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無聊的待在觀賢居里,已經有幾天的日子了。幺一的玉琳琅仍在她的手上,她思前想後,終於打算出一次府,把玉琳琅還給幺一姑娘,省的她惦念。
此事,她本打算找若梨幫忙,可轉念想到若梨那日的表現,以及對幺一姑娘使出的絆子,若是自己說明前去找幺一,恐怕會與若梨間接結下樑子。可是慕府中的其他人,她又不太熟悉。四公子總是冷着一張臉,也不像好說話的主兒。想來想去,她終於想到了一個人,急忙走了出去。
“你要出去?”清遙皺眉問道:“大公子爲了將你名正言順安置於慕府,已爲你在戶籍那裡編制了身份,若是出府……必須經過主家,也就是大公子的同意。”
彎月傻了眼,想不到,繞了一圈兒,自己竟然要去求那個腹黑男。
“沒有其他的法子嗎?”彎月僥倖的問道。
清遙遺憾的搖了搖頭。
彎月氣餒,她握了握手中的玉琳琅,對清遙說道:“這個玉琳琅,是我那日在溪水邊撿到的,好像是幺一姑娘身上掉下的。既然我出不去還她,麻煩清遙大哥幫忙還了吧。”
清遙接過玉琳琅,細細地看了一番,遂應了一聲,臨走時特意囑咐彎月道:“傻丫頭,最近風大天涼,最好待在觀賢居,少在府內走動。”
風大天涼?貌似現在還未入秋啊,此話,莫不是有什麼深意?
彎月自顧自的轉過身,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細碎的聲音:“就是她啊,長得那麼駭人,就算不是女色魔,哪個男人也不敢要她。”
另一個女聲附和道:“就是就是,難怪那麼行急,跑去偷窺,就這副德行,我若是她,早就一頭撞死。” 後面依稀傳來了女子的嬉笑聲,逐漸遠去。
這一年來,彎月不是沒有聽過類似的嘲諷,有些流言真的讓她無法忍耐。原本銷聲匿跡的流言,在她進入觀賢居之後,再次水漲船高,且越說越離譜。可是,呂嫂的一句話,竟打消了她全部的火氣。那就是——風言還須風語解。
說到底,還是用下一個謊言,去抵消上一個謊言。
然而,謊言說來說去,只會把自己說暈。恐怕說到最後,本來很簡單的一個誤會,經過衆口鑠金之後,也會變得連自己都忘了它原本的模樣。
所以,彎月決定,對此流言不予理會,只等時機到了,就迅速離開這吃人的地方。
至於呂嫂,純是彎月好心得出的好報。彎月在冷夫人處,學醫有了段時間,所以,當再見到呂嫂時,她發現呂嫂這個人,氣虛的厲害,而且還貧血。於是,她小試牛刀了一番,雖不能祛除病根,但呂嫂整個人的起色,卻明顯好了許多,走起路來也不再輕飄飄了。
恢復了不少的呂嫂,自然對彎月心存感激,也暗地裡爲她出謀劃策,幫了她不少忙。兩人儼然成了忘年之交。
然而,下午,清遙又過了來,告訴彎月,大公子指明要見她。待彎月走入會澤閣時,才發現,想要見她的不止大公子,幺一姑娘與大公子坐在亭子裡,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幺一時不時的掩嘴笑着,女兒家媚態盡顯無疑。
“公子。彎月姑娘到了。”清遙說道。
慕若霖轉過頭,一隻髮簪別住了束起的髮髻,顯得一派風流倜儻。
幺一看向彎月,眼中一片和善的笑意,她站起身,笑迎道:“今日,慕公子差人將我那玉琳琅送上,我才曉得原來是被姑娘撿了去,真是白白擔心了幾日。此玉琳琅,乃家母留給奴家的遺物,不見了它,如同沒有家母陪伴,奴家一刻都安不下心的。在此多謝彎月姑娘了。”說完,對着彎月款款行了個禮。
彎月急忙答道:“幺一姑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姑娘莫見怪。”
大公子按下幺一,笑道:“你什麼時候這麼乖巧了?”
“公子,你這是欺負奴家嘛。”幺一撅起嘴,嗔道。
大公子嘴上噙着笑,繼續說道:“前些日子,聽聞姑娘琴聲後,驚覺天人。今日美景當前,又有喜事臨門,不如再爲我們奏上一曲,如何?”
