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薄荷透過車窗靜靜的看着眼前出現的兩個人,面無表情。
而這兩個人也並不是陌生人,正是薄家的老爺子和老夫人。在薄荷開着車準備去上班剛剛出了鐵門時,他們便筆直的站在了她的車前,薄荷冷眼相視,湛一凡的提醒還在她的耳邊迴盪,他們便真的出現了。
果真是走投無路了,所以把她當做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麼?
薄荷突然有些慶幸,他們始終沒有出現在她檢察院的門口,不然她冷漠的拒絕一定又會再次爲自己招來輿論風波。當然,她相信他們比她更需要面子,所以他們出現在這裡,她也並不奇怪。
“下來!”薄老爺子用柺杖狠狠的敲着車前蓋朝着車裡坐着的薄荷怒聲而吼。
被李泊亞昨天派來四個保鏢在院子裡瞧見出了情況便立即從裡面跑出來擋在他們二人之前,隔開那柺杖繼續敲打在薄荷所開的奧迪越野車上。
就連隱都丟下一羽急匆匆的出來,趴在窗口便詢問薄荷:“夫人你沒事吧?”
薄荷搖了搖頭淡淡的道:“把他們請開吧,我上班快遲到了。”
“是。”隱立即退下並在一個保鏢耳邊低語,那保鏢點了點頭,幾個黑衣人相視一眼便相趨着將薄老夫人和薄老爺子往旁邊推去,薄荷則乘機一踩油門無情的從薄老爺子和薄老夫人身旁將車開了過去。
“薄荷,你個逆女!大逆不道的逆女!”
“小荷啊,你聽奶奶說啊。小荷!”
即使隔着車窗,他們的大喊聲還是穿透了玻璃落在薄荷的耳朵裡。薄荷視而不見,聞而不聽,只從後視鏡望去,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離自己越來越遠。薄荷輕輕的撤開自己的視線,她不願意,不願意……再聽他們的任何話,因爲她知道一定又是傷人的,躲不掉,那她便只能堅持自己那顆硬如鐵石的心腸。
薄荷突然覺得自己好冷血,可是誰又能怪她?她姓薄,身體裡流着薄光的血,要不是湛一凡,她甚至不知道‘溫暖’是什麼。冷血和無情,原本就是那個家固有的特徵。
她清楚的知道,不管他們提出任何的要求,她也不會給與幫助,這在心底早已經有了答案。
一路上薄荷的情緒都很低迷,以至於在辦公室一整天都有些鬱鬱寡歡,要不是胡珊來了提醒自己這個星期天是王玉林的婚禮,薄荷還沉浸在早上的那一幕裡。
“這個星期天?”
“嗯。星期天呢,她還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薄荷伸手接過,竟然是遲來的請柬。
薄荷將請柬放下,想起王玉林如今遠離了自己,便淡淡的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做事吧。”
胡珊頓了頓腳步並未立即走開而是有些猶豫的看着薄荷:“老大,你沒事吧?”
“嗯?”薄荷挑眉,“我沒事啊。”
“昨天,”胡珊彎腰靠近,“我送桐兒去醫院的時候,你在後面發生的事,回去我都看新聞了。你別放在心上,反正你已經澄清了自己的態度,這種事情在商界是數也數不清的,就是因爲你是檢察官所以媒體纔對你緊追不放的。”
胡珊的關心讓薄荷心裡一暖,雖然少了王玉林,可是胡珊他們還是一如既往的。樑家樂和張煜寒也投來關切的視線,薄荷突然想起他們五個人下了班一起去吃飯喝酒的模樣,好像已經過了很久隔了很遠的時光。
“謝謝你安慰我,我沒事的。快去吧。”
這一次,薄荷是真心的微笑,因爲她這真心的微笑胡珊也就真的放心了,這才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胡珊剛剛坐下,薄荷的秘書便從外面走進來,並彎腰低聲對薄荷道:“部長,檢察長辦公室的人剛剛打電話來讓你上去一趟。”
“檢察長?”薄荷微挑眉梢,終於要找她了嗎?
