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到了薊州東城門附近的時候,孟青剛好帶着幾個人從城外回來,見到李雲之後,他連忙上前,欠身行禮道:“上位!”
李雲拍了拍他的胳膊,搖頭道:“不用多禮,說情況。”
“是。”
孟青跟在李雲身後,兩個人一起上了城樓,他確認了一下方向,開口道:“上位,契丹人原本駐紮在咱們東邊,差不多二十六七裡的地方。”
“我們有鏡子,能看的遠一些,這些天基本上能看住他們的動向,今天,我們發現這些薊州的契丹軍,差不多三千人以上開始動作,離開了薊州。”
“按照方向,是往幽州那裡去了。”
薊州與幽州,並不是一南一北,而是差不多一東一西兩個橫向的戰場,而且,薊州這裡,還是契丹人撤退的必經之路。
李雲認真思考了一番。
“會不會是契丹人佯裝撤退,引誘我們進攻?”
孟青低聲道:“屬下派了四五十個人,一路隨行,遠遠的跟住了那些撤退的契丹軍。”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李雲,開口道:“上位,我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難得的機會。”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李雲對契丹人在薊州的兵力,基本上是有一些瞭解的,差不多在一萬人左右。
如果算上前段時間那場戰事的戰損,那就是還有九千多人。
這些兵力,其中有許多都是騎兵,如果李雲出城,跟他們打野外的戰事,現在還沒有什麼把握。
但是如果敵人兵力去掉三千多人,就很有機會了。
哪怕敵人依舊有騎兵,也完全可以憑藉人數優勢,把他們攆出薊州。
如果兵力足夠,李雲甚至可以在薊州,堵住契丹人東退的路徑,把他們堵在幽州戰場。
不過,這至少需要五萬人以上的兵力才能夠完成,李雲也沒有指望能把契丹人一網打盡,但是這個時候,如果能削弱一些敵人的戰力,那也是極好的。
因爲在李雲的視角里,這些契丹人在未來幾年時間裡,一定會變得更加強大,並且在將來,極有可能成爲他的對手。
往後三五年,理想狀態是范陽軍能夠一直擋住契丹軍,直到有一天,李雲把武周內部給收拾清爽,江山一統,或者是一統的大趨勢形成,再來接收范陽,接收遼東。
而如果想要有這種情況,契丹人自然越弱越好。
“你派人,繼續盯着,至少三天時間,才能確認情況,我找人…”
李雲看着孟青,沉聲道:“我找人來部署戰局。”
孟青點頭,開口道:“上位放心,屬下會牢牢盯住這些契丹人。”
“嗯。”
“契丹人馬快,你自己當心。”
簡單吩咐了幾句之後,李雲與孟青分別,然後他就在城樓上,讓人把蕭周兩位少將軍,都請了過來。
很快,周昶跟蕭恆兩個人,就都登上城樓,與李雲見禮之後,蕭恆問道:“李府公喚我們前來,是不是城外戰局有變?”
“剛收到消息。”
李雲跟兩個人,大概說了一下情況,然後看向周昶,問道:“少將軍,再起戰事,平盧軍還敢打不敢打?”
