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與你爲敵
作爲皇子的先生,王波這位侍讀的地位不低,一年四季盧靖妃那邊都會有禮物相送,景王這邊的人見到他也頗爲恭謹。
這些都不算啥,若是景王能逆襲奪嫡,王波這位侍讀……就如同歷史上裕王登基後,他潛邸時的班底幾乎都青雲直上。
高拱飛昇宰輔。
張居正飛昇宰輔……後來更是近乎於攝政。
爲何從龍歷來被視爲改變自己命運的最佳途徑?
便是因爲有這些先例在。
景王身邊人鼓動他奪嫡,說實話,蔣慶之不覺得有錯。
所謂各爲其主,利益不同,立場自然不同。
王波是景王的先生,他勸景王奪嫡也是分內事兒,哪怕是道爺,最多是把此人趕回翰林院罷了。
但這廝竟敢挑撥離間,說蔣慶之更傾向於勢單力孤的裕王爲太子,這就過了。
蔣慶之一巴掌抽的王波另一邊臉頰高高腫起,他嘶聲道:“蔣慶之,你特孃的……”
蔣慶之一腳踹倒他,獰笑道:“狗東西,在蘇州府吃了本伯的癟,憋着一肚子氣,這是想在本伯身後捅刀子。誰給你的勇氣,可是姓樑?”
王波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滾慘叫。
蔣慶之緩緩看向了陳軒。
陳軒下意識的擺出一個防禦的姿勢。
“知曉本伯最看不起你等的是什麼嗎?”蔣慶之拿出藥煙,輕蔑的道:“儒墨之爭,雙方各自爲自家利益出手,這沒問題。可儒家出手的路數卻多是下三濫。暗中捅刀子,或是挖坑,或是……你等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做個人?”
這話羞辱的陳軒面色潮紅,他剛想開口反駁,蔣慶之用藥煙指指他。“你等以爲景王暗地裡定然在圖謀奪嫡,只要投其所好,乃至於許諾幫襯,他便會喜不自禁。人吶!自己齷齪,便會把別人也想的齷齪。”
……
“……長威伯說,人吶,自己齷齪,便會把別人也想的齷齪。二位皇子兄友弟恭,孝敬陛下之心堅如磐石,豈是你這等小人能蠱惑的?”
從得知景王動手毆打先生後,盧靖妃就有些坐立不安。
她擔心的不是動手,而是動手後引發的輿論。
等得知王波說景王暴戾時,盧靖妃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說這是要毀掉老四。
若是景王暴戾的名聲傳出去,從此別說什麼奪嫡,怕是連封地都會選在偏僻的地兒。
而且要命的是,一旦暴戾的名頭給坐實了,此後再無人投靠景王。
一個孤零零的皇子能做啥?
別說奪嫡,去封地連屬官都配不齊。
這不是毀人嗎?盧靖妃大怒,把王波這個名字咬牙切齒的唸了多遍。但危機迫在眉睫,她必須要想法子攔住王波,至少拖住他,等道爺回宮後再去請示。
可看看左右,盧靖妃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在宮中做事兒是好手,去外朝卻無能爲力。
宮中和外朝是兩個系統,道爺身邊的黃錦等人能吃得開,那是因爲他們的身後是道爺這尊巨神。而後宮嬪妃……說實話,在宮中哪怕能橫行,可在外朝依舊沒人鳥你。
盧靖妃無奈,便讓陳燕先去現場看看,安撫住景王,若是可以,先穩住王波再說。
另一邊,盧靖妃令人快馬去新安巷稟告道爺,便是希望道爺能及時趕回來處置此事。
當得知進宮的是蔣慶之,而不是道爺時,盧靖妃不禁苦笑,說也不知陛下在宮外是遇到了什麼,竟然……
竟然連他最心愛的小兒子的麻煩都能置之不顧。
所以,當聽到內侍轉述了蔣慶之的這番話後,盧靖妃霍然起身,“好!好!好!”
自己齷齪,便把別人也想的齷齪……這是說王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誹謗景王。
蔣慶之先把暴戾那口鍋從景王頭上摘下來,接着又說二位皇子兄友弟恭,這便是說奪嫡的事兒。
無論景王是否奪嫡,但兩兄弟之間的關係依舊友愛。
別人說這話會引來嘲諷,但蔣慶之卻身負道爺重託,有管束二位皇子之責,他說出這話,除了道爺能否定,其他人都沒資格。
最後就是二位皇子的孝心!