薄荷知道,除了這麼大的輿論風波檢察長是一定會找自己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沒想到他會拖這麼久,但又好像非常的恰當,讓薄荷並不意外。
薄荷交待一下事宜便準備上去了,剛剛出了辦公室便見夏穎揹着包朝辦公室走來。
“夏穎?”薄荷意外的看着自己的副部長。
“知道你又出了事,所以來頂你。咳咳……先說好,我的身子越來越破了,這一次不要讓我像上次那樣累那樣久就好了。”夏穎握拳輕咳而道。
薄荷感激的看着夏穎:“謝謝你。”這個時候檢查公訴部正需要他,他就回來了,這對薄荷來說猶如是一劑鎮定劑。
“快去吧。”夏穎似乎知道薄荷有別的事要辦,微微笑了笑向她揚頭示意。
薄荷微微一笑,邁步快速離去。夏穎低頭,看向薄荷腳上的高跟鞋,一向冷傲又有氣質絕對高跟鞋不離腳的丫頭部長這一次怎麼就換上平底鞋了?是太累了嗎?
薄荷敲了敲檢察長辦公室的門板,站在門外,還是有些緊張了起來。
“進來。”
薄荷推門而進,意外看向沙發裡端坐着的花延曲。
“學長?”薄荷低呼,花延曲從沙發裡站起來,並微笑的看着薄荷道:“從你回來就沒找過我,我只好來找你了。”
薄荷這纔想到,她自從倫敦回來,似乎真的一直沒有找過他。
“實在是……太忙了。”這段時間除了一凡回來的那個星期,她真的是沒有一天輕鬆的。
“我知道。”花延曲理解的朝薄荷笑了笑,立即讓開自己的位置並道:“快坐吧。”
薄荷看向檢察長,檢察長頷了頷首,薄荷突然有些奇怪,爲什麼花延曲能如此自在的出現在檢察長的辦公室裡?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
“你的眼睛好多了嗎?”
薄荷一坐下來花延曲便關心的問。
“你怎麼知道我眼睛的事情?”薄荷奇怪,因爲她從未告訴過花延曲自己眼睛受傷的事。
花延曲看了檢察長一眼,還是檢察長輕咳一聲解釋道:“是我給他說的。”
“檢察長!?”薄荷的懷疑和越來越深,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們是什麼關係?
花延曲見薄荷這樣懷疑便也不再隱瞞的道:“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檢察長他是我舅舅……”
薄荷風中凌亂了一下,這麼個震驚的消息她可是從前一直都不知道的!
“真的還是假的!?你怎麼從沒告訴過我呢?”
“我騙你做什麼,所以我才知道你的近況。不過這一次,我是真的有些擔心了,所以纔來找舅舅。”花延曲一臉的淡定冷靜讓薄荷不得不相信,他們真的是舅甥倆!?
檢察長嘆了口氣:“要不是這小子,你以爲我沉得住氣現在才找你!?不過,我也是他調回雲海市才知道你們是朋友的事。不然前些年我早就關注你了。”
薄荷還以爲檢察長這大半年突然關心自己是因爲湛家的原因,沒想到竟然是花延曲!?但上一次真的完全沒看出來啊,他們兩個裝的可真像,被瞞在鼓裡的人不止她一個吧?想必容子華一定和她一樣,不知道他們二人的關係。
“不過薄荷啊……”檢察長的臉上攏滿愁雲,眉間緊蹙,語氣長長的拖着,薄荷知道終於要說道重點了,因爲檢察長的語氣是那樣的無奈。
“是,檢察長。”薄荷恭敬並老實的答應,她可不認爲花延曲在這裡,自己不會得到應該有的責備和警告。
“這次這件事,我也關注了。雖然說,這是你家族的事,我也沒有權利過問,也沒有資格多管,但是啊……你身爲公衆人物,爲我們檢察院帶來的影響,你知道嗎?”
