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坐下後,朝陽端了茗碗過來,春曉接過去吃了幾口,問道:“夕秋她們還好麼?”
朝陽不樂意提夕秋她們,雖然當初也是爲了自保,但朝陽總覺得既然要忠心主子,主子便是心底不可逾越的底線,她們心裡的牽扯顧慮太多,說的再好聽,也不過矯飾罷了,她們表面稱姑娘是主子,實際是侍候主子換得她們體面的生活,並不是把主子當作誓死效忠的人。
所以,道不同不相爲謀攖。
朝陽撇了撇嘴,悶聲道:“沒什麼不好的,每日裡照常做些針線,整理一下您在時住的屋子,大多時候坐在一處扯閒篇,奴婢倒覺得比您在的時候清閒自在的多。”
姑娘在時還要侍候姑娘茶水,一日三餐與梳洗更衣,姑娘沒在,這幾個只把自己打扮好了,與閨閣千金一樣,吃穿都是好的,坐在一處細聲細語的做針線。朝陽半隻眼珠子看不上償。
春曉在朝陽臉上端詳了一會兒,見她全沒往日提起夕秋她們那股子親切感,又想龔炎則只說朝陽是個忠心的,這回也只讓朝陽、善爲出來侍候,顯見是夕秋她們做了什麼叫龔炎則與朝陽心裡的那桿秤失衡了,想了想,便沒細問,只轉過話頭說旁的,“早前聽思嵐說,紅綾被拉去了上雲庵思過,後來呢?”
朝陽對思嵐更是厭惡,皺着眉頭道:“思嵐這個小人,她說的不管真假姑娘都別理會,奴婢聽說紅綾差點就被老太太拉出去賣了,後來與老太太說要削了頭髮做姑子,只求把孩子生下來,老太太說孩子以後不許她看一眼,紅綾也應了,這才逃過一劫,如今是帶髮修行,只等生產就假尼姑成真尼姑了。”
“賣了?”春曉着實一愣,肚子裡明明懷着龔家骨血,老太太就算再氣不過也不該是賣了,她還以爲會把孩子弄死,然後再處置紅綾呢,一來蠱亂這樣受朝廷忌諱的事本就不該容蠱亂者再活着,二來以老太太如此嗜好掌控全局的人,龔家的骨血是不會被允許流落在外的。正如當年五爺龔炎慶被個外室抱回來,也順利的認祖歸宗。
春曉一時想不通,正沉思不語,就聽朝陽道:“紅綾如此作惡的人,佛祖也不該要,要了便連佛祖也玷污了。”
春曉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逝,卻是沒能抓住,這時外頭善爲隔着門問:“趙福有事請您到中堂一敘。”
“這就來。”春曉忙起身,朝陽的話暫且撇開不想,出了房門。
趙福見她來,把一張畫了圖案的紙捧過來給春曉一觀,指着上頭鴛鴦戲水圖案的玉佩以及五彩絡子的繪圖,道:“這是當時祝時讓叫三爺看的,說是您給的信物,姑娘仔細瞧瞧,可有印象沒有?”
春曉只一眼就搖頭,道:“不是我的,也沒特別的印象,如這樣毫無新意的圖案金樓裡就有許多,還有喜鵲登枝,花開富貴都是尋常,許多都成了老物件。”
趙福點點頭,又再次確認般的問:“真不是您的?”
春曉搖搖頭,“先不說我瞧不上這玉的圖案,即便是我的,也肯定並沒有贈送給任何人。且真不是我的。”但見趙福苦惱的撓頭,春曉忙補上一句。
“看來還得從張家查起,祝時讓家境尋常,這塊玉佩在您面前不值什麼,但與他卻是價值連城,三爺的意思,先把案子往風月上靠,一旦查出玉佩是誰的,事便不在姑娘身上了。”
春曉一想,可不是嘛,思路已經歪了,即便最後察覺追查真兇的路子不對,再扭回來追查,用時也耗費不少了,忽地心頭一動,因問:“若是他們很快查出與情殺無關呢?”
趙福詭秘的笑道:“不是情殺也是情殺,怎麼可能無關呢。再一個,拖得一時是一時,只要三爺回來,即便查出是您,怕是誰也不敢動!”
