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定五年一月底。
距離鐘山祭天,只剩下兩三天時間。
潛園的書房裡,李雲看着眼前的文書,有些傻眼,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之後,他才擡頭看着孟海。
“真的假的?”
孟海低着頭,笑着說道:“上位,我們九司但凡是能送到您桌子上的情報,一定是確認過好幾遍的,如果消息不準,文書裡也會註明。”
“這個事,已經幾次確認過,千真萬確。”
李雲這才放下了手中的文書,臉上露出了笑容:“真是有趣。”
他甚至哈哈笑了起來:“太有趣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纔拿到有關關中樑溫鬧事的消息,而這個時候,距離這件事情發生,已經接近半個月時間了。
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李雲目前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中原,以及其他諸侯身上,沒有精力去關注關中,甚至如果九司不是爲了調查樑溫所部的動向,都不會把資源投入到關中。
另外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爲現在的關中,重新被封鎖了起來,消息不再暢通,因此半個月之後,江東這裡,才收到消息。
而這件事的消息,簡直是讓李某人心情舒暢。
因爲…太爛了。
不管是樑溫,還是武周朝廷,都爛的出奇!
這件事,甚至讓李雲對於今年兵進中原的事情,多了一兩分信心,畢竟樑溫這種人都能佔據中原,他李某人憑什麼不行?
當然了,樑溫先前能佔據中原,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爲各大節度使,雖然對於中原都虎視眈眈,但是都顧忌着彼此的存在,遲遲沒有先動手,纔給樑溫撿了個便宜。
李雲笑了好一會兒,纔對孟海開口笑道:“一會兒,我要上鐘山看一看準備的如何了,你去,你去把楚王請來,就說我約他一起登鐘山。”
孟海笑着說道:“屬下這就去。”
說罷,他微微低頭,轉身離開。
李某人又拿起手上的文書,看了一遍,“嘖嘖”有聲。
“皇帝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給魘着了…”
李某人喃喃低語:“怎麼能窩囊成這樣?”
……
大半個時辰之後,楚王殿下被請到了潛園裡,李雲親自到前院迎他,見到了楚王殿下之後,李雲上前,打量了他幾眼,笑着說道:“看殿下這體態,應該是想開了?”
先前,這位楚王殿下被身邊人刺殺,一度很是傷心,聽說好幾天都沒有怎麼吃飯,再加上受了傷,消瘦了近十斤。
現在看來,已經又吃回來了。
楚王殿下嘆了口氣道:“不去想了,不去想了,我只過好自己的日子,別的管他去求。”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李雲,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李兄弟請我去爬鐘山,是要給自己正名了罷?”
“是。”
李雲也不避諱,笑着說道:“過兩天,我要在鐘山祭天,給自己混一個名份。”
說到這裡,他看着武元佑,笑着說道:“本來如果去年沒有打過那些人,今年就應該是殿下身居帝位,敕封我這個爵位了。”
楚王殿下連忙擺手,開口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已經想通了,我沒有當皇帝的命。”
他笑着說道:“一想當皇帝,可能就會死,從前如此,往後多半也是如此。”
“殿下倒想得開。”
李雲請他上了自己的馬車,開口笑道:“江東要緊的官員,這幾天都是住在鐘山上,咱們一起去看一看罷,正好也借一借殿下的王氣,漲一漲我李某人的。”
楚王殿下是個相當瀟灑的人,聞言笑着說道:“那再好不過了,我身上若真有王氣,就一股腦都給了李兄弟你,也省得我天天睡不踏實。”
兩個人上了馬車之後,李雲看了看心情不錯的楚王殿下,笑呵呵的說道:“殿下的性子真是灑脫,什麼事情都不在乎。”
“嘿。”
楚王殿下搖頭道:“這個世道,我在乎又有什麼用?”
李雲從袖子裡,取出九司的文書,笑呵呵的說道:“那殿下看一看這個。”
楚王有些疑惑,問道:“這是什麼?”
“好事情。”
李雲咳嗽了一聲:“殿下要有個新妹夫了。”
“我妹夫?”
楚王殿下一臉疑惑的接過這份文書,只掃了一眼,就面色凝重起來,他越看,臉色越難看,看完之後,狠狠一巴掌,拍在了馬車的車窗上,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李兄弟,這個樑溫…”
他聲音沙啞:“多大歲數了?”