薄荷微頓,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
“這幾天檢察院裡的一些流言我也聽到了,事實是怎樣的你自己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是不是?上級領導也向我關切了這件事,雖然我暫時可以幫你壓着,但是檢察院裡人多是非也就多懷疑就更多了,要不是這一次剛剛有‘人販子’這個案子贏得的名聲和功勞幫助你,你以爲你還能安然的坐到今天?”
“……是。”薄荷的心有些緊張的跳了起來,檢察長認爲這件事非常嚴重嗎?她給市人民檢察院帶來了輿論和不良的影響,不管事實如何,眼前的一切纔是事實。
難道是要給她處罰?薄荷並不覺得委屈,這的確是她該承受的,誰讓薄氏栽在湛氏手中,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是這樣,我看你這麼累,延曲呢也和我說了你的爲人,我也瞭解你……所以我想……”
“檢察長!”薄荷擡頭突然打斷檢察長的話。
“怎麼?”檢察長微微一頓,似乎沒料到薄荷會突然打斷自己,一愣之後便輕聲的反問。
“其實,我正好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薄荷幾乎已經猜出檢察長接下來要說的話,但是爲了不讓他說的那麼爲難,薄荷想,也許自己能夠主動一些。
檢察長挑眉:“什麼事……說來聽聽?”
*
薄荷回到辦公司,胡珊和樑家樂立即湊上前來,張煜寒雖然坐在遠處卻也投來關注的視線。
“老大,沒事吧?檢察長找你是不是因爲這兩天鬧騰的這事兒啊?”
薄荷揉了揉太陽穴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點了點頭:“唔。”
“那檢察長大人他……”胡珊擔憂的望着薄荷。
“我沒事。”薄荷擡頭朝胡珊微微一笑,“你去忙吧,等白玉林婚禮那天我有事要告訴你。”
薄荷既然這樣說,胡珊和樑家樂就知道無論他們再如何問薄荷也是不會給答案的,便只好聳拉着腦袋回到各自的座位。
薄荷看向日曆,湛一凡的生日還有兩個星期。拿出筆,在日曆上畫了一個小小的圈,看着那個圈,薄荷微微的嘆了口氣,這到底是命運還是巧合?伸手輕輕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寶貝,媽媽現在所能承受的一切都是來自於你給的勇氣,接下來你也會陪着媽媽繼續前行吧?
花延曲在外面的餐廳等着薄荷吃午飯,薄荷收拾了一下正要下去赴約時,夏穎卻突然要找她聊一聊。薄荷看眼時間,反正還早,便給花延曲發了個短信讓他先點菜她隨後便下去。
夏穎平時穿着說話都非常的隨性,因爲是特殊情況,所以只有身體好的時候纔來上班,雖然同爲公務員,他這樣的情況在背後也經常遭到同行詬病,但是誰也不敢真正的舉報他。誰讓他不辦事則以,一辦是則是高效率?檢察長偏愛他,但是礙於他自己的行爲,所以這麼多年,三四十歲的人卻依然只是個副部長。
“說吧,這一次是多久?”夏穎靠在窗邊先長長的吸了一口煙才淡淡的問着薄荷。
薄荷微微一怔,卻還是警惕的向後面退了兩步,爲了肚子裡的孩子着想,她避着這煙是對的。夏穎也非常識相的將煙朝向另一邊,至少不會飄向薄荷才淡淡的又看着她。
“你比誰都清楚。”薄荷微微的嘆了口氣只是笑道,雖然他不常在,但是這檢察院她相信還真沒有夏穎不知道的事。
“嗯。看了新聞我就知道,你這一劫是必經的。只不過恕我冒昧的問一句,既然是湛氏集團所爲,那你爲什麼不阻止?你應該料得到會給你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他們這一行,薄荷要是個沒有能力的,只怕早已經被開除了。
薄荷微微垂眉,還是夏穎瞭解這一切。所以她在剛剛知道消息的時候纔會那樣的沉默,其實那個時候她便已經聯想到了今天,處罰的確是輕的,他們天生就該低調。
“說實話,”薄荷微微的嘆了口氣看向夏穎,這個自己頗爲信賴的前輩,“我是真的看了報紙之後才知道的。但是我能出言責怪嗎?我丈夫他是商人,他不能顧及我即將所面對的一切,就像我永遠不能站在他身邊陪他走過所有的風雨一樣,我們都很無奈卻又不得不堅強的面對現實。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薄家怎樣的確和我沒關,但我願意承受因爲他和它給我帶來的一切負面影響。”因爲,這絕對將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她爲了薄家而受累。
她不能阻止湛一凡收購薄家,她不能幫助薄家,但是薄家帶給她的,湛一凡帶給她的,她無法反抗,便只有坦然接受,把這一切當做命運吧。
夏穎扔掉菸蒂踩滅煙火,微笑的看着薄荷:“你很堅強。”
“前輩誇獎了。所以……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又要辛苦你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我想要什麼,你還不知道?”