“不是我。”春曉蹙着眉瞅了趙福一眼。
趙福忙道:“自然不是您,三爺與小的分析過,祝時讓絕不會是您動的手,只還有兩個死的,人證物證都有,認真說起來,該是兩個案子。”
說起那兩個人,春曉仔細回想了起來,倒是真的射殺了一個,正中咽喉,當時三爺還說了句叫她終身難忘的話,“你捨不得。”那一箭自己舉起手臂,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是朝三爺去的,三爺說的對,她捨不得,即便有一天他負了心,她也不會傷他分毫。
“如今那兩個男人的婆娘收了盧正寧的銀子,勢必不會鬆口,三爺的意思,還要看盧正寧下一步要做什麼,總歸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趙福收好那幅圖紙揣在懷裡,與春曉告退。
春曉怔怔的坐了一陣,伸手把貼身放的那枚藥丸取出來看了半晌,“盧栽贓,張難傍,三爺靠不上……”若說這世上真有先知,那一定是龔炎文了,難道說這藥丸是龔炎文送來的?可他爲何藏頭露尾的不與自己當面說清楚。她想了想,喊朝陽,“準備筆墨,我要寫信。”
這封信寫好直接便由善爲送出去,春曉又怕龔炎文有所忌諱,便讓善爲把信送到青松堂小夥計的手裡,那小夥計果然把信給了當初爲龔炎文假扮的鐵郎中擡轎子的兩位漢子,其中一個立時去了仙芝樓。所謂的仙芝樓其實是一間茶樓,四層高的建築,進門一層招待散客,二、三層是雅間,最頂層不對外,乃是仙芝樓樓主的住處,在外看十分尋常,江湖人卻知道,這裡乃消息集散地,想買消息只管來找樓主,只樓主卻是輕易見不到的,只把想要知道的事留信給樓主,樓主對哪個有興趣纔會與哪個聯絡。
漢子到了仙芝樓,通報上姓名,有人便認真的看了他一眼,道:“樓主曾吩咐過,聽說您來一定要請上樓,只樓主這幾日都不在,您或是把信箋先留下,樓主回來一定通知您。”
漢子的目的就是爲了送信,便把信交了出去,又說:“我也只是傳信的,樓主事忙,倒不必抽空見我。”說完走了。
再說龔炎文這位仙芝樓樓主,近來苦惱良多,這時他正揹着手在屋裡繞彎子,不時瞅一眼拘謹的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面癱的臉皺成一團,眼底盡是不可思議及震驚非常,此時又腳步頓了頓,忍不住道:“你可真夠大膽的,竟然逃婚!真是叫人意想不到,萬萬想不到,真真看不出,怎麼會這樣……。”明明看出寰表姐的命運是遠嫁以及早亡,怎麼會偏離他所預知的,不該出現的人出現在他房裡。
龔炎文搞不清這件事簡直是坐立難安,盯着寰兒的眼神便有些驚悚。
寰兒縮了縮身子,抿着纖薄的脣角,紅着眼圈道:“我不想嫁給他,趁着陪二孃上香的空隙從後山逃出來的,後山裡全是野獸,峰哥兒說,這還是冬天,換做別的時節,我便是一堆白骨都不剩。如今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你就這麼對我?”說罷一雙眼裡滾珠子似的往下掉淚。
龔炎文無語的很,說的似他主張她逃婚似的,可這和他有半毛錢關係?倒是她,如今可不是連累他來了。
寰兒見龔炎文一臉的不贊成,且目光愈發的深沉,也是害怕,害怕這個對人疏離怕麻煩的表弟會把她送回去,兩腮掛淚的哀求道:“小七,不如你借我些銀錢,先叫我出去躲一躲,我絕不連累你。”說完見龔炎文表情都沒變,還是紋絲不動的盯着她看,目光深邃,似一把刀子要剝開她的裡層一探究竟。
寰兒抖了抖,忙又道:“我也知道姑媽給你的月例銀子你都有用,不若你幫我叫春曉來見我,她不會見死不救的。”
好一會兒,龔炎文才道:“她被老太太送人了,如今回不了太師府。”
“啊?”寰兒倒忘了自己的處境,一聽這話便愣住了,急道:“你快與我說說,我走這段日子到底發生什麼了。”
龔炎文看不透已經發生人生變動的寰兒,有意再探一探,便不厭其煩的把事情經過講了一回,他講的並非聲情並茂,甚至是簡略帶過,卻見寰兒聽的入神,猶如親臨其境,惱怒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道:“老太太到底怎麼想的?不行,我要去找春曉,如今一定正難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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