“如此甚好,幺一獻醜了。”身旁的荷香遞過鳳尾琴,琴聲輕合着起伏的波濤,儘管奏的還是當日的曲子,卻多了番意境。
大公子閉上眼,一臉沉醉的樣子。而彎月則瞟了瞟清遙,發現對方低下頭,臉上依舊冷冰冰。
好吧,她承認,這曲子很好聽,可是,她真的是聽不出什麼東西來啊。
對牛彈琴,說得就是她這種人吧。
彎月有模有樣的閉上了眼,可神思,早不知飄去了哪裡。
一曲完畢,衆人臉上的神色皆不同。幺一掃了掃衆人的面色,最終在清遙的面前似有若無地掃了一番,臉上露出淡笑。
“公子,將軍傳下話來,要你去大廳裡候着,有要緊事兒。”瑞哥小跑了過來,輕聲說道。
“什麼樣的要緊事兒?”大公子不緩不急地問道。
瑞哥俯身在大公子耳邊說了句,只見大公子秀麗的眉頭不可見的擰了擰,終跟着瑞哥走了出去,清遙緊跟其後。
偌大的水榭,只剩下了彎月、幺一和荷香。
“彎月姑娘,這是幺一的一點兒心意,你莫見怪。”幺一笑道,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遞給彎月。
彎月打開盒子,不由得驚歎一聲。盒子裡,竟然躺着一隻鑲着珍珠的珠釵。她急忙推辭道:“幺一姐姐真是太客氣了,無功不受祿,你的禮,即便是答謝,彎月也是受不起的。”
兩人推來推去,彎月始終不肯收幺一的禮,幺一似是有些急了:“難得姑娘肯稱我聲姐姐,如今卻不肯收下禮,莫不是嫌棄幺一的身份?”
彎月似是有些爲難,誰想到,自己的好意,竟然傷了幺一。於是,她急忙補救般說道:“若幺一姐姐不介意收彎月這個妹妹,那彎月以後就直稱姐姐了,可好?”
幺一的眼中閃着淚花,似是同意。
彎月趁熱打鐵道;“久聞姐姐精通演卦,今日可否爲彎月算上一卦?”
幺一擦着淚,問道:“妹妹也相信這玄乎的玩意兒?”
“不過是想試試罷了。”順便,還了幺一的情,雙方也好有個臺階下。
幺一“哦”了一聲,接道:“說來也巧,我今日恰巧帶了一套卦象,彎月妹妹不妨抽一卦。只是,姐姐笨拙,未必能解出來。”
荷香捧着一個罐子,示意彎月在其中抽取。彎月的手在裡面摸索了一陣兒,終於摸出了一卦。
幺一接過卦象後,待翻看後,道:“彎月妹妹,竟然抽中了否卦。”
泰卦?彎月伸頭看去,只見三個陽爻在上,三個陰爻在下。幺一進一步解釋道:“此卦乃乾卦在上,坤卦在下。乾卦爲天,正陽;坤卦爲地,正陰。天上地下,雖爲正常之序,可惜,天地無法交感,日子久了,必會生出變數。此卦象曰:虎落陷坑不堪言,進前容易退後難,謀望不遂自己便,疾病口舌事牽連。妹妹要多留神纔好。”
彎月使勁地點了點頭,看了吧,連卦象上都說,她這趟渾水不能再趟了,否則哪天,死翹翹了都不知道緣由。
“不過,否終則傾,何可長也。否卦到了盡頭,天地變換,也會否極泰來。所以,此卦也有運氣轉換之意。彎月妹妹,愚姐的道行也不過了了,讓你見笑了。推演卦象,不過是愚姐閒時自娛自樂的把戲罷了,妹妹勿當真。”說完,收起了否卦,與彎月聊起了京城的事兒來。
兩人就這樣聊了一個下午,大公子仍未回來,倒是清遙先回了來。
“幺一姑娘,公子有事,暫不能回來,請姑娘先行回去吧。”說完,他拍了拍手,兩個家丁模樣的人跑了過來。清遙吩咐道:“你二人,待會兒送幺一姑娘回蘅蕪館,不得有誤。”
彎月看着清遙的面色,一張臉緊繃繃的,似是出了大事兒。幺一見狀,也不敢多留,道了謝後,將禮物放到了彎月的手裡,帶着荷香離去。
“你也速回觀賢居,不要亂走動。”清遙看了看彎月,不帶感情地說了這番話。
“發生了什麼事兒?”彎月問道。
“不該問的,不要問。”清遙轉身離去,留給了彎月一個冷清的背影。
待彎月回到觀賢居時,小樓裡空蕩蕩的,連平日裡打趣兒她的晏明,也不見了蹤影,府內,可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冷夫人躺在華麗的大牀上,曾經蒼白的臉,如今卻成醬紫色。一個大夫戰戰兢兢地說道:“回將軍,夫人中毒太深,已經滲入五臟。老朽不才,無法挽回夫人……”
“滾出去。”慕將軍鐵青着臉,轉頭看向屋內跪着的人,戾氣叢生:“是誰下的毒?”