“是。我保證,下一次一定讓你休息更長一些。”
夏穎招招手:“那你去吧。等一下,你還沒告訴我,這次是多久?”
薄荷蹙了蹙眉,久久才道:“其實……我也沒有答案。”
“什麼?”夏穎一臉菜色,已經慌了神。
薄荷苦澀的笑了笑:“我比誰都不願意面臨這樣的結果。”
夏穎無奈的嘆氣,只揮了揮手讓薄荷離開,薄荷轉身輕輕的摸着小腹,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一次……這一次會是多久。
*
薄荷沒想到,他們還鍥而不捨的守在門口,一個坐在地上,一個在門口杵着柺杖徘徊轉悠。
薄荷的車一開進巷子口,他們就同時擡頭望了過來,一個從地上爬起來,一個扶着爬起來的那一個,兩個人同時堵在大鐵門口。
薄荷的車不得不剎住,坐在車裡望向堵在門口的二位老人,心裡又是嘆息又是無奈,看來今天是逃不了了。兩個老人何必呢?這樣堵在門口,這樣的叫人心酸卻又無奈。
門內的四個保鏢見着薄荷停車便立即從小門出門,伸手便要將二位老人架開,薄荷推開車門下了車立即阻道:“你們下去吧,不用管了。”
“可是總裁夫人……”四個保鏢都有些猶豫,他們可是聽令總經理的話要保護好總裁夫人不受薄家人的糾纏啊。這也是總裁下給總經的命令,所以他們不敢不聽。
“我說下去就下去。”薄荷臉色一沉,那四人各自看了一眼雖然有些猶豫還是各自轉身又進去了。
薄荷慢慢的走過去站在二人面前,低聲道:“進去還是就在外面?”
薄老爺子臉色一沉,沒有任何前兆想也沒想揚起手就給了薄荷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將薄荷的臉打的側向一邊,不用摸薄荷也知道,一定又是紅楞楞的幾個巴掌印兒,正火辣辣的燃燒着自己的半張臉。
“總裁夫人!”園內的四個人躍躍欲試的又想出來,薄荷冷眼望去:“不用出來。”
四人想看一眼,再一次忍住。
薄荷舔了一下有些腥甜的嘴角,並沒有伸手去捂,而是直直的揚起自己的頭冷冷道:“打也打了,你們走吧。”說罷自己便要邁步離開。
他們不就是覺得胸口有一股氣嗎?這一巴掌該是解了氣了吧!?他們是老人,她不會像對薄光那樣對他們的,他們至少在她年少的時候裝過對她‘公平’,他們至少也在她要嫁給湛一凡之前回來裝過要維護她的意願。他們也曾經對她好過,她也實在不能看着他們守在這裡的模樣。
人心,終究是肉做的。她可以冷血的拒絕,但也可以忍受着承受。
“你給我站住!”薄老爺子怒聲一吼,伸手便將薄荷給拽了回來。
“老爺!”薄老夫人一把扶住被拽回來的薄荷,可憐兮兮的道:“荷兒啊,你別怪你爺爺啊,我們在這裡等了一天了,你這纔回來,他是因爲生氣才……”
薄荷輕輕的掙開薄老夫人的攙扶,並淡淡道:“我知道。所以,你們回去吧。”
“回哪兒去啊!?”薄老爺子似乎並未解氣,怒瞪着薄荷吹鬍子低吼,“整個家都被你給毀了,現在你讓我們回哪兒去!?”
