清澈的蒼穹上隱約可見,極限戰士之主的超人感官則讓他比所有的掃描儀器都率先發現了那一隊在天穹盡頭浮現而出的風暴鳥。
“她的侍從比我想象的要少。”
基利曼低聲的嘟囔着,讓一旁宮務尊主露出了無聲的微笑。
在基因原體的注視中,被塗抹成了銀白色的風暴鳥們依次落在了軍事廣場之上,沒有什麼或花俏或內涵的表現,也沒有什麼對於軍事力量的隱形炫耀,就像是在完成一次最基本的任務一般,第二軍團的飛行引擎們依次落地,它們的動作就像它們的塗裝一樣樸實無華:銀白色的外表,簡單卻準確的噴塗着諸如【Ⅱ】這樣的序列,亦或者是破曉者軍團的標誌:凱爾特圓形環之中的太陽。
當基利曼看到三百名破曉者整齊地排成隊列,就那樣佇立在了廣場上的時候,他想起了自己幾秒鐘之前的擔憂與嫉妒,他恐懼他的血親會炫耀自己的武力,讓這場會談變得劍拔弩張:現在,輪到馬庫拉格之主因爲自己的狹隘思想而感到絲絲的悔意了。
“多爾洛,格洛德,你們跟着我,奧古斯頓,這裡拜託給你。”
在依次給一二戰團長和無敵鐵衛的指揮官分派了命令後,基因原體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養母,從她的無聲微笑中汲取到了最後一股力量,然後同樣露出了一種最能代表馬庫拉格的,親切卻又無比莊嚴的笑容,走下了平臺。
遠遠的,他看到了自己的血親也選擇在同一個時刻,走下了她的風暴鳥,她的身後緊跟着一位無比肅穆的衛士,他身上那銀白色精工戰甲點綴着火星紅金鑲邊,而那副嚴肅的面容則讓基利曼隱約地想起了他那位不受歡迎的兄弟。
就像多恩……
馬庫拉格之主在心中低沉地念叨着,他走下臺階,走向了自己的血親,就像他的血親在同樣做的那件相反事情一樣,兩位原體緩緩朝對方接近,他們之間的初始距離可能有一公里長,這是一段堪漫長的等待,所有喧鬧與喇叭聲都在這一刻消逝了,就連人羣的嘈雜話語聲都逐漸低落,一種空前的寂靜籠罩在了基利曼的耳邊,反而讓他感到不那麼適應。
他看到了摩根,他們現在只相聚幾百米遠了,他能輕鬆地觀察到這位只在傳說中的血親。
她身着着一身白色的長袍,那顏色與沉澱的大理石雕像具有異曲同工的美妙之處,這套裙襬顯然是自制的,因爲它沒有一絲一毫的脫墜,卻又完美地遮掩住了那些不斷交錯的腳趾,基利曼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血親穿了什麼鞋。
在上半身,她則是用一副精美無比的半身甲作爲對於連衣裙的完美解答,盔甲上點綴的紋路簡單且磅礴,訴說着它的主人並非是一位嬌弱柔嫩的少女,王國與階級的複雜形態在盔甲的兩側匯聚,最終拜倒在了那位處於凱爾特圓形環之中的太陽所掌握的權柄之中,而在靠近脖頸的地方,象徵着摩根私人標誌的魔五星則是起到了胸針與威嚴的雙重作用,訴說着它的主人所擁有的權柄與力量。
她的面容姣好,宛如一位純潔的少女,但是銳利的瞳孔訴說着戰士與統帥的威嚴,而眉眼間的餘韻則是告訴着所有人,她的胸膛中蘊含着智慧與理性的思想,那纔是她最爲可貴與重要的角落。
這就是他的血親,帝國的第二軍團之主,破曉者的基因原體……
馬庫拉格之主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正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變得有些快速,當他目睹到那些象徵着羅慕路斯與雷姆斯子孫們的雄鷹標記的時候,他竟有了一種下意識的感慨:終於,不再是所有的血親都與馬庫拉格格格不入了。
如果這樣的雌鷹能夠作爲五百世界的近鄰,那也許並不是一件完全的壞事:最起碼,她的心靈中應該蘊含着一些與奧特拉瑪五百世界所能無師自通的默契。
基因原體如此想着:於是,他第一個伸出了手。
“歡迎你的到來,血親。”
【我的榮幸,血親。】
基利曼露出了笑容,而在他的笑容之中,那雙能夠洞察一切理性思想的雙眼正在打量着那張蒼白的面容與美妙的髮絲,伴隨着那些銀色絲線因風而起,用並不尖銳的前端輕撫過基利曼的盔甲的時候,基因原體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突然意識到了:在他遠遠地瞧見自己的血親的第一眼,他就彷彿看到了一種幻像,一種讓他感到熟悉與親近的氣息,就彷彿會讓他不自覺地開始依靠與信任。
摩根,他的血親,她的身上似乎蘊含着什麼秘密、什麼氣息、什麼足以在馬庫拉格上常見的重要因素,令極限戰士的主人感到並不厭煩的熟悉。
那是什麼呢……
片刻的思考劃過了基因原體的腦海,在他有意識與無意識的深思熟慮之中,兩位基因原體早已交談了數句無用且必要的話語,他們臉上的笑容通過各種儀器,讓廣場周圍的無數凡人陷入了安心與熱情的喧鬧之中。
一切順利,不是麼?
基利曼擺出姿態,邀請着自己的血親與他一同攀爬那些僅剩的臺階,去往足以俯瞰一切的平臺,而四名來自兩個軍團的原體護衛則是跟在了幾步之遙的身後。
馬庫拉格之主走在前面,他的大腦在短暫的瞬間裡經歷了難以想象的轟鳴與咆哮,足以讓十個星區開始運轉的思考圍繞着一個問題而不斷的奔波,這種努力是如此的有效,當基利曼再次回頭的時候,他已經有了答案。
看看他血親的微笑吧。
在他眼裡,那是如此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