上一次作戰,平盧軍損失不小,算上傷員的話,幾乎是折損了兩三成的戰鬥力,如果再讓他們面對契丹人,恐怕有一部分人,心裡會不高興。
周昶低頭想了想,然後看着李雲,說道:“主攻恐怕有些人會胡說八道,不過給叔叔做個助軍,不會有任何問題。”
李雲點了點頭,開口道:“能夠出城幫忙就行。”
他又看向蕭恆,輕聲道:“少將軍,你那裡,我要兩千騎兵。”
見蕭恆面露驚異之色,李雲知道他會錯了意,笑着說道:“我的意思是,范陽軍需要派兩千騎兵幫忙,牽制住契丹人的騎兵。”
“要不然,這仗裡邊能贏,也留他們不住。”
他笑着解釋道:“不是跟范陽軍要三千騎兵給我。”
這個時候,想要克敵制勝,就必須要有騎兵幫忙。
李雲沒有騎兵,但是范陽軍騎兵不缺,只要能調來兩三千騎兵幫忙,這一場仗,李雲就有勝算。
蕭恆想了想,開口道:“這事,我要問過家父。”
李雲神色平靜:“范陽軍如果肯出騎兵,這場仗就有的打,如果不願意出,這事就只好這麼算了,我替范陽軍看住薊州三個月,然後好聚好散。”
雖然契丹人,可以說是漢人的敵人,但是在眼下這個情況,契丹人一旦南下,范陽軍首當其衝。
這個時候,多消滅一個契丹人,對於范陽軍來說都是好事情。
蕭恆連忙說道:“府公莫着急,我讓人給家父傳遞急信,兩天,最多三天,就能有答覆。”
“好。”
“那廢話就不多說了。”
李某人拍了拍手,看向遠方,開口笑道:“咱們,三天之後見分曉。”
…………
京城,崇德殿。
河南道招討使樑溫,額頭觸地,兩隻手也貼在地上,幾乎用五體投地的姿勢,跪在皇帝面前,態度恭敬到了極點。
“臣河南道招討使樑溫,叩見陛下。”
皇帝陛下,跟一旁的裴璜對視了一眼,然後用審視的眼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剛剛收復了東都的河南道招討使。
“樑…樑卿,起身罷。”
“是。”
樑溫畢恭畢敬,起身之後,依舊垂手而立,老老實實的站着。
皇帝看了看他,臉上露出了笑容:“愛卿收復東都,真是給朝廷立下了莫大功勞。”
“河南道其他州郡,現在如何了?”
樑溫低着頭,開口道:“回陛下,臣部下,正在全力收復整個河南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替朝廷,替陛下,盡復中原。”
他頓了頓之後,又低頭道:“新任河南尹任泓任令尹,已經到達東都,臣已經派人協助任令尹,全面接管了東都。”
“嗯。”
皇帝點了點頭,開口道:“任卿的奏書,朕已經看到了,樑愛卿公忠體國,功勞着實不小,愛卿想要朕什麼賞賜。”
“臣乃是戴罪之身,這幾年能爲陛下,爲朝廷效一些綿薄之力,臣已經心滿意足,再無他求了。”
人都是感性動物,只是佔據主導因素或多或少而已。
作爲一個皇帝,現在“家道中落”了,其他的臣子都給他臉色看,甚至還有一些臣子,明裡暗裡踩他的面子。
甚至江南的某些人,已經開始自立朝廷。
現在,有這麼個立下大功,而且畢恭畢敬,甚至毫不猶豫,願意隻身入京城,把性命交託給他的臣子。
皇帝陛下心裡不觸動,是不可能的。
只要是個人,在他這個位置上,都會更喜歡樑溫,不可能去喜歡李雲那種亂臣賊子。
“王均平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樑卿從棄暗投明那刻起,身上也就沒了什麼罪過,談不上戴罪之身了。”
皇帝陛下看了看裴璜,見後者沒有說話,於是自顧自的說道:“眼見着今年夏天就要過去了,樑卿在河南道,要配合着當地官員,把河南道今年的秋糧收上來。”
“只要你能把這個事情辦好,朕立刻擢升你做河南道觀察使,給你加官進爵。”
樑溫再一次跪在地上,深深低頭道:“臣,遵命…”
“臣若是辦不好這差事,提頭來見陛下。”
皇帝陛下臉上露出了笑容。
從登基以來,他受了太多委屈,被太多臣子欺侮,他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是個皇帝。
而現在,在樑溫身上,他終於又找到了做皇帝的感覺。
至高無上,生殺予奪。
“來人。”
皇帝撫掌,笑着說道:“賞百金,賜十個美人,賞給樑卿。”
一旁的太監立刻應是。
樑溫跪在地上,感動不已,幾乎在崇德殿裡號啕大哭,許久纔跟着太監一起下去領賞。
樑溫離開崇德殿之後,皇帝看向裴璜,笑着說道:“這人,還真有幾分能耐。”
裴璜想了想,低聲道:“陛下,臣覺得,應該趁早想辦法,解了他的兵權,不然臣總覺得,這個人將來會出問題。”
皇帝微微皺眉,開口道:“當初蘇靖的事情,朕就做錯了,以至於朝廷大亂,更生出了李雲蘇晟這些孽障,如今好容易有個能做事的臣子,朕不能一錯再錯。”
見裴璜皺眉,皇帝想了想,還是略微鬆了一下口。
“至少,河南道的事情忙完以後。再考慮解除他兵權的事情。”
裴璜沒有辦法,他擡頭看了看皇帝,然後深深低頭。
“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