薄荷深深的吸了幾口氣,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漠然無情:“你們去哪兒,與我我關。”
“真的與你無關嗎!?你個孽女,你個畜生,你把我們害的還不夠慘是不是?你一定要看着我們流落街頭是不是!?我和你奶奶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卻還要受你的孽障氣,你到底是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
薄老爺子的怒意難消,不停的將柺杖在地上杵着發出‘咚咚’的聲響,朝着薄荷的怒吼越來越像狂風驟雨一樣向她不停的襲去。
薄荷抿了抿脣,牽扯着左臉更痛了起來。扭頭望去,薄荷只是一抹苦笑:“所以,你們是把薄氏覆滅的錯都顛倒在我的頭上了?你們覺得是我害了你們?這一切都該我負責任?”
“荷兒啊,老爺啊,你們別吵了……荷兒,別和你爺爺這樣好不好?他一直都是最疼你的人,奶奶看着你們這樣,奶奶心疼啊。我們拉下面子來找你,那也是走投無路了纔會這樣,你真的忍心看着我和你爺爺淪落街頭嗎?”
還想給她演戲?那晚在薄家他們露出的真實面貌她早已經看的清清楚楚,他們是多麼無情的商量着還要白家的財產湛家的利益,他們是怎麼冷眼看着那個人踢蔡青奕,怎樣無情的看着她們母女的離開連阻止和挽留也沒有……薄荷都看在眼裡,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確信了,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無情的人!所以,她還會再相信她此刻表現出來的軟弱嗎?
“你別和她說廢話。”薄老爺子將薄老夫人拉過去,並看着薄荷道:“今天你必須給我們拿出個態度來,不然我們是不回來開的!”
“你們想要我給的什麼態度?難道湛氏和薄氏的買賣不是雙方自願的嗎?真以爲我是門外漢就完全什麼都不懂了?薄氏被湛氏收購,是,這的確是一凡的計劃,但如果你們有能力就不會這麼輕易被收購走,字是你們自己籤的,公司是你們自己買的,現在卻要找我負責任,算是怎麼回事!?”就算她不想和他們爭吵,因爲他們是老人,但他們豈會輕易的放過她!?
“你——”薄老爺子被薄荷的話堵回,這一次氣的揚起柺杖便要向薄荷身上甩去。薄荷雙眸一眯,手快速的接住那迎面而來的柺杖這纔沒有打在自己的腰上。心裡狂跳,如果這一柺杖落下來,她的孩子會怎麼樣?
薄荷嚥下心中的苦澀,剛剛那一巴掌就當做是她這個孫女應該承受的,那這一柺杖呢?薄荷用力的推開柺杖,震的薄老爺子猛的向後退了幾步,擡頭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瞪着她。平時不善言辭的爺爺,看來今天是真正的生氣了,正在朝她撒火氣呢。
薄荷也回以毫不軟弱的眼神抵抗薄老爺子的怒意,真正的只有他們生氣才能發泄嗎?他們就不該存在怒意?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其實就是你在背後指使了姓湛那小子做的這一切。要不是你們給下套子,我們不可能三千萬就給賣了薄氏!身爲薄家子女的你,這麼做就不怕遭天譴!?”