李雲想了想,回答道:“約莫三十六七歲罷?”
楚王殿下勃然大怒。
“潯陽公主,今年滿打滿算,也才十四歲!”
他握緊拳頭,憤怒到了極點:“大兄,大兄!”
“武元承!”
他急眼了,甚至已經直呼天子名諱
對於他的反應,李雲也有些詫異,咳嗽了一聲之後,他搖頭道:“本來想當個樂子,給殿下看一看的,早知道殿下動這麼大的火氣,便不給殿下看了。”
“該給我看,該給我看。”
楚王殿下深呼吸了一口氣,咬牙切齒:“我既是武家人,這消息就該我看。”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擡頭看着李雲,默默說道:“李兄弟,我只盼望着你將來大業有成,替我斬殺此獠!”
李雲回答道:“放心,我馬上要進中原,很快就會跟這位樑國公打交道了。”
馬車很快離開潛園,一路到了鐘山山腳下,兩個人一前一後下了馬車,李某人揹着手,從山道一路走上去。
這個時候,鐘山山上,已經被佈置的張燈結綵,而且道路兩旁,都是金陵軍的將士在守着。
沿着山道一路往上走,大概走了半個時辰,便看到了已經搭建好的祭臺。
李雲伸手拉着氣喘吁吁的楚王殿下,然後擡頭看向這座祭臺,神色複雜。
楚王殿下,喘勻了氣之後,也擡頭看着這座祭臺,神色同樣複雜。
這會兒兩個人的神情,出奇的一致,只是心中所想全不一樣就是了。
祭臺附近,是幾個臨時用的帳篷,金陵的“次相”姚仲,最近一連好幾天,都是住在這裡,防止這裡出什麼差漏。
金陵軍的將軍鄧陽,同樣也是住在這裡,防止出差錯。
知道李雲過來之後,鄧陽與姚仲兩個人,都一路小跑出來接迎。
對李雲行禮之後,他們又看向李雲旁邊的楚王殿下。
他們二人,都不認得楚王,因爲楚王殿下在江東深入簡出,他們幾乎沒有見過楚王。
見面,也是遠遠一瞥。
李雲側過身子,開口道:“這是楚王殿下。”
二人這才明白過來,連忙各自行禮:“見過殿下。”
按照前段時間江東“禮部”,也就是陶文淵那些人設計好的“禮制”,祭天當天,應當由楚王殿下手捧詔書,遞給李雲,再由李雲宣讀之後,焚燒祭天。
這從某種意義上,就是一個小型的法統傳承。
而這件事,半個月前就已經詢問過楚王,楚王殿下已經點頭答應了。
因爲他很清楚,只有做成了這件事,他以及他的子孫後代,纔算是李雲的“賓客”,算是新朝的二王三恪。
哪怕心裡不情不願,也必須要去做。
而且,他一家老小都在金陵,李雲跟他商議,是給他面子,實際上,哪怕他不想做,到最後恐怕也由不得他。
在這種前提下,李雲帶楚王到鐘山來“踩踩點”,也是很正常的。
李雲又給楚王,介紹了自己的這兩個下屬,介紹完了之後,二人一起登上數丈高的祭臺,李某人揹着手,左右觀望。
楚王殿下也四下看了看,然後對着李雲感慨道:“再過幾天,就要稱呼李兄弟爲王上了。”
李雲稱王,並不是稱武周的親王或者郡王,而是國王!
他這個吳王,實際上是一個獨立王國的國主。
當然了,朝廷封王,在最初也是分封國王,只不過隨着封建制度漸漸名存實亡,王這個爵位,也只剩下了一些食邑,而沒有封地了。
但是李雲這個吳王,就是國王,而且是正兒八經的國王。
聽到了楚王殿下這句話,李雲笑了笑,開口說道:“殿下這般配合,將來永遠是我們李家的賓客,你我也永遠不會是君臣。”
“你依舊稱我爲李兄弟就是了。”
“實在不行,喚我二郎也行。”
楚王殿下微微搖頭,臉上擠出一個複雜的笑容。
“幾天之後,天底下能稱李兄弟你爲二郎的人…”
“便少之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