衆人皆低下頭,不敢言語。
孫夫人坐在座兒上,利眼掃過衆人一圈兒,面上卻是一派的優雅。而大公子則坐在一旁,不緊不慢的啜着茶;若梨則趴在若愚的肩頭,嚶嚶哭泣着。
此時,慕將軍身邊的親信,走了進來,道:“將軍,毒物已經查明,此乃斷魂草。”
斷魂草,乃從西域引進的草藥,其止痛效果比較好,故在醫藥上應用頗多。然而,如果多食的話,就會導致人間接休克,嚴重者會死亡。
“啞姑,夫人可有食用過斷魂草?”慕將軍問道。
啞姑搖了搖頭,一副不知的樣子。
“屋內,可有發現斷魂草?”大公子忽然問道。
“回公子,除了在冷夫人用的砂鍋裡,小的並沒有發現屋內的其他地方有斷魂草的蹤跡。”也就是說,斷魂草並非冷夫人用的,而是別人偷偷撒到了她的砂鍋裡,引其服下。
那麼,下毒的人,會是誰呢?
“啞姑,今日,有誰來過夫人這裡?”慕將軍問道,眼裡的血絲充斥起來。
啞姑指了指十二夫人,隨即放下了手。
十二夫人抖了抖身子,跪倒說道:“將軍,妾身今日,只是前來看看夫人,併爲她煲了一蠱湯,並沒有下毒啊。”
“爹爹,十二孃撫養我們那麼多年,她不會害孃親的。”若梨急忙跪下,道。
“在哪裡煲的湯?”
十二夫人瞅了瞅那沾了斷魂草的砂鍋,臉色登時慘白。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十二夫人的臉上,她那白皙的面容,登時出現了五個紅腫的印子。“來人,將十二夫人押下去,閒雜人等,不得探視。”慕將軍怒喝道。
十二夫人淚眼朦朧,哭喊道:“將軍,不是妾身,不是妾身啊……”人已被拖遠。
當彎月得知此事時,已是夜深。當一臉疲憊的若愚,對她說了那句:“去看看孃親吧,否則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從晏明的嘴裡,她才知道,冷夫人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兒。
“公子,冷夫人病得如何,可否帶我過去看看?”彎月求道。
若愚無力的點了點頭,此時,父親正徹夜不眠地守着冷夫人,去看她,也只能再見一面。
待彎月趕過去的時候,若梨已經哭昏了過去,而將軍則抱着冷夫人的身體,目光呆滯地坐在牀頭。這是彎月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慕將軍,只見此人身體修長,面容與大公子有幾分相像,白皙的下巴上依稀長出了鬍渣,如果沒有那羅剎鬼的紅眼睛,此人真的算一名美男子。
冷夫人雙眼緊閉,面色紫黑,大夫說,她一息尚存,可生還已經無望。
彎月看着這變色的容顏,曾經,冷夫人對自己的點點滴滴都浮上心頭,她,是個好人,可惜,卻紅顏薄命。
“將軍,小的不才,可否斗膽求將軍,讓小的爲冷夫人診治?”彎月跪在地上,問道。
所有人的眼,登時都集中在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的身上,連城裡的大夫都對冷夫人的病束手無策,這個醜丫頭,卻在這個時候毛遂自薦,是嫌自己命長?
慕將軍的利眼在彎月身上掃了一圈兒:“你是?”
“父親,她是孃親過去的侍女,曾跟隨孃親與五妹學習醫術。因其與五妹十分投緣,於是,五妹就討了她,暫時擱在了我這裡。”若愚跪在彎月身邊,解釋道。
慕將軍眯起眼,這件事,他也有耳聞,可冷夫人的性子他清楚,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帶着若梨與這個醜丫頭學醫?
“既然如此,那你上來瞧瞧。”
彎月走了上去,蹲下身把脈。冷夫人的脈象,沉而繁雜,怕是這毒,已經傷及了臟腑。然而,只要有一線希望,自己也會一試。
“將軍,請恕小的斗膽,請將軍,爲冷夫人準備一個密閉的房間,門窗都不要留縫隙,此外,這幾樣物件,也麻煩將軍準備。”
彎月走到書桌前,研磨後,在紙上寫了些藥物名與生活用品,遞給了將軍。
將軍見彎月胸有成竹,心內不由得狐疑起來,然而,愛妻連京城內最著名的大夫都救治不了,如果這個丫頭能救治……他沉吟了一下,終將單子交給親信,吩咐去購置。
待東西準備完畢,屋子也打理好了,彎月暗中託呂嫂,從雜役的丫頭裡,尋了十個身強力壯的來,剩下的,只欠東風了。
“彎月姐姐,你確定這法子,能救孃親嗎?”若梨拉着彎月的衣角,問道。
“這法子,乃我從古書中看來,如今,冷夫人性命垂危,只得死馬當活馬醫了。”
“那你可要小心。”若梨不捨得看向彎月,臉上猶掛着淚珠。
彎月“嗯”了一聲,在進門時,卻對上了若愚那雙打量的眸子,如同醇厚的酒一般,只要一聞,就能使人沉醉。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啊。
彎月的心,忽然如小鹿撞擊般,“怦怦”敲個不停。她急忙撇開眼,走入了房內,將房門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