反正,他認定了這一切都是薄荷做的。
“既然你們覺得是我做的,那你們就繼續這樣認爲吧。”反正湛一凡是她丈夫,真正是誰做的又有什麼關係?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因爲她清楚明白的認識到,不論她說什麼,解釋什麼,他們是永遠不會真正的聆聽的。
薄荷邁步想要跨進小鐵門,薄老爺子又伸手過來抓她,這一次裡面的四個保鏢再也按耐不住的衝了出來擋開薄老爺子伸過來的大手,並將薄荷迅速的擋在他們的背後。
“你果然承認了,那你昨天怎麼不敢承認!?還冠冕堂皇的讓湛氏發出申明,原來你也會做戲,好哇,你簡直是……”
“老爺,我求你別說了!”薄老夫人緊緊的拽着薄老爺子痛哭,“你再這樣,就是把我們祖孫的關係往死裡逼啊。你今天來到底是逼她還是來與她好言相商的,你忘了嗎!?”
在薄荷聽來,這竟然還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剛剛那一頓還是屬於薄老爺子的情緒發泄?並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其實薄荷想,也不可能這麼簡單。
薄荷並未進鐵門,而是伸手輕輕的推開四個保鏢,讓他們站在左右兩側,自己則站在中間。實在不能馬虎讓他們再進去,骨氣和冷傲現在還真不是一回事兒,她不能對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掉以輕心,這是她要拿生命也要保住的小傢伙。
她知道,如果他們不真正的說出此行的目的,那她以後的每一天都別想再得到寧靜。所以,聽聽也無妨,反正答不答應在她自己。
“好,我不罵你了。反正你嫁出薄家那天開始就長了反骨,我們誰也管不了你了。但你別忘了,不管你怎麼恨我們,怎麼恨薄家,你今天都不該這麼做,因爲你的身體裡流着的也你最恨的薄家人的血!”
薄荷拽緊拳頭,殘忍的一笑:“反正你們是認定了,我無可辯駁。”
“小荷啊,奶奶承認。奶奶當年對你媽媽不好,奶奶對你也不夠寵愛,都是奶奶的錯。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薄老夫人一臉的爲難和可憐之色,在旁人看來,薄荷他們到真像是牛高馬大正在欺負老人的惡人。
“能不能什麼?”薄荷側視望去,淡淡的問。
“能不能……”薄老夫人看了薄老爺子一眼,薄老爺子似乎連開口都不屑將頭高高的揚着,薄老夫人則猶豫着低聲終於道:“能不能讓一凡把薄氏還給我們啊?反正是他用三千萬買去的,這三千萬對他也不是個事兒對不對?他不會在乎的。大家還是一家人啊,你總不能看着我們真的失去一切吧?爲了填債,我們把房子都賣出去了,我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啊……”
薄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們,怎麼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就和當初用三千萬賣掉她一樣,他們真的以爲送出去,還有收回去的可能嗎?
薄荷一聲冷笑,薄老爺子杵着柺杖冷狠的瞪着他:“你這是什麼表情!?”
“你們不覺得……這要求可笑嗎?”
“可笑?你覺得我和你奶奶可笑!?”薄老爺子對於薄荷的冷笑和話似乎完全不能接受。
“你們覺得是你們管不了我,卻從來不肯承認其實是我不再受你們的約束。薄老先生,薄老夫人,您們也是做了幾十年生意的人了,你自己覺得有沒有將賣出去的東西再讓別人免費還給你的道理?不管是三千萬還是三百萬,那都是你們賣出去的,不是別人搶的,憑什麼還!?”就算自己問了湛一凡,他願意,但是她薄荷問得出口嗎?
爲什麼他們就連做這樣的事都做的那麼理直氣壯!?薄荷當初最怕的事情便是他們無休無止境的向湛氏要求利益、金錢,雖然這一次的事薄荷就算是閉着眼睛都知道是湛氏在其中佔了大便宜,但是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湛一凡又沒有向自己要求過任何的條件,這件事她都是事後才得知的,她能怪得了湛一凡嗎!?