這是畫龍點睛……無論那個位子多誘人,但二位皇子一切都以嘉靖帝馬首是瞻。
道爺說該老三上,那就是裕王爲太子。景王只會歡喜。
若是道爺說該老四上,那麼景王上位逆襲,裕王也會爲之歡喜。
一番話,不但把景王從危機中解救出來,還順勢把羣臣建言立儲引發的暗流給按了下去。
盧靖妃目露異彩,“長威伯果然是陛下倚重的臣子,有這番話在……令人把這番話傳出去,我倒要看看那些小人會是什麼嘴臉。”
陳燕回來了,“娘娘,長威伯驅逐了王波二人,和殿下在單獨談話。”
“談了好,談了好!”兒子的危機解除,盧靖妃喜不自禁,“對了,你在那,覺着長威伯對老四的態度如何?”
陳燕仔細想了想,看看那些內侍和宮人。
盧靖妃擺擺手,衆人告退。
“長威伯一到就問事由,殿下不說,捱了長威伯一巴掌。”
“打得好!”盧靖妃微笑道:“動手不是壞事,不動手反而不妥。”
“是,奴覺着那一刻長威伯是把殿下當做是家人。”陳燕說道:“隨後提到王波的那番話,長威伯勃然大怒,回身就給了他一巴掌,接着一腳踹翻他……”
陳燕擡頭,“奴看得真真的,長威伯那怒火真是……奴都覺着害怕。可見他對殿下愛護之心。”
盧靖妃眯着眼,“一直有人在我耳邊說什麼……裕王孤苦伶仃最好控制,長威伯若是不傻,定然會支持他。而老四有我這個寵妃的娘在,再有外面盧氏相助,羽翼頗豐……長威伯自然不會選他。”
陳燕說道:“娘娘,奴看……”她猶豫了一下,盧靖妃蹙眉,“只管說。”
“奴覺着……長威伯壓根就沒想過此事。”陳燕仔細回想着。
“他沒想過此事?”盧靖妃微微挑眉,“長威伯對老四是有情有義,可這是天家吶!”
天家無父子!
“人人都說陛下冷情,可誰知曉陛下最是重情。陛下不見老三老四,是擔心二龍不相見的判語。可再重情……”
盧靖妃知曉,再重情的帝王,骨子裡依舊是帝王。
帝王有情是幸事,但那是沒有觸及到他的根本。
何爲帝王的根本?
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誰敢覬覦那個寶座,誰敢伸手試探那個寶座,迎來的必然是道爺的當頭痛擊。
“長威伯也重情,可終究……從龍之功,誰不想?”盧靖妃苦笑,“盧氏那邊旁敲側擊,都是想試探此事。
大哥多番暗示,便是想出手幫襯老三奪嫡。
別看這是親人,若是涉及到那個位子,親情……怕是都成了笑話。”
盧靖妃在宮中多年,見多了那等爾虞我詐,見慣了爲了權力親人反目的把戲。
陳燕擡頭,“娘娘,奴婢覺着……長威伯真的沒想過此事,或是,他壓根就在意此事。”
“不在意?”盧靖妃笑道:“他又不是神仙,神仙也得吸風飲露不是。”
“不過……”盧靖妃起身,“長威伯那裡不可輕忽,你去一趟,請他過來說話。”
“是。”
……
“就爲了幾句話動了手,這不是你的性子。”
書房裡只有蔣慶之和景王。
景王默然,蔣慶之嘆道:“你是個驕傲的人,驕傲的人不屑於解釋。可此事……可大可小。”
“表叔擔心外界說我暴戾嗎?”景王笑道。
“再笑信不信我抽你!”蔣慶之沒好氣的道:“年輕時總覺着自己無所不能,無限可能。等人大了,捱了紅塵毒打,這才知曉,哦!原來我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並無特別之處。小子……”
蔣慶之看着他,悠悠的道:“王波蠱惑你奪嫡,並許諾會全力相助。隨後他會隱晦的暗示,只要你點頭,士大夫們,儒家……將會傾力支持你。”
景王微笑着。
“而這一切都有個前提。”蔣慶之點燃藥煙吸了一口,“正是這個前提激怒了你。王波說我更喜孤零零的老三,這話可能會激怒你,但卻不至於讓你動手。那麼,是什麼讓驕傲如你忍無可忍,出手狠抽了他一巴掌?”
景王默然。
“小子,陛下要回宮了。”蔣慶之笑道:“不知曉你爲何動手……陛下必須得收拾你一番,也好給外界一個交代。是禁足,還是杖責,你自家選。”
蔣慶之見他不語,起身道:“最近我那邊事多,想通了便去新安巷。對了,我從南邊帶來了些特產,回頭自家令人去新安巷取。走了。”
景王這娃傲嬌,傲嬌也就罷了,偏生還執拗。
蔣慶之覺得這份執拗是繼承了道爺的基因。
而驕傲卻有些效仿道爺的意思。
這便是父母言傳身教的作用。
讓道爺懲罰一下也好,敲打敲打這小子的那股傲氣。
“表叔!”
“嗯!”蔣慶之在門口止步。
身後傳來了景王的聲音。
“那個前提是……”
“是什麼?”蔣慶之沒回頭。
“與你爲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