“可這是薄家的企業,你是薄家的女兒,就沒有不可能的事!再說,外面對你的輿論你就真的不在乎?你要是將薄家拱手相還,外面纔會對你稱讚有加也解清對你的誤會。你不是說你無辜嗎?那你就做給我們看!”
原來他們也在等,等着這個時機,等着社會輿論將自己逼上絕境的時候。所以,他才能如此理直氣壯,所以他們才能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即便世人都誤會我,那又如何?”薄荷始終忘不了那一晚奶奶在書房裡說的話,‘那女人再怎麼出身也是從鄉下來的,配得上我們雲海市顯赫家族的出生嗎?她父親是農民,不管再有錢那一輩子也是,她自然也逃脫不了。’‘二十八年前既然你已經拋棄過她一次,傷害過一次,還怕再傷害第二次嗎?反正你們後來也和好,說明她根本就離不開你,白家的錢,你能拿到多少,你就盡全力的拿過來。’
其實奶奶和爺爺纔是懷揣着尖刀匕首的人,他們主導着一切,他們利用着一切,目空着一切,他們殺人不見血,傷人不見淚。他們纔是那個家真正無情的人。
薄荷不想再說了,轉身進了鐵門,反覆的糾纏只會讓他們以爲更有機會。她無法,也不願意向湛一凡開口要求將薄氏歸還,即便世人說她冷血無情她也願意站在一旁冷清的看着。就算被唾罵,被厭棄她也只願意看着……即便那是極致的殘忍!
“小荷啊,奶奶求你了……小荷!”
薄荷回頭,奶奶虛軟着幾乎要跪在地上,薄荷狠着心撇開自己的視線:“奶奶,你們回去吧。薄氏的帳有人還,他還是你們的兒子,也是薄氏的負責人,他該承受這一切。至於你們沒有住的地方……看在我身體裡還流着我恨的那血的份兒上,我願意幫你們找到住的房子。但是別的一切……恕我無能。這已經是我能做的一切了。”
邁步離開,將兩個老人隔在鐵門之外,無論身後傳來怎樣的謾罵和呼喚薄荷也沒有回頭。薄荷每走一步,心就痛一分,她恨他們,可是她卻又恨不起他們。因爲她發現,就連恨,都是那麼的累。他們甚至不會理會自己,依然活在他們獨大的世界裡,薄荷覺得累,她不想恨了,也不想掙扎了。
她想……遠遠的逃離。
突然,薄荷覺得自己有些怨湛一凡,爲什麼這個時候他不在身邊,爲什麼不能在自己身邊?雖然清醒的知道他應該正陷入了比自己更復雜的混沌中,但這一刻薄荷有些怨了,因爲她發現自己應對這一切,好無力。
*
翌日
醇兒下樓吃早餐才知道薄荷竟然還沒有下來便立即跑上樓,打開薄荷的臥室門才發現她小姑竟然還躺在牀上呼呼大睡。
醇兒撲上牀壓着薄荷的胳膊便大喊:“小姑,太陽曬屁股啦,上班要遲到啦!”
薄荷蹙了蹙眉,推開醇兒一個側身,繼續睡。
“小姑你快起來啊,這都快七點半了,你每天這時候都要出門了,今天怎麼回事兒啊……”醇兒拉扯着薄荷的胳膊,似乎想把她就這麼從牀上拽起來。
薄荷埋進枕頭裡的頭髮出悶悶的聲響:“你再拽我的胳膊就要被你卸掉了。”
醇兒嚇得立即鬆手,薄荷收回自己的胳膊墊着頭,嘆了口氣無比清醒的道:“其實,我早就醒了。”
“那你怎麼不起牀啊?”醇兒跳下牀,奇怪的看着在牀上擺成一個S型的薄荷,心裡卻在羨慕她小姑那姣好的身材。
“今天不上班。”薄荷閉着眼睛繼續道,其實她現在很累,可就是睡不着。
“爲什麼不上班?你請假啦?”醇兒心裡隱隱有些擔心,昨天她回來的很晚,聽張姐說薄家的老先生和老夫人找上門來了,不知道他們又和小姑發生了什麼?
“不是請假……”薄荷淡淡的道,“也算是請假。”
“啊?到底什麼意思啊?”醇兒又跪上牀,好奇的問。
薄荷閉着眼睛,想到昨天在辦公室裡的那一幕。她打斷了檢察長的話,那一刻她心裡是無比清楚的預感到檢察長將要說什麼話。
原本,她心裡就有一個很強烈的想法和**,這一次就當做是給自己一個機會吧。所以薄荷猶豫也沒有便對檢察長道:“檢察長,醫生說,我的身體很不好,很虛弱。對於懷孕的女人來說,是非常危險的體制。不如,我請產前假吧?”
她知道,兩個月就請產前假是非常無恥的行爲,可她能怎麼辦?等着被檢察長說:“薄荷,你先休息段時間吧?在家裡休息休息,我們都知道你的清白,但是對外面我們就說對上級都要有個交待……”薄荷閉着眼睛也能猜到檢察長的這番話。
所以她寧願搶個先機說出是自己請假,檢察長不會爲難,自己也不會難堪。
“你懷孕了?”花延曲從沙發裡站起來驚喜的看着薄荷的肚子。
薄荷遲緩的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道:“嗯……不過因爲時間還早,所以目前還看不出來肚子。”
“舅舅……”花延曲看向檢察長,檢察長爽快的點頭並道:“好。你讓醫生開個單子我就允你的假!不過你放心,留職帶薪休假!小薄啊,你就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等什麼時候身體好了,就回來!”
“我身體什麼時候好,還是要看檢察長你。”只有他說她什麼時候能回來她才能回來,不是嗎?因爲她揹負了太多的負面新聞,所以她現在不適合呆在檢察院裡,她理解,只是沒想到回來的如此之快而且迅猛……她甚至以爲不會嚴重到如此地步,終究還是自己太天真幼稚了。
“小姑?”醇兒將薄荷喚醒,薄荷緩緩的睜開眼睛‘嗯?’了一聲。
“你沒事吧?”
“我很好。”
“可是你情緒看起來很低欸……”
“我接下來幾個月都不用上班了,我都不知道多高興了,怎麼可能低!?”薄荷翻騰坐起來,嚇得醇兒身子往後一仰。雖然話這樣說,但是醇兒依然沒有在薄荷的臉上看見一絲絲的笑容。
醇兒不敢問了,只好一縮一縮又下了牀。
“那、那你起來吃飯吧……張姐做了你很喜歡吃的素燒賣。”
薄荷想了想,掀開被子下牀:“好。”
“那你慢點兒啊,肚子裡的寶寶啊……”醇兒被薄荷接二連三兇猛的動作給嚇到了,小心翼翼的伸手便要去扶薄荷。
薄荷瞧着醇兒這小心翼翼關心自己的模樣心裡才舒服了許多,失眠到三更半夜根本就沒睡好。但這一刻心裡卻是溫暖的,因爲至少醇兒還在關心着自己……但是湛一凡,這兩天竟然一個電話也沒有。
薄荷剛剛和醇兒下樓,張姐就握着電話看向她並道:“夫人,是……薄先生的電話。”
薄荷蹙眉,並未走過去接,而是問張姐:“問他打電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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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姐不猶豫的低頭又問,片刻後擡頭回答薄荷:“他問你,前些天他給你的問題,請問你的回答是什麼?”
薄荷微微一頓,竟然不是爲了薄氏?前些天?薄荷微微蹙眉細想,那晚他的話迴盪在耳邊:讓我見她一面。就算要簽字,我們夫妻也總該見一面吧?見一面,我要看着她當着我的面,親自簽字,我要確認她的意思。不然,我是不會答應的……
薄荷擡頭看向張姐:“告訴他,我答應了。”
不就是想確認母親的意思麼?她